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急促铃声，分外刺耳。迷迷登登摸起电话。震惊，一下子清醒：

“兄弟，有人要杀我……”吭吭哧哧的声音。

“快报警啊！”我一急，心怦怦跳，情绪紧张，楞把毛衣套到腿上。这个“傻b”拿我当110了！

“不是现在，好象再等些日子，刚接到‘通知’──是虎二。嘿嘿！”他居然笑得出来。

“我靠！王八旦，这会儿我倒想整死你！”我大吼，悻悻关机、掷床上。妈的！深更半夜跟我扯这“哩根扔”！

这小子是我生意上朋友，也是麻将桌旁铁杆战友之一。这两年炒股、买棚户区破房子着实赚了俩儿钱，目前成了名副其实的有闲阶级。虎二是他小舅子。

这个虎二挺有意思儿，一年四季无论冬夏，常年剃光头；心情一有不顺，保准把差点劲的脑袋刮得溜光鋥亮，整得青森森的，象个逃犯，同行私下送他个雅号：“监狱之花”。这老兄特爱玩牌且嗜酒如命，一天不喝不玩，抓心挠肝难受。做为司机，他的理论是越喝越清醒；他越清醒，我越提心吊胆。不过，还别说，开车，这小子确是把好手，几年平安无事，可我就是不敢让他开白班。　

他大大咧咧、嘻嘻哈哈，挺有人缘。最大特点是满口脏话，好说爱闹；同学聚会，有关“性”那点背人事，到他嘴里，怎么逼真、生动，他怎么往外“掏”。过去矜持的女同学窘得脸红心跳，继续津津有味欣赏，有点说不过去，于是，一哄而上，解裤带、扒衣衫，把他好一顿收拾。然而，让人费解的是，她们之中至少有两个为赢得虎二专宠，居然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相互诋毁乃至不顾多年同学情谊，几乎要断交！而她们的丈夫不论任何方面，都要比虎二出色、优秀得多，很难相提并论，有的甚至高出不止一个挡次。我真搞不懂，是丈夫做的失败，还是女人审美疲劳抑或情人现象的普遍，为跟上潮流？

这么一折腾，睡意全消。一时好奇，刚要打个电话问究竟，座机响了起来。果然是那位朋友。

“怎么搞的，你小子大半夜把人揽得心惊肉跳？”我张嘴埋怨，佯装生气。

“唉！让你担心啦。”他长长叹口气，口吻里含着伤心和无奈：“只想跟你说说，心里痛快痛快，你也好帮我出出招。”

原来，都是钱惹的祸！

他有两个大舅哥，一个小舅子。相对而言，他是富裕户。夫妻俩都有固定工作，收入稳定，又头脑活络、与时俱进、紧跟形势，加上肯吃苦，经过多年“蹦哒”，在相同的穷字起点，他们跑到了前面。经济上有了差距，产生了一定的距离，但决不悬殊、也不可能仅靠吃苦“蹦哒”而产生大悬殊！因此，他成了老丈人家瞩目的唯一对象，其中也包括两位很有特点的老人。

在“毛”时代，老人最引以为自豪并常挂嘴上的口头禅是：“我是雇农出身！”据说，“雇”比“贫”还要穷几分！如此传统一直保持到现在。这样家庭环境下，我那老哥们儿的境遇可想而知。正应了这句话：“穷则思变”。“变”，就要启动资金，这是新形势（任何形势）下最起码的要求。同所有金融机构权衡中，他成为当然的首选。两个大舅哥共同拥有了一台大货车的产权，大部分从他那搞的无息贷款。在这个素有排斥异姓传承的家庭里，向来坐冷板凳的姑爷，一下子成了香饽饽。老丈人前倨后恭的变化，让他感慨万千又喜不自胜。就在这种情况下，虎二下岗失业没了着落，这小子又要抢银行又要杀贪官，真假难辨地吓唬家人。姐姐和姐夫无奈把“请”到小食品批发部，象老爷子那样好吃好喝供着、哄着，看了一年多，希望他学学做生意。多年过去，两大舅子部分贷款，你推我让拖了十多年，老丈人“走了”以后，兄弟俩才想起应该由老爹还这笔钱。即便这样，老少轮番整个理由就冲他“借”钱！借得他背地直骂娘。如今，小舅子不思好处，反倒成仇，竟要宰了姐姐和姐夫。我这个局外人血中铁质偏高，听了生气，决定问个明白，打个抱不平。不是“事儿逼”，而是“气不公”！

“是呀！我说了──整死他们！”虎二理直气壮，秃脑袋一梗，挺横。

“为什么？”

“太“狼”、太黑！坑我、玩我！妈的，没有我贪黑起早地卖命，他们能有今天？──要钱有钱，楼房好几处。我住小平房谁管管我？──我倒不是为钱，单说这个事！”他脸色铁青。

“我认识你姐一家时，两口子就南下北上地做买卖，从服装到贩运，而后养车、开饭店，这么多年辛苦折腾赚的钱怎么跟你有关系？难道你跟着弄小食品一年多，人家的家业都是那会儿赚的？据我所知，小食品批发，好象没多少效益才转的行。再说，你卖命，给你工资没有？”我盯着他眼。

“操，给啦！──给一脚踢不倒俩儿半钱！”他忿忿不平：“早知这样，我跟他们混？耽误我多大事儿！”他瞪着我眼。

“这‘俩儿半钱’当时能不能雇到别人？”

“切！满大街都是下岗的，那还用说……”他耷拉下眼皮，喃喃地嘀咕，自觉理屈。

“按你的逻揖，我也是剥削你、黑你？你也是我的恩人？是的，没有你们司机贪黑起早地干，我也不大可能有今天！说好听的，我感恩；说不好听的──我还真tm说不好，若说，太伤众！……”

他眨着眼，频率明显加快，一脸迷茫。

“你左一个不为钱，右一个不为钱，说穿了还是为一‘钱’字！只看到人家眼前风光，不往前瞧瞧人家为此付出多少血汗！因此心理不平衡，眼红？仇富？动不动要杀要砍，吓唬鬼呀！至于吗？──这算什么事哩！”

没想到虎二脸也会红，并由红渐白。

“什人么事？！”他眼瞪好大，眸子放着光，冷笑道：“别急，不信你看着，早晚……”

一时语塞，他低眉弄眼使劲搔着头，好象要从脑壳里抓挠出恰当的语句和词汇，表达长期以来郁结于心的愤懑之情。他猛地扬起脸，抑制不住激动，迸出一句铿锵有力的话来，道出心声：

“早晚不等，来场……革命……对，革命！操！”

本文已被编辑[奔月]于2008-2-11 21:14:53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