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的迟醒来已是十点半了,见窗外雪花飞舞高兴的跳了上起来。啊,又在下雪了!
几天前下过一次雪,虽然不小时间却很短,一个小时。02年下过一场雪,好像不想让人看见她,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清晨开窗才知道。过后再没下过雪。昨天侄儿鹏川师大的同学说成都下了几天雪,我羡慕极了,千百次地祈求老天爷下场雪。让那如玉的花儿妆扮世界,给老县城穿上玉衣银裙。许是我的诚心感动了老天爷,让雪花飘舞在我的视线里,让银光照亮寒夜,照亮我的心田。风轻轻的吹,雪轻轻的飘,潇洒,飘逸。
雪是什么时候下的不知道,零点睡还没下,许是凌晨下的吧。灵儿清晨竟然不叫我,明知我思念雪很久了,真是可恨。
工地搅拌机的嘎嘎声很柔和,没有水泥钢筋的硬和冷。警笛声不再揪心,有了几分柔意。县中的上下课铃声很悠扬。“豆花凉面……凉面豆花”的叫卖声像从神话世界里传来,让人生出无限遐想。楼前小院的房子上,瓦沿的黑和雪的白相互映照,很诗意。河畔菜畦里白菜莴笋捧着雪花,蒜苗柔弱地立着,也很诗意。雪花虽然只有豆子大,却让闻溪河漾起了微漪轻涟。一线细流比往日清澈了好几倍,映着飞舞的雪花参差的楼房。天与地的界限没有了,茫茫一片。滨河路上剧掉头颅臂膊的垂柳,让雪花抚摸着结痂的伤口,让雪的血液流进身体,滋润它被寒风风干的躯体。塔子山上的松柏枯草穿上了银装,远山近峦在茫茫中漂渺。山顶马路上,车灯在雪中发着微弱的光。圆顶四角的亭子里有人在赏雪,笑声被风送到耳里,温暖如春阳熏风。他们是幸福的,能爬上山赏这十年才得一见的雪,我却只能倚着窗台看。真想如那天撑着小伞慢慢的走着接雪,在飞雪中放飞思绪;走在通向塔子山洁净的青石头阶上,看雪花以青石为镜抿嘴轻笑;听水珠以青石栏干为琴,弹奏着冬天最动听悦耳的曲子,青石栏干上的兰竹二君子快乐的笑声,台阶两边地里的油菜麦子大声的歌唱。爬上那个卵石平台翩翩起舞,让雪花风儿被舞姿所醉,让麦子油菜被舞姿所迷,摇着小胳膊儿欢笑,让檐下的黑狗门前的花猫被舞姿所染,昂头唱着高亢婉转的歌;然后立在亭子边,让长发挽着雪花飞舞,飞舞成冬天最美的绝唱。
去年刷过漆的索桥,像春天的草,绿色醉得河水发出了轻快的笑声。那栏干上的水珠,以水泥板为琴键,奏出叮咚的乐声,醉了风,醉了雪,醉了河水,更醉了行人。真想撑了伞立在桥的中间,看莹莹的雪怎么变成水珠,均匀的挂在绿色栏干上;看水珠滴落,在水泥板上幻化成无数颗钻石。听水珠弹奏仙境才有的曲子,雪和风的呢喃,河水和雪花的呢喃,漪与涟的呢喃。然而,我不能出去,痛把我困在了家里,让我只能倚着窗户远远的看着索桥,想象栏干挂着水珠的样子、水珠落在水泥板上的啪嗒声,麦子油菜捧着雪花欢笑的样子和声音。
小麻雀在灌木间跳跃,那欢快的歌声把枯草都感动了,扭着腰在雪中陶醉。麦子油菜大声歌唱,感谢雪花用血液滋润它们。雪花亲吻大地的声音很动听很醉人,她们是骄傲的,能用生命滋润世间万物。坐在火塘边的父老乡亲们,看着飞舞的雪花笑呵呵地说:“有了这场雪,麦子油菜的颗粒会很饱满。”“有了这场雪,虫子被冻死,会节约一笔钱。”饱经沧桑的脸,皱纹一条条地展开,笑在嘴边漾起,火光一样的暖人。
楼下过道里有几个孩子在接雪,脸上是雪花的吻痕,手心里是一颗晶莹的珠子。像我小的时候,伸着小手立在飞雪中,开心的笑着。笑声在午前时分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醉人。
小时候的雪多,九月中旬便见她携着风翻飞。很大,十几步外就看不见人。常和伙伴捏着围巾奔跑,围巾在风雪中列列作响,像一支动听的曲子响在冬天的田野里。忘了前方茫茫中有人,哎哟声,骂声在茫茫中响起。常和伙伴接雪,边接边大声的笑,小手冻得通红,那红衬得雪更美。下雪后不结冰马路上便有了涓涓流淌的小溪,亮晃晃的水塘。布鞋早湿了,脚早冻麻了,走路像喝醉了酒,老师也不例外。结冰的时候马路硬得像石头,滑溜溜的,再怎么小心都要摔跤,没到学校脸上嘴巴里都是泥,衣服看不清补丁。
常和堂弟妹们堆雪人。胡萝卜做眼睛,红薯做鼻子,布片做嘴巴。没有影视里的雪人堆的好,不是鼻子大脸小了,就是头大肚子小了。堆好便围着雪人拍着小手转圈笑着跳着,笑声把饥饿寒冷赶走了。有时雪人在青石院坝里立半天或一晚上,有时会站几天,小麻雀常立在雪人头上唱只有雪人懂的歌。夜里上茅厕忘了是雪人,以为是祖母故事中的鬼怪,哭声叫声骤起,惊得远远近近的狗狂吠。大人们也会被吓着,说有东西在院坝里。小孩吓着了不会骂,大人会骂“讨嫌”。吓过挨骂后还是要堆雪人,堆好几个,让它们零乱地立在院坝里。常对大人说雪人在月光下走动说话唱歌跳舞,大人便说我又在说疯话了。我说不是疯话是真的,真真切切听见雪人在走动说话唱歌跳舞。说的次数多了,大人便不再说什么,由我说,反正他们不信。疯话谁信?我才不管大人信不信,反正我自己相信就是了。有时对伙伴说,伙伴便说我又发疯病了。疯就疯吧,管它呢。
雪霁后每天傍晚大堂弟把树枝放在泡猪草的石水缸里,第二天早晨便提着冰在院坝里走来走去,让青石院板开满了黑色的花,最后把手一扬,无数颗钻石便在黑花间闪烁。小堂妹喜欢在雪后立在挂满了冰凌的树下崖边,看七彩的水珠滴落。样子很可爱。
常和伙伴们手拉着手在雪地里转圈,用脚在雪地上写一个大大的圆。圆里有伙伴的笑声歌声,也有伙伴的鼻涕和冷颤,更有暖暖的情谊。常和伙伴们用树枝在雪地里写字,很大的字,字把雪地衬得分外的美丽。写的最多是“大”字,说像极了一个躺着的人。常和小伙伴在雪地里走,深深浅浅的脚印比电影画面里的还黑。有时坐在门槛上看鸟儿们用爪在雪地上画画,它们边画边唱,画够了唱够了便拍着翅膀哗啦一声飞走,留下一幅幅抽象画与老师的画比赛。若要问是鸟儿画的好,还是老师画的好,伙伴们会毫不犹豫的说“鸟儿画的好。”
常和小堂妹抓了碎米红薯玉米糁撒在雪地里,姐妹俩躲在门后看。斑鸠和小麻雀先是在树上观望,观望一阵后便派侦察兵下来查看,侦察兵在雪地上走一圈见没人便轻轻的叫,叫声未落其它鸟儿便纷纷飞下来。连吃边叫,斑鸠的咕咕声,麻雀的唧喳声交织在一起,比二重唱还好听。碎米红薯玉米糁多了它们不会打架,少了便会打,输赢毫无悬念。麻雀虽然打不赢,骂却是斑鸠望尘莫及自叹不如。它们会从上午骂到天黑,第二天清晨又接着骂,骂得斑鸠羞愧满面缄口不语,立在柏树竹子上发呆。
常和伙伴们在正月底的雪里插柳枝,插在井边河畔。性急的伙伴天天去看,没见芽儿长出便拔起来看,看后又插上。拔的次数多了,柳枝干了,一碰便折。看到柳枝长出了小芽儿,笑声便震天的响起,河里的水母鱼儿也加入高兴的行列,又跳又蹦。河畔的柳枝都被牛用舌头卷进了嘴里,井边的柳枝则茁壮成长,一年比一年高,一年比一年粗,后来成了洗菜洗衣服时的遮荫处。
常和伙伴把豆子埋进雪地里。春天,两片毛绒绒的叶子在春风里摇动。之后便是培土埋粪浇灌除草,秋天一串串金黄的豆荚像铃铛,风过后铃声叮铛。常和伙伴们把红领巾系在棍子上,插在雪人的头上,让雪花和风扬着它,红领巾的列列声是那么美那么动听。
伙伴们常比赛吃雪。选片人畜没去过的雪地,一把把的吃,为了“你是吃雪冠军”的话,鼻涕流得再长,冷噤再多也不怕。多是大堂弟赢,大好几岁的哥哥都比不过他。他吃雪时既不流鼻涕也不打冷颤,输了的伙伴个个都是鼻涕老长冷颤不停,脸和嘴唇乌紫,说话直哆嗦,走路直趔趄。虽然冻成这样,过后还是要比,说为的是那个感觉。
感觉。几年来我都想找回接雪、走在雪中的感觉,前几天找回来了,然而却找不回大堂弟小堂妹妹。小堂妹去了天国二十四年了,大堂弟也在天国生活了三年多。天国有雪花吗?如果有,他们会接雪吃堆雪人吗?
时间踩着岁月的轮飞转,当年伙伴们的笑声歌声、在雪中奔跑的脚步声、银光闪闪的雪人、雪地上大写的“人”字、在风雪中列列作响的围巾红领巾、在春光里成长的小豆苗、在熏风里摇曳的柳枝常在脑海眼前耳边浮现响起。
楼下接雪的孩子早走了,风还轻轻的吹着,雪也还翩翩的落着,纷纷扬扬潇潇洒洒。窗前的我泪水满脸,不擦,让它们在脸上挂着,如之前想念怀念大堂弟小堂妹伙伴们的时候。慢慢地踱到饭厅,县中门前有几个大男孩在万年青上捧雪,小心翼翼的,像极了当年的伙伴。
2008-1-24日午后14时20分于剑阁家中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8-2-10 7:35:2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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