我的生命游离于痛苦的渊海,不知是前世的错,还是今生的薛障,命运要这样捉弄或者说惩罚我,把这种病来折磨我,苦恼我,忧伤我,羞侮我,我目视我的儿女为了我的病忙前忙后,同时他们间也开始产生矛盾,产生磨擦,甚至于矛盾激烈化……我的心在痛,在滴血,他们的怨怼像千万把剑刺着我的心,都是我这不争气的身子,我的泪已哭干,可我无能力开口说什么,我除了哀伤还是哀伤。我倦了,我累了,我想解脱这苦及我儿女的无用身躯,但是……但是……陪伴我半生一世的老头子?我曾经是多么憎他没有安排好我的六个儿女,让他们过得好点,让我放心点……我的生命在这场开放的革命面前恼怒了这十多年,回想起来我是多么痴傻,我的爱的方式错的是多么遥远。早就句古话“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为儿孙做马牛?”六个儿女,我一双手如何能一碗水端平?五个手指还有长短,孩子们如果我在爱中有所偏袒,请你们看在我形将枯木的份上原谅我爱的定位,请相信我只想见着你们每一个都生活得有点样子。
我的日子已不知有多少,可我企望在这有限的日子里,凭着我手上这串从梅花庵六祖慧能禅院求来的玉佛珠在佛前,我祈祷,我将不再忧伤哀慽,不要有抑郁,不要重复祥林嫂失去儿子对人反复讲的故事,病算得什么?忧慽心碎泪流满面只会让我的亲人压抑难受,无法面对我可怜的形容。化一个上帝的故事,我如果只有一天生命,我将用我的微笑,哪怕这个微笑不是很美丽的,但我一定坚持用这个微笑迎接探望我的姊妹朋友,用这个微笑鼓励我的儿女,我对自己有信心,既然是泪流一天是这样过去,笑亦是这样一天过去,我为什么不笑对这短暂的生命?病在一定状况下未必不是件好事,未必就是坏到极点,最起码我可以这样思想这也许是佛为了试探我儿女对我的爱,我怨了半世的老伴,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无论起卧漱洗清洁身子,吃喝撒拉没有不亲力而为,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这样不离不弃地看护一个毫无生活自理能力的垂死之人?而我无疑是幸运的,我的老伴……,现在我知道我没有嫁错人,我从不侈求年轻人的浪漫,年轻人梦想的富贵,我们一起走过多少风雨,就似二女刚才在耳边吟的《白粥诗》(张谊):
煮钣何如煮粥强,好同儿女熟商量。
一升可作二升用,两日堪为六日粮。
有客只须添水火,无钱不必为羹汤,
莫言淡泊少滋味,淡泊之中滋味长。
这诗仿佛就是昨日的情景,几十块钱的工资一发下来就计划着米粮油,几尺布……生活虽然艰苦,可我从来没有让孩子穿成破衣烂衫,没有让他们饿着,他们一个个也都很乘,长子总是把下面的妹妹照顾得很好,他们自己会在山前山后寻找野果,会帮做家务……时日是这样无情,他们在岁月的肢步声中长大了……是啊,……生命本来就是这样,本来就是在淡泊中见些淡泊的滋味,琐琐碎碎中留些没有盐醋的回忆,所以,如果我有两天的生命,我要亲吻与我相融以沫的老头子,感谢他负担了我的痛苦,悉心照料我的病体,累白了他的头发,憔悴了他俊美的面容,让我在病榻上终于弄明白什么是淡泊滋味长;如果我有三天生命,我要在佛前祈祷,求他应了我的心愿,让我弟妹个个身体健康,夫妇恩爱,子孝媳贤;……如果我有十天生命我会想像春风化雨花开,暮春花落,想像二女儿临风一笑看飞花的潇洒……
不错,二女儿可以临风一笑看飞花,我不是可以一笑慰亲人,这也不正是我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了,我可怜的老头子他会惊讶我的笑吗?
2008-2-12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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