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呈现出死一般沉寂的静，夜空中没有星星。万籁俱寂。整个大地处于沉睡中，只有高高的街灯洒出昏暗的光芒。街道两边大都已经关门睡觉，只剩下一些小商店、小饭店为晚归的工人和晚自习下课后的学生服务。这些店内空空，偶尔有一两个人进去买盒烟或一瓶矿泉水，或是进饭店要一碗面条作为夜宵，而后匆匆离开。像是在寂静的夜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并不留下任何令人回忆的东西，除了一瞬而逝的光芒。并不让人思索。偶尔听见贩店打烊关门的声音，像是每个夜晚的这个时候都会有这么一种习以如常的声音。并不能将沉睡中的人们惊醒。

下晚自习后，穿着学生装的中学生们陆续的走出校门，在伴随着这昏暗的灯光径直走到街道的尽头，学生们会渐渐消失在那朦胧的黑夜中，这黑夜伴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显出迷人的夜色。同时又很快会消失在远去的或轻或重的脚步声中。而街道仍旧沉寂下来。

街道已空空如也，只剩下这暗淡昏晕的灯光。这个时候，四野悄然下，会在黑暗中出现一个女孩。会呈直线的路径走向不远处的一家饭店中。这已是这条街的唯一一家饭店没有打烊了。这饭店不是很大。屋里面有六张方形桌子陈设于其中，还有很多的凳子依附桌子摆放整齐。已生了锈的铁炉气灶、似冬瓜形的煤气罐以及各种厨房用具都整齐的摆入在门的旁边。很显然在这里为客人做饭炒菜。一台34英寸的彩色电视机放在房间的一个角落的高处。

这个女孩向店内走去，有人来招呼。是店主，中年男子。他叫她随便坐，看看电视里的节目，等一会儿，饭就会端上来。他早已认识这个女孩，并且知道这个女孩叫娟。她习惯于这个时候出来在这家饭店吃同样的东西，店主不用问她吃什么，只要她在这个时候进了店内吃东西，店主就会吩咐人去做。

服务员端来给她做的东西，放在她的面前。她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不管其它的事情，眼睛注视着这碗里的东西：白色的米线，加了许多的香菜、盐、味精、辣椒。碗里的东西一点点的少起来。她的脸蛋越发红韵起来，如红苹果般，与黑色的头发、浅黄色的短衫相协调。

饭后，将碗推向一边，准备好的纸巾擦嘴巴，双手撑着脸蛋，向电视屏幕上那没有新意的、司空见惯的节目投入目光。脸上不带笑容。眼睛有神。显出一种隐藏的伤感。

中年男子注意这个女子，越发对她的诡异举止感兴趣。坐在她的对面，看着这个瓜子脸形、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漂亮的嘴巴、鼻子的轮廓的年轻女子。想找一些话题与她聊一聊。

她告诉他，她白天睡觉，晚上坐在电脑前工作。每天晚上在一定的时候会觉得很饿，于是出来买些东西吃。独自的生活，很少与人接触，不太引人注目。与正常人不同，生活在自己的心中。

用修长的手指敲击键盘，在空白的文档中填入文字。所有的文字都是关于她弟弟，灰色的文字，没有意义。点击鼠标左键保存。她将它作为她的日志。以此来记录时间的流失，这种时间中没有生命的存在，只有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心境，没有自己的生活与工作，她从不注意自己目前的生活及工作。对自己的工作很随便。靠着为别人设计广告来维持生计。白天睡觉，她已经习惯于这种生活模式。生物钟已改变。如同一只夜鹰，在宁静的夜晚做自己喜欢与不喜欢的事、甘愿与逼迫的事。这是她弟弟的方式。它来自于她的弟弟。他不喜欢在做事或睡觉时被人打扰，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生命中的思维。

她与她的弟弟考入同一所大学。她常常注视着这个男生，一双休闲鞋，短发业得柔软而零碎。注视这个唯一而长久形象的男生。这个名叫君薰，而内向不太说话的男生。

她对君薰，她的弟弟，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她喜欢她的弟弟，喜欢他的生活方式，喜欢他的执著，喜欢他的安静。她对他的爱，似乎是一种超姐弟之间的爱。而在世人的眼中是不被允许的。她从不向人提及，埋没在自己的心中，隐藏这份有违伦常的感情。即使是她的弟弟也不能透露。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她学习与广告有关的知识。他读计算机专业。他学习c语言、java、c++、汇编语言等编程语言，java与wab，电子商务，软件生命周期，单片机等。她学习他所学的知识，偶尔到他教室一起上课。她偷偷的看他，看这个认真听课的男生，看这个专心于某件事情上的弟弟。

他根本不喜欢这些专业课程，但是在他的生活中，喜欢的事情或是不喜欢的事情都认真的完成。这并不是心的逼迫，而是将不喜欢的事情做好才能做好喜欢的事情，一种本质的延续。他喜欢画画，尤其是水墨，时常也用铅笔描绘一些素描。擅长运用毛笔，山水、皴石、柳枝、竹、飞鸟、桃花等，是他常绘画的题材。他的画很漂亮。中学时因一枝桃花而获得全市书画赛一等奖。素描最常画的是一些人物面容，悲伤、痛苦、傲慢。画中的各种意境是他喜欢的类型，像是幻觉，穿梭在这些幻觉中，将它们刻画下来。

他除了绘画而外，还看许多的课外书籍。是他喜欢做的事情，常常泡在图书管。越过城墙也似的书架，精心挑选喜欢的书籍，包括小说、散文、诗词、历史……心游万纫。看一些忧郁小说，沉浸在里面，感受化境，最能使情感付之流淌。与作者一起在心中滴下暗淡的泪珠。

他在书中看到一条句子，深情的读了几遍：

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

菁是一个学习英语的女生，有如丝缎的长发，明亮的眼睛，漂亮鼻子与下巴的形状，红唇白齿。能讲一口流利地道的英语。是个简单、单纯的女孩，像英语口语中的hello与bye。

君薰看着这个女孩。白的肌肤，纤细而美的臂膊，蓝色短袖，牛仔裤。脚下沉稳清脆的声音，潋滟的目光，秋风破茅屋似的激情，如醉春风的感觉。

菁与君薰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成立的绘画班中，君薰参加了这个绘画班。每周星期二的下午上课。带上绘画的工具进入教室，坐在她的旁边。他很惊奇地注视着这个男生，浓浓的眉毛、高高的鼻子、薄的嘴唇、短的碎发。不言语，淡淡的表情，充满自信。浅色的上衣，深色长裤。内心摆渡，又显得沉稳、执著。

他注意到她，相视微笑，心照不宣。

她的温度慢慢被传递，铅笔、纸张、画板，透过他的衣服、毛发、皮肤，直到血液。她的气味淡淡，混合于空气中被散溢，进入他的鼻孔、气管、肺、细胞。他感到身在大自然，仰卧于绿草地，静听鸟语，嗅闻泥土芬芳的气味，体味感受这温度与气息的美。

他们相拥、亲吻。缠绵又激烈。繁星的点缀使这宁静的夜色迷人，透露一种朦胧的爱意，还能看到天空中模糊、淡淡的银河。无际的夜空流淌透心的欣慰感。

他们将深深的情感付诸于这美丽的嘴巴、柔软的唇、甜甜的吻上。是一种释放的方式。存在于黑夜，空气的温馨、爱的气息、肌肤的芳香，令人陶醉。整个身心、灵魂为之沉沦。

她哭了，眼睛湿润，如蓝色的大海。泪水漫漫的滑落，是爱的流淌、情感的流露。

娟。中年男子的声音隐藏伤感。目视这个满脸泪痕的女子。心里亦是落寞。感觉自己的一种罪恶。她的回忆再现，伤口再次疼痛，泪水掩饰不了这颗寂寞的心痛的悲，哀愁。只是静静的聆听。

他想劝住她，面对她温柔而苍凉的面容，却觉得心有所失，顿时什么话也讲不出来。只是吩咐服务员泡两杯茶。他知道她讲了很多，流了很多的泪水，会觉得口喝。

她用纸币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此时那张风情的颜面并不显得桑沧。她举起茶杯，放到唇边，轻轻的偿了偿。

菁，她见过她。一个很好的女子。那是在一间小的咖啡屋中，她与菁对坐在一起。渴色的玻璃门，古典色的桌椅，一派咖啡族的气息。她们叫了咖啡。芳香四处散溢。

她们不说话，静静的坐。她看着她。娟的眼眶中泪水欲坠却不出。令这安静的屋子显得深遂与伤感。

弟弟，他……。她没有说完却又停下来。

知道了。她似乎明白了坐在对面的这个美丽的眼睛湿润的女子的心思。没有多说什么。她明白她的难言之隐，不愿揭穿。她懂得善解人意，不为她增加心理压力，是在保护她。

她的眼泪终究没有滑落下来。她对她感觉心存眷恋。轻轻的点点头。喝了一口咖啡。

她们离开咖啡屋。分道离去。

菁回到君薰的身边。一起散步于林荫小道，手牵着手，不语。有微风拂过。树上的叶子轻轻摇摆。有枯了的叶子离别树枝，如蝴蝶般翩翩而坠。他看着半空中的飞叶，说，你看，这飘舞的叶子多美，似蝶。她看着脚下的叶子。她似有话想对他说，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是漂亮的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他似看出她的心思，询问。

你知道吗，娟很爱你。她对他说了出来，看着他。

他惊讶，摇了摇头，怎会？她与他是血亲。他的姐姐会爱上自己的弟弟难道她是不知道这是不可以的吗。

看见菁一脸的正经。他疑惑，觉得不是真的，努力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但他又坚信，她不会骗他。想起来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消息。亦是令人深思的问题。他相信她说的话。

娟一直在注视着他。上课，来他的教室旁听；看书，她亦会在远处望着他，跟在他的后面。他不会太注重这些，因为她是他的姐姐。他从不思考这个问题，从不想这一切。自己的姐姐对弟弟产生爱恋的情感，是多么的可悲。

他回忆与娟的事情。看着远处的枯叶，是他幻想中的美丽蝴蝶，翩然而至。对自己沉重的心事却不能释怀。他感觉这份爱的罪恶，它应该被隐藏，或是如枯叶飘飘坠落。却又让自己知道。这不愿相信的事情，他相信了。

他要让自己的姐姐忘记，忘记这份爱，从内心的深处将此记忆抹去。她会没有伤，没有痛。他绘画，他想自己着手一幅画，画中没有伤，没有痛。亦没有那生来俱备的血缘。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遐想、自由、宽广的胸襟。

他使用水墨。他最擅长于毛笔。美丽的蝴蝶、朝阳、绿色的草地、鲜花、清澈的小溪、小山丘。在他的笔下尽显深遂的意境，淋漓尽致。在画中，他注入情感，穿越时光，在蔚蓝的天空中谱写生命的意义。

他在画中的左上角的空白中写上两个字：遗忘。他喜欢这个词，喜欢这个地方——第三象限。他知道将遗忘的事情放入平面坐标中的第三象限中，是一种诡异的行为，没有意义。

君薰与菁上了火车。娟在车外遥遥摆手。他们踏上北去的程途。她回想起他们相拥、亲吻的画面，于是问自己是否还应该继续留在这里。

娟来到这个小镇。选择暂时居住在这里。她对这个小镇很快适应了，仿佛又回到自己的世界，那是较小的房间。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别无依恋。

她告别中年男子，走出饭店。再一次听见门帘下拉的哗啦啦声音。天空中一片漆黑，仍旧没有繁星的点缀。昏沉的灯光，为街道上笼照了一片朦胧的光芒。走在这空空的街道上，街道显得格外的宽广，心情觉得压抑又舒畅。

回到自己的房间中，陈设简单的屋子。墙上挂着一幅画，空白处写着遗忘两个字。床铺、电脑、书籍、几瓶空啤酒瓶、一盏台灯、笔。她这样过着简单的生活，不想让自己有一点离别时留恋的感伤。

在黑暗中，她按下电脑的电源开关。显示器的屏幕在闪耀。开启一瓶雪花啤酒，一饮而尽，面对这黑暗的空洞，她喜欢这种味道。酒里略含苦味，接触嘴唇，滑过食道，穿过胃、肠，融入血液，最终到达每一个细胞。她感觉很快慰，压抑被释放的感觉。

她盯着那幅遗忘的水墨画，绿草地、鲜花、溪流、山丘，最终将视线投到那只蝴蝶的身上。她幻想自己是一只美丽的蝴蝶，随着五颜六色的蝴蝶一起飞舞。飞草地，越过山丘，缠绕在花丛中。可是，她觉得孤独，因为画中的蝴蝶形单影只。

她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留下任何号码、地址，但她坚信，弟弟就在自己的身边，不会远去。她伸手去抚摸他的脸，还能感觉到下巴的胡子茬刺手。她不说话，她再现他与菁的亲吻画面，还有自己使劲向北去的火车摇手的回忆，一幅幅意象不停的浮现脑中。她再一次流泪。

泪水的味道是咸的。心中的伤口再难抚平。她去拉他的手，感觉粘湿，红色血液在手中流淌，她看见他手腕上的伤口。她感到恐惧，黑暗的恐惧，疼痛的恐惧，涌上心头。于是她对着电脑，新建文档。

还清晰的听见键盘的敲击声，她在空白中写上遗忘的文字：

将它带走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黑夜的遐想

星际的辽阔

你在我的身边

是苦，是遗忘

翻腾的血液在平息

伤痛在延伸

黎明的到来

它在消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