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命倒计时

这是你从收割的农田

走上田埂的第97天

稻谷进仓，你住医院

化验，检查：心脏器官功能性老化

医生，把这台运作了82年的永动机

换个零部件，让她再多冒几年烟

医生检查了半天：对不起

这台老机器，找不到合适的新配件

这是你从一辈子的老屋

住进城里的第59天

儿孙满堂，你却闹着要回老家

我们挽留，一劝再劝

你敲打饭碗：过年的酒还在稻谷上

我不回家怎么办？

我和媳妇跪着求你，在城里住下

娘啊！你就是这个脾气不听话

这是你呆在这个城里

最最听话的16天

洗漱，喂饭：媳妇包办

喝水，用药：我和女儿连轴转

你仍想再回老家

和你那帮老太太们转转看看

于是在你的床边上，乡下的故事

我们整整听了15个夜晚

这是你走完82岁零13天

的最后一个早上，白雪茫茫

我想喂一口你孙女儿特制的奶茶

可你的眼睛却定格在天花板上

大声呼喊：奶奶，娘啊！

只见你右手微微一挥

就像在老家的村口

目送我们：江边，带你老婆孩子走好！

西天的路更冷更滑，

母亲，一路好走！

二、殡仪馆，凌晨三点

这是凌晨三点

人生的终点站上

你已躺了整整一天

不再吵着要回老家

也听不见太多与你有关的哭喊

就像当年父亲远行

你躺在车站里静静地等待

那售票窗口的开启

这是凌晨三点

红了一年的火化炉

也在嘀咕：年终可有贡献奖

我甩把钞票让他们放假

娘啊，全国的火葬场

从今开始，不再焚烧

跌倒在新年边上的人

我的老娘，你说好吗！

这是凌晨三点

明天，就是腊月二十八

敬你的，送我的谢辞、哭喊

都将上演在这空旷的地方

记得当年，你骂我：江边混蛋！

娘抬不起，也举不上

好好做人，别戴顶帽子胡扯乱窜

娘哪！我多想请你重复这句话

这是凌晨三点

西风太紧，灵堂的“奠”字

就像小时候草屋的窗帘

拂在你的头顶

透过水晶，你不再舒展的眉宇

已奠在我逐渐变老的脸上

爷爷留下的根雕

怎么全是这土实的模样

这是凌晨三点

娘，你也听我说说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