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人生路

——题记：漫漫红尘路，难得相伴行。平淡与精彩，同是生活，幸福与苦痛，皆因命运。情当墨汁，爱作纸，回忆为笔，菊花香中觅前尘。笔蘸沧桑墨带泪，半间屋里写人生。

（一）

二姐，你在那边还好吗？

——写给我四十四年前夭折的姐姐

那天去看母亲，好久没与她老人家在一起，母亲突然有说不完的话。我依在母亲膝前，仿佛又回到少年。在母亲眼里，我就是老了，也依然是那个顽皮的小女孩。在母亲面前，我还原了自己最本真的一面，开心和忧伤都不用隐藏。

老实说，不是我有意要去挖掘那些陈年旧事。我相信，于母亲而言，那是一种椎心刺骨的痛。只是我不知道，埋在心底四十四年的痛，该是怎样一种泯灭不了的记忆。

我记得在童年的时候，有一次听母亲提起过这件伤心的往事。但是，记忆却不明显。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要去揭开母亲已经结疤的心伤。也许是一种怀念，也许是想去追寻一份已经遥远了的亲情。

母亲说：其实，我现在的二姐不是二姐，应该是排行在老三的。真正的二姐在一岁半的时候就夭折了，是活活饿死的。仔细想来距今已经整整四十四年，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我看到母亲苍老的眼睛里有一种深重的苦痛，仿佛遥远又那样的清晰。没有眼泪，但是，我的心却无端的抽痛着。

我就那样坐在母亲的身边，听母亲诉说。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我以为那是别人的故事。但却又那样顽固的留在母亲的记忆里，而我，在怎样一种平静中疼痛着？

母亲说，那时应该是在“伙食堂”中期。当年生产队饿死了好几个人，我的二姐只是其中一个。每天去分回来的所谓“饭”，其实不应该叫饭，连汤也够不上叫，确切的说是水，泼在地上，也不会留下痕迹。我相信母亲的形容，因为，时过四十多年，我依然能从母亲脸上看到那种记忆深处的——痛。

一岁半的二姐饿得已经喝不下母亲从“伙食堂”领回来的“饭”，她嘴一闭，那些所谓的“饭”就毫不迟疑的留出来。父亲在镇上修医院，弄了一点米回来，母亲悄悄的煮了（那时，锅碗都被生产队收去了）喂给我的二姐。母亲说：当时还在煮的时候，二姐抬头看看母亲，虚弱的笑笑，又无力的倒下。从母亲的叙述中，我看到一副好悲凉的图画，我可怜的二姐呀，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母亲平静的望着远方，是在记忆里搜索过去的点滴？还是试图捕捉二姐飘渺的影子？我想，母亲的平静一定不是遗忘的，而是很真切的记得。

那时，我可怜的二姐，吃了母亲煮的粥，肚子亮得肠子都能看见，我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恐怖景象。我知道，一定是真正的饿得空无一物了。曾经读过一篇文章叫《雪奶》，母亲当年尽了全部的努力，想让我的二姐活下来。母亲说：那时其实是没有奶的，但是，她希望出现奇迹。可是，我的二姐，可怜她连吮奶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些可怜的粥终究没能救活我的二姐。二姐是在一个晚上死去的。母亲说：那时已经没有哭的力气，连伤心都不会了。不哭，不是不伤心，母亲念书少，她不会用“欲哭无泪”来形容，但是，我明白。母亲把二姐包起来，就那样抱在怀里，除此之外，她能怎样呢？她把大姐放在身边，自己坐在麦草上。就那样抱着自己的女儿，就那样看着在她怀里饿死的女儿。她不敢放手，老鼠跑来跑去，那时，老鼠也是饥饿的呀。

我想我实在不孝，是我刻意去揭开母亲或许已经冻结的记忆。其实，即使母亲什么也不说，我依然知道她心里的隐痛。让她说出来，现在看来也许有些残忍，但是，我相信，当我走进她的内心，阅读她曾经的伤痛，当母亲以那样的平静来诉说往事，她或许可以真正的放下了。

只是，我心里一直有些疑问，我的二姐，你在那边还好吗？手里拿着最爱吃的鸡翅，我却再难有往日的胃口。我的二姐呀，要是你还在，也会与我有一样的爱好吗？如今一切都好起来，那边也一样吗？大姐与我年龄相差17岁。她一直像母亲一样关心和爱护我，三姐与我年龄接近，是我的朋友和知己。二姐，你要是还在，也会像她们那样爱我疼我的，对吗？

仔细想想自己这些年走过的路，慢说其中的艰难和辛苦。有时候就觉得：二姐其实是有福气的。不用管世上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在她的心里，除了当年的饥饿感觉，大概一切还是美好的。就像现在，她的魂灵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甚至不用办这样那样繁杂的证明，不是吗？天堂的路一定不像人间那样坎坷不平，天堂的路也一定不像人间的路，那样多的艰难险阻。是吗？

其实啊，我最想问的，还是那句：二姐，你在那边还好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