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到了，我和小城的众多居民一样都要例行回乡下老家一趟的。主要是看看亲戚和祭祀祖宗一干杂事。腊月以来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不少的路途都已经封锁禁止通行。一直挨到年关前夕才如愿。

回家的那一天，早晨起来一看，不料又铺天盖地地飘满了雪。我到街上走了走，很有些放弃的想法，加之车子也不太方便，之前又有大雪行车遇阻的一些耸人传闻。到了晌午，师傅回来了，他刚从乡下老家回来，一车一身都是泥泞。雪仍在下，他说全是冰碴路，难走得很。要走我们就换辆前加力好的车。不要挨了，以后恐怕还要下。于是我们马上去街上买了一些年货和香烛纸炮。到馆子里喝了碗热稀饭就出发了。

车子在公路上行驰，公路上的积雪已是全融化了，可其他地方的都没见化，望去是一片茫茫然的银白。在大雪的覆盖下，山峦丘壑特别的静谧，人家房屋尤其的微小，给人太古洪荒的感受。不一会儿，下了绵广高速公路进入了剑门山区，柏油马路陡峭弯曲，好在积雪让车流给碾化了。路两边是陡削雄奇的崖岩，脚下是一波三折千回万转的溪流，除了水塘外，凡是可能的地方都积满了雪，掉进冰窖的感觉。看不见溪沟里水的流动，一洼一洼的水塘在白雪的对比下显得异常的暗然，仿佛还有些黑暗，如同一个个窟窿。雪太多了，一片片蓊蓊郁郁的侧柏林层层叠叠从头到脚下都堆满了雪，一直延续到高入云端。我们就如一颗飘在天际的尘土在蚁行，在蜗走。霜重气寒声不起，与那皑皑的雪域比较，我真相形见拙是渺小的可以忽略了。

好在我们的车子开了空调，并没觉得有多冷。爬行了一阵子，开始走小道了，是通乡的，泥结石路面，高难度的。冰雪厚厚的近一尺，分不清是冰是雪，幸而底子硬扎。要不全是雪，障着眼看不清就有些难办了。乡上到市城区唯一的中巴客车挤了满满一车人正停在冰雪中绑缠防滑链，挪的铁链“哐哐当当”的响。我们打了个招呼，见大多是打工回家的乡亲父老，还真是亲切。师傅说他在北方当兵走惯了冰雪路。滑的是高处陡坡桥梁。正走着到了一座平桥，桥面上全结了冰，我推窗一看如同玻璃，先自个儿打了个颤。车子滑滑腻腻地磨蹭过去后才松了口气。车子居高临下艰难前行，将冰碴积雪碾压得“咕咕咕”的响。迎面碰到一辆从山中回来的“桑塔拿”，会车时司机控出头来说：“有前加力才能去。难走得很。”这无疑是雪中送炭的鼓励。大雪铺盖的路面越走越顽固，那路不是软而是硬，但却缺少摩擦。师傅和我都是全神贯注。遇到走不动的地方我便下车来看路打手势当一回指挥手。

半路上，停了好几辆卡车，拉满了砖，是建新房用的，因为大雪封锁已在路上停了十多天。不少的老乡正爬在车肚子底下用柴薪麦草烧烤以防冻。小“面的”喝醉了酒一般，师傅拉上档加粗油门，轰轰烈烈一阵拾掇，那轮子却在原地打转转，将冰雪磨刮弹射出老高老远的。没办法，车上的老乡和我们都下来在雪地里帮忙推，一齐用力几声吆喝，不怕你不动，“嘟嘟嘟”走起来了，还真有一些成功的喜悦。越到老家雪越厚，眼前的路除了冰便是雪。我们下车看了看，决定还是继续朝前走。前边的坡路上是一辆小拖斗车，正在冰雪中艰难跋涉。我们先停下来让路。一问原来是有老人去逝了要去买菜办丧事的。一个人驾驶五六个人推，半个小时过去了才勉强弄了百多米，真是急得人团团转没话说。

冰雪铺满了通向老家有路。车子如同眼睛看不着在黑夜中前行，有一塔没一塔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扑腾。师傅开动了前加力，一点也不敢马虎，行得很慢。路上有几处坑凼，铺满了冰雪，路边上看去有些虚，我们尽量朝里行，可车轮子上如同抹了油，滑来滑去扭扭怩怩的不听使唤，让我捏了两把冷汗。到了屋后的机耕道，说啥也不敢冒险了。我下车指挥，师傅把车子开到一个宽阔的地方好不容易才调了头。

我们一家子下车趟着雪路回家。老家人丁式微，路上无人走过。雪又厚又蓬松，女儿见了那些雪出奇地兴奋。直嚷直叫，伸手就滚一个大雪球。大雪掩蔽的路并不好走，虚实难辨，眼睁睁看着是平坦如夷的，一脚踩下去却是一个大坑涯，雪没到膝盖上，险些踉跄跌倒。路两旁是黄叶覆盖的山林，白雪裹了个彻彻底底。女儿禁不住痒硬要打雪仗，我们便随手捏造起一枚枚雪弹相互攻击，你打着我的背，我打着你的膀，闹腾着一路歪歪斜斜溜跑回了家。鼻尖和脸蛋被雪风渍得红红的，张口哈出的全是白汽，冷但快乐着。

对着火塘烤烤火，暖和多了。不敢久呆，我们到坟林去祭奠。脚下的路看不清，只能凭着多年以前的感觉走。一脚踩出一个雪窟窿。老父的墓前，雪很厚，我们除掉杂草蒿艾，将雪爬开去，找出一块实地来放好了灵堂纸烛。鞭炮在无边的旷野中鸣响，弹跳起袅袅青烟；冥钱在冰天雪地里焚化，吞吐出红红火焰；我默默地向我的那些安息的先祖们致意祝福，现在建设新农村了，电灯电话电视冰箱洗衣机都普及到了乡下，我多给你们些钱钞，不妨也去买来开开荤享受一下吧。

放眼雪满山，低头鸟雀惊。走在回返的路上，我们拉扯着手在山坡上的小路上滚爬，大雪下面的石坎有的不甚稳当，活摇活摆的，险些跌了跟头。一边玩雪，一边跌跌碰碰，好久才上了车。亲戚们大多到乡场建成了房。我去一一看望了一下，踩了个脚印便要走。他们说啥也要去涮一回火锅，说早就准备好了的。我们怕天晚了遇上黑透凌“硬头滑”出不了山回了城里的新家，好说歹说都不吃。看着热气腾腾的小火锅只好干咽了些口水，留下些团圆聚会的遗憾。

车子返回，没走多远，看见先前的小拖斗车还在轰着油门与冰霜抗争。师傅很着急，下车来给他们想办法，没有防滑链，就让他们用绳子缠到轮子上当链子。每一个轮子上都缠绑。那没经验的小司机忙下来递烟搭手。试着开动了，有了一些效果，不料劲头太大，后轮的绳索“嚓嚓”的一声就挣断了。于是照此重新返工，大家一齐动手，缠拉得结实又仔细，这次果然找回了磨擦走了好长一段路。车子总算会过了，我们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那小司机找到克服冰雪的办法，还真要感谢这些坚冰厚雪。

原路而返，虽然是冰雪载途，但已不是初次，有了经历和教训，顺利多了。履厚冰，临深渊，战战兢兢，从剑门山区的冰雪中出来时已是傍晚。当我回望那些无边无际的雪原时，不是冰雪深刻的寒意，全是回家过年的温馨与淡定。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8-2-13 11:27:42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