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跋扈的年代
丁小末的孩童只有费穆,费穆的不修边幅,费穆的趾高气扬,费穆的玩世不恭。奶奶说小末啊,离费穆远点。妈妈说小末啊,千万不能像费穆一样。哥哥牵着小末的手,生生地将她拉离费穆。
对于费穆,丁小末有的却是仰望。
一年一年的仰望中,丁小末长成了费穆。
一样的孤独叛逆,一样的独断专行,一样的飞扬跋扈。奶奶看小末带着比她大的一帮男生攀爬折射,边摇头边叹息。妈妈看小末吹着口哨从费穆身边昂首挺胸地走过,无奈地偷偷拭泪。彼时,费穆已经不是孩童的费穆,费穆轻而易举地考取了家长们垂涎的一中,又摇身一变为知书达理的乖乖子。
丁小末一味的费穆着,没有人知道,丁小末的眼中,长大的费穆多么地无趣而唯唯诺诺。丁小末坚守原有的方式,跌跌撞撞地在十四中消耗着最后的中学时代。而彼时,费穆已是名牌大学的大三学生。
费穆离家读书后,偶然会给丁小末写来一两封波澜不惊的信件。第一封说小末啊,你要好好学习,不能让阿姨失望。丁小末斜了一眼,锁进抽屉:唠叨。第二封说小末啊,怎么还不好好学习,不能自己将自己的前途砸碎。丁小末浏览了一下,扔进抽屉:迂腐。第三封说小末啊,你要再不好好学习,以后嫁人都嫁不到好人家。丁小末恨啊,回了一封:你家算不算好人家?
此后,费穆很长时间没写信给丁小末,大约是忙着恋爱了,因为暑假,费穆牵着个纤弱扶柳、轻声细语的女孩子和丁小末擦肩。费穆朝丁小末扬扬下巴:邻居家的妹妹,正在读十四中。十四中三个字刻意加重了语气。费穆搂了搂女孩子:我女朋友,大学同学。女孩子淡淡地看了丁小末一眼,哦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丁小末昂着头,准确无误地踩在费穆的脚上,在费穆凄厉的叫声中扬长而去。
青葱岁月的懵懂
丁小末“误打误撞”考上了大学。丁妈为此扬眉吐气了好几个月,把丁家的祖祖辈辈祭拜了遍。丁妈将丁小末熬夜奋战的消瘦理解为青春期的消耗。丁妈不知道,费穆那个加重了语音的十四中刺痛了丁小末的自尊。
费穆在丁小末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暑假回来了一趟,送了一个超大的毛绒狗。丁小末接过比自己还高的毛绒狗,给了费穆一个白眼:俗套。
费穆坐火车回校,顺便送丁小末上车。费穆将丁小末的行李一件件码上行李架,小末啊,一共是两个箱子,两个旅行包,还有一个毛绒狗,到站后我同学的哥哥来接你,记得别落下行李。丁小末灵敏地爬到中铺,将毛绒狗费力地塞进身体里侧,一脸不耐,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都唠叨多少遍了。
播音员催促送乘客的客人下车,费穆踮起脚正了正丁小末发上的墨镜,正色道:小末啊,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别丢三落四的。丁小末瞪着费穆:就一张车票,你不下我下了哈。费穆在小末催促声中下车,到了车门,回头冲小末喊:小末,丢什么不能丢了自己。
小末抱着毛绒狗,望着车窗外用力挥手的费穆,和费穆,乘坐的是两列逆向而行的火车,每一声铁轨的击打,撞开的都是真真切切的距离,丁小末忽然就有了一别经年的惊慌。
尘封一世的初恋
丁小末还是在大学里丢了自己。
日后的无数次,丁小末想起车门关闭那刻费穆的叮嘱,便有了丝丝的遗憾。对费穆,亦曾有过缕缕的抱怨。
如果不是费穆,丁小末不会认识方卓。如果没有方卓,丁小末关于大学的回忆该是另一番景象。生活哪怕有一个如果,丁小末也会将这个如果给方卓,但遗憾的是,没有。
丁小末深夜到的站,在下铺男生的帮助下,丁小末将行李胡乱地堆在站台上,丁小末抱着毛绒狗向下铺男生甜甜挥手感激的当口,方卓幽灵一样立在了小末身边,着实吓了小末一跳。方卓冲小末笑了又笑,笑得小末莫名地心悸。方卓说果然是没长大的孩子。
那个深夜,小末在方卓车上睡得肆无忌惮,方卓连拉带哄才将小末拽下车安顿到酒店。
翌日,方卓带小末办理繁琐的入学手续,安顿好宿舍,方卓离去。临别前,方卓说你那个小朋友昨晚给我打了电话,你睡下了,没叫醒你,别忘了给他电话。小末迷糊,后来才弄明白方卓口中的小朋友是指费穆,丁小末惬意地笑,我的小朋友!
但丁小末的小朋友正读大四,实习、论文、找工作,费穆忙碌地无暇顾及丁小末这个混世魔王。混世魔王丁小末刚开始给丁妈打电话时,说妈我好想你哦,丁妈眼睛酸涩,说末啊,妈妈去看你吧。丁小末便换了一个口气:妈,学校里的男生好帅哦,我骗一个回去给你当女婿?丁妈电话里急急地叫:末啊,别胡来啊。丁小末咯咯笑挂断电话。
丁小末还是恋爱了,不是小朋友费穆,不是校园里帅帅的男生,而是方卓。
丁小末曾问过自己,是因为爱、因为诱惑还是因为孤独依偎了方卓,没有明确的答案。方卓的儒雅,方卓的浪漫,方卓的体贴,过了若干年,丁小末仍会拿他和身边的男人比较,比来比去,丁小末还是会有一刹那的怀念,但方卓致命的劣势是一个已婚男人。
而已婚的事实,丁小末是从方卓妻子歇斯底里的叫骂中方得知的。
丁小末恨,不是因为方卓已婚,而是这个事实是别人告知且自己是最后一个得知。
费穆知悉情况时,方卓已离婚,费穆千里迢迢赶到小末身边,小末笑得旁若无人,你是来教训我还是祝福我?
费穆将丁小末拉入怀中,说小末,对不起。
丁小末梗着头,泪眼朦胧,我的爱情,与你无关。
丁小末并未和方卓继续,方卓说小末,我为你丢妻弃子,你却不能给我圆满。
丁小末笑,说方卓,对你我不会愧疚,你离婚和我无关,你结婚,亦不会和我有关。
爱情似乎来了
费穆结束了大学生活,落脚点更加南移。费穆和丁小末,处于相同的经度,纬度在中国却相差最大。
也许因了环境的改变,费穆的时间似乎多了起来。费穆在电话中小末小末地叫,小末啊,明天多穿点衣服,小末啊,明天是元旦节,出去玩玩,别闷着。丁小末并不领情,你是谁啊,凭什么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间或的,费穆来电话,丁小末让室友告知去洗手间了。有一次,丁小末捏着鼻子,坏坏地笑,约会去了,没回来呢。那个夜晚,费穆一遍一遍地拨电话,丁小末躺在床上看漫画,没心没肺地笑。宿舍熄灯,电话依旧不依不饶。室友群起而攻之,丁小末方慢慢地爬下床,接过电话,费穆语气急促:小末啊,你又恋爱了?丁小末一副无辜:学校没禁止谈恋爱啊。费穆愤怒地吼道,我去看你时怎么说的,让你别再恋爱、别再恋爱,我说的话怎么进不了你的耳?丁小末无措,一段停顿,丁小末低声道,费穆,你觉得我没资格再恋爱了吧!费穆无语,良久,说小末,你应该忘记。丁小末叹口气,是你提醒了我。
丁小末躺在床上,听午夜电波中传递的情感节目,失恋的男女,总是有太多的疑惑。丁小末听得多了,也便明了,面对爱情,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大度地包容,一种是坚强地放弃。如果做不到,就只能继续自作自受。
并非独自等待
丁小末没想到费穆会来看她。
丁小末探出身子,女生楼入口处,费穆抱着满怀娇黄娇黄的玫瑰,丁小末高涨的情绪顷刻萎靡,眼睛瞬间生疼生疼。这个姿势,另一个人,重复过太多次。
丁小末坐到床上,将头埋在毛绒狗的胸部,慢慢地、轻轻地摩挲。电话响了又响,丁小末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中午时分,陆续有不同的女孩子敲门:楼下有个抱着玫瑰的男生找丁小末。
舍友惊艳,揶揄道,小末啊,艳福不浅啊。
丁小末保持着那个姿势,不言不语,不笑不乐。舍友看出小末的反常,谁也没再啃声。
丁小末下午放弃了上课,女生楼有两个出入口,不是出不去,只是小末需要孤独。
反锁上的门间或被敲响,楼下时而想起小末小末的叫喊。
那个下午,丁小末坐在床上,几近雕塑。
丁小末想起了孩童时代对费穆无端的仰望、在费穆女友面前狠狠跺上的那一脚、火车上费穆让自己别丢了自己的叮嘱以及费穆将自己拥入怀中那刻的悸动。
丁小末最终托别人捎了一张便条给费穆:你曾丢了我,我亦曾丢了自己,所谓的回去,终会是一场谎言!
7小时爱恋
十一点至六点,七个小时,四个楼层的高度,丁小末和费穆那么贴近过,可最终,在中国,他们还是处于相同的经度,纬度相差最大。
丁小末的心底,爱情清晰地来过七个小时。
丁小末有七个小时来抓住爱情,但丁小末眼中,爱情是披着羽纱的仙子,活色生香;单看羽纱,美妙绝伦;单看仙子,绝无不同。所谓的美满,是糅合体,非揭了羽纱看仙子,结果往往出乎意料。而丁小末的羽纱,在费穆拉自己入怀因了方卓说对不起时,一丝一缕都不再曾在。一段爱情,开始便埋下了隐患,何必非要走个过程,让彼此伤痕累累。结局一样,何不在起初便理智放弃,伤害倒未必是摧枯拉朽。
丁小末坚持,爱情和时间无关,在于带给自己的热量。费穆和丁小末的爱情,仅来过七个小时,但这七个小时,足够温暖丁小末一辈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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