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于去年退了休,执教三十五载,可谓桃李满天下。他最爱的学生是小舟,可最恨的学生也是小舟,最无可奈何的学生还是小舟。
大年三十的早晨,汪洋捧着最喜欢的《离骚》在读,刚进入屈辞的境界,“咚咚咚!”门响了。打开门,小舟园瞪着贼亮的眼睛,嚷道:“你这个老师算什么嘛?”汪洋取下眼镜,斜视小舟问:“何也?”小舟坐进沙发里,气嘟嘟回答:“水也!”
汪洋了解小舟,这个学生有点神经质,且小心眼,但潜质非常,故而从不计较。于是,拿起《历代辞赋选》继续与三闾大夫对话。
“慢!”小舟一跃离开沙发,责问,“为何要我退回给你?”
问得汪洋一头雾水。摇头一笑,再度打开《离骚》。
“有你这样的老师吗?”小舟认真的把声调升高了八度,质问,“教了就授了,却悄悄的偷回去。什么行为?”
“我偷你什么了?”汪洋气急了,啪的丢下书本,双手叉腰,反问,“老师我像个贼吗?”
“您这一把年纪了,还干这种勾当,羞不羞?”小舟也双手叉腰,作战斗状,问,“别以为我尊称您一声老师,难道我小舟怕你不成?”
“气死老朽也!”汪洋左脚一蹬又换右脚二蹬,大叫“哎哟!”
“蹬重了吧,蹬重了吧。”小舟倒心平气和的说,“我就知道你会蹬重了的。”又怪声怪调的说,“再来,再来,再蹬几脚,让我瞧瞧。”
“你?”
“我怎么啦?”小舟严肃的说,“今天,我兴师问罪来了!今天,我终于站在了正义的起跑线上了!小舟我难得碰上有理的机会!您能把我怎么样?”
“不是老师我要把你怎么样,是你要把我怎么样!”汪洋升高老调说,“不是。是。哎呀,你把我气糊涂了。”
“您没糊涂,老师啊,”小舟拉长声调说,“您很精明!”
“我精明个屁!”汪洋说,“三千多个学生,我白疼你了!”
“好!那我问你,”小舟道,“你为什么单单选中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贼就走!光荣吗?”
“我偷你什么了?”汪洋呵斥道,“这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您晚节不保。”小舟严正指出,“如今成了神偷!”
“你给我滚!”汪洋指着门,大声说,“我没有你这个学生。滚!”
“我不滚。奈我何?”小舟并不降低声调,说,“原来早已不把我小舟当学生,才来偷的。哼!”
“做学生,难道也要我教?”
“当老师,难道要学生教?”
“你给我讲清楚,我什么时候做过贼?”汪洋气势凶凶的问,“讲不清楚,就休想从这儿滚出去!”
“我根本就没做从这里滚出去的计划。”小舟大概嫌坐得不稳,屁股往沙发里挤,说,“不告诉您,您不死心。好,那我就明白的告诉您。”
“快讲!”
“急什么嘛?看您,看您,还是老样子。”
“别没大没小的!”汪洋说,“有屁快放!”
“好的,我正好有屁,放了?”小舟问,“是您同意的,别说我污染空气。真的放了?”
“您想折磨我,是不是?”
“得罪了。”小舟说,“慢。老师,你可以教我写个字吗?这是最后一次。”
“不教!”
“那我就不说。”
“行。问吧。”
“老婆的另外的称呼的那个字怎么写?”
“你是说妻字吧?”汪洋边问边写在纸上,说,“我教了几十年语文,倒是头一次遇到外头人称之为高才生的小舟不会写‘妻’字。羞煞为师也!”又补充说,“只怕是高山上的烧柴生!给!”
“原来是这么写的。嘿嘿。”小舟当作宝贝抱于胸前,嘻皮笑脸的说,“谢谢老师!”
“受不起!”汪洋说,“更是无脸受!”又问,“现在该说了吧?”
“说什么?”
“你装什么?”
“哦。”小舟拍拍后脑门子,说,“是这样的,学生不才,写一首诗写了一月有余,翻过去吟不押韵,翻过来吟也不押韵。后来一推敲,原来是掉了个妻字。可我就是写不出来,左写不像,右写也不像。您是我老师,当然只有跑来请教啦。”
“大清早的,你跑了二三里路,就是为写一个字?”
“对呀!”
“你没有小学生字典?”
“我大学毕业了,那劳什子早丢了。”
“你不会查《辞海》?”
“好费力哟,老师。再说,杀鸟用得着牛刀吗?”
“你?说什么好啊,你?”
“难道还不够虔诚?”小舟也补充说,“昨夜二十七点过十七分,我就想来敲您的门,怕影响您最器重的睡眠,所以,小舟决定改为早晨,还可讨一顿早餐。我聪明吧?”
“诗写好了?”
“没。”
“那还不快回去写?”
“师母呢?”
“哎!”汪洋记起了刚才的气愤,嚯的站立,问,“你说我是贼,总该有个说法了吧?”
“还要说?老师,这不明摆着吗?”
“怎么个摆法?”
“你偷了我的妻……字啊!”小舟扬了扬手中的纸条,说,“小气,给了我又偷回去!”
“哈哈哈!”汪洋大笑道,“是这么个贼。哈哈哈。小舟你太不长记性了。”
此时,小舟的师母买了早点回来,推开门,被小舟的话吓惊得差点跌破老花眼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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