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同学们就开始联系，说是过年的时候大家聚一聚。都是高中一年级的同学，到今年刚好整整三十年了。不说同学聚会，还没有觉得什么，可真的要和同学们聚在一起，心灵不免生出几分悲伤来。其实大多的同学都在县上，可是几十年的光景，竟然都没有在一起聚过。那些年也不知道是心气太高，还是各自为了生活在拼命。总之似乎没有觉得同学的情分有多么的不一样。

当年的班长来找我，说是同学们希望在一起聚一聚。我听了自然是满心的喜欢，因为在社会中走过了这么些年头，到头来才发现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眼过飘云，真正能留下来不知道都是一些什么。班长还就是细心，他拿出来当年考评同学的本子，一个一个和我回忆着同学当初的容貌。当时我们班是六十七个人，听说三十年来已经有两个同学走了，留下的六十五个人，还有许多怎么也联系不上。班长问我能不能再记忆起谁来。

三十年的时间，在人生的路上似乎不算很短，平日里总是忙忙碌碌，尽管说也不知道自己都忙了些什么，可是就是很少和同学们取得联系。现在两个人坐在一起，尽力的回忆着当年的一些往事。最后我们总算凑够了四十个人，开始分头给大家通知。到底是老班长有心。他手里有着不少同学的联系方式。所以我们通知起来也没有太费多少事情。

因为是在年上，所以大家都在，等到了第二天早晨，同学们都已经按照通知的地点来的差不多了。几十年没见，见面了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当年的同桌来的最早，不知道是因为她为了今天同学聚会，还是因为就在年上，她穿了一身艳红的套装，看去还真的就有当年在学校时的风味。老班长去接班主任了，我负责接待来的同学。说来也是奇怪，别说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可是大家到了一起，竟然还是和当年一样，相好的总是聚在一起。

同学们的心大概都是一样的激动，才刚过了半个小时，大家几乎都来齐了。开始的安排就是同学们相互交流，叙叙这么些年来在人生的路上都有怎样的感受。我把自己该忙的都已经忙完了，就在饭店的多功能厅的一个角上找了的地方坐下来。看着同学们在大厅里手端酒杯，相互祝酒，谈笑风生，我的心里不知怎么竟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情怀。

几十年没有看到过的许多老同学，尽管光阴已经在他们的身上多少都留下了印迹，可是我还是从他们穿戴衣着和精神里感受到了岁月的无情。当年和我关系最好的同学张强，从我们在学校分手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后来我从部队退伍回家，还曾经去找过他，可当时他家里的人说他去了南方，好几年都没有给家里回过信。当时我想，他一个人在南方也不容易，一定是日子过的艰苦，所以不愿让家里的人跟着他操心。

等到我成家了，他好像还没有回来。只是后来有人说在南方看见过他，说他过的很不好。当时有人劝他回家，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摇摇头，笑了笑。他后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知道，不过今天看到他的样子，比起我们还是要苍老许多。

我注意到他好像一直在回避我，虽说我们那个时候是最要好的朋友，可以说是无话不说。可三十年过去了，我们竟然生分了不少。我一直躲在一角，看着他和其他同学在交流。不过我想，他总是要和我说几句话的。大概我们的心就是这样相通的，他终于走到我跟前，坐在我的对面。

“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吧？”我没有想到他会先这样问我。

“马马虎虎。”我说：“这麽多年了，也不见你联系，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想联系，可是……”张强把头发用双手使劲揉搓了几下：“我的情况大概你都知道一些吧。人生对我多少有些不公。前些年在南方，开始不行，后来还可以了，可是咱这人你知道，太老实，最后让朋友骗了还不算，还让我的前妻把所有的积蓄都卷跑了。我是一个人身无分文回来的。”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呢？”我说。

“找你有什么用呢？我如今还是独身一人，我这辈子看来是没什么指望了。今天就是想和老同学们见见面，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怎么这样悲观呢。”我说：“你应该有个家才对。男人没有家，我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你现在做什么呢？”

“做点糊口的事情，我好像比你还大两岁吧，眨眼间就是快要奔50的人了。还能有什么想法呢。”张强说到这里似乎压抑的心情终于释然：“你这些年还混的不错呀，当年我就觉得你有走仕途的天赋，看来还真就是这样。不过当今的社会也不适应你，要不然你会进步更大的。”

“呵呵！都到这样的年龄了，还说什么进步，我现在就一个希望，希望儿子能考一所好大学，家庭和睦快乐，其他的不想啦。年轻的时候我们还让别人骗着走东闯西，现在把什么都看透了，世界不也就是这么一回事情嘛。”

“你怎么也消极？那你可有点对不住社会了。”老同学说：“我觉得社会对你还是不薄的呀。不像我，走到了今天，竟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

“其实没有归宿的好。”我说：“如今还能有什么好的归宿呢。对了，难道说你一直就没有再遇上可心的女人？难道说女人把你的心伤成这样子了？”

“和女人没关系。”张强说：“女人其实和我们男人一样，也是在这个社会中挣扎。说心里话，我并不恨我的前妻，因为她也应该有自己生活的权利。跟着我有什么好，吃不好，穿不好。我现在之所以一个人生活，就是我觉得，面对当今的社会，我已经没有信心了。”

“你这不对。”我说：“咱不管社会怎么样，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生活下去的。既然上帝给了我们生命，我们总不能对不起自己的生命吧。其实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社会是他妈有些扯淡，但是这就是现实呀，我们只有面对现实，也许才能对的起自己的生命。”我知道，到了今天，我是不应该给老同学说这么一番话的，因为今天大家聚在一起，恐怕想要交流的不是对过去的反思。

“不说了，我看见你的老同桌一直在关注我们，是不是我需要回避一下呢。”张强只有这句话还有点三十年前的影子。

“都成老头老太太啦，还回避什么呀，我看你还是没有让生活折磨够。”我在开玩笑。

“还是回避的好。如今的社会什么事情不能发生呀。你好歹也算是咱们同学中的作家，什么不知道，什么没有经历过呢。”张强说着起身去凑在大家中间去了……

老同桌看我这里空出位置，也不是张强在说，她还真的马上就过来了。我们也是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不过看她今天的装束，我觉得她已经生活的很幸福。

“老同桌，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呀？”她笑吟吟的说：“看来三十年的时间还是没有把你的性格给磨练下，那时候你就喜欢一个人孤独。难道说孤独能让你获得什么美妙的东西。”

“呵呵！今天你可真的是太漂亮了。”我说：“怎么想的起穿这么一身大红的衣服呢。”

“怎么？你忘了？”老同桌故意夸张的瞪大眼睛：“我们高中毕业的时候，我就是穿这么一身衣服，当时你说太美了。女人什么都会记不住，唯独这样的好话终生忘不了。听说今天你也来，所以我就特意穿了这么一身衣服呀！”

“哈哈……老同桌看来还是激情四射呀。”我说：“想起来了，不过三十年了，你是怎么保养的，我看你就像二十几岁的姑娘。”既然是老同学聚会，难得有这样轻松的心情，所以借此我也就开起玩笑来。

“保养什么，就我现在这张底片，别说送给你，就是让你多看一眼，我也不知道要幸福多长时间呢。咱是劳动人民出身，不像你们这些公仆，出门有车，下车有人服务。走到哪里都是吃香的，喝辣的呀！”

“呵呵！对了，这些年你过的好吗？”我看玩笑不能再开下去了，因为再说恐怕会骂起社会的老娘来的。

“不好。”我没有想到老同桌会这么的坦率。

“为什么？”我问。

“因为没有嫁给你呀。”老同桌尽管说的是玩笑，可是我这阵子还是多少有些不能忍受。

“同学们都在，你这么说也不怕大家笑话。”我说。

“本来就是嘛，大家谁不知道。我不怕，我现在还是那句话，要是人有来生，我一定还是要嫁给你的。”

“你呀，真是和当年一个样子，都快当奶奶的人了，还疯呀！”我这阵子总是想让我们的谈话走进一种玩笑之中。因为人生就是这样的，谁又能都赶上呢：“对了，你老公在哪里高就呢？”

“时代的宠儿，大款，有钱。”同桌说：“说出名字会吓你一跳的。不过还是不说的好，因为那样的名字是社会的幸运，可是未必就是人生的幸运呀。”

“你这话说的有问题了。看来你老公可是个成功人士了。有这样的老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我说。

“是呀，大家都这么说。可是鞋子合不合适，恐怕只有脚知道了。”老同桌这时也安静下来了：“我一直弄不明白，后来我给你写过那么多的信，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呢？难道我真的就那么的讨你厌烦吗？”

“我们不说过去可以吗？”我知道如果再这样说下去，也许今天的老同学聚会还真的会变了味道。

“大家开始跳舞了。”不知道是谁在喊着，一下子给我解了围场。

“好了，我们跳舞吧。”我说着站起身来，伸出手，向她发出邀请。要知道，当年我两可都是学校文艺宣传队里的活跃分子。

我们开始在大厅里划拉着舞步，她一直在看着我，我有意避开她的目光：“怎么不敢看我。”

“谁说的？”我说：“你的舞步这么好呀，看来这些年你活的还真是充实。”

“三十年了，你说我们这代人还留下什么呢？”老同桌这么一问，让我顿时慌乱了脚步，不小心踩在了老同桌的脚上。

“对不起。”

“嘿嘿，看来男人也有心虚的时候呀。我就是问问三十年我们留下什么，你怎么……”

“注意，这一曲是探戈舞曲。”我把老同学的细腰使劲一搂：“留下的也许就是这探戈舞步……”

舞曲环绕，同学们大多都已经沉浸在一种对过去的回忆之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