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已调往南方从政的朋友回乡省亲,我本不与官僚阶层来往,他虽然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可是自打他仕途得意后,我就再很少与其接触。他也曾多次找过我,可是都被我托词拒绝了。也许他入乡随俗没有错,否则他也无法在官僚阶层生存下去,可是我对当今官僚阶层成见太深。此番要不是他托一个共同的好友相邀,我是不会去的。
旧友邂逅,虽然颇多成见。仍生感慨。小酌之间,仍在本市的朋友为了调谐一下气氛,讲起他早晨到北山晨练的故事。此君少时甚惰,常常求我晨起找他晨练,可是早晨却是常常敲窗许久才爬起来,而且多是耍赖倒头再睡。如今虽手中无有大权,却身居福利阶层,上班可以不用担心迟到,日间可以随意休息。加之近十来年频频游弋于酒席宴间,豪饮狂吃身体发福,于是加入晨练族。那位远方归来的朋友,亦是晨练族一员,二人颇有共同语言,调侃起来似乎忘了我这个被他们强拉来的老朋友的存在。此情景让我想润之先生的一句话,亲不亲阶级分。现在想起来此话颇有一定道理。
我虽非大儒,亦非粗人。他们所唠的都是我少时的感受。而今每天一醒来,就要考虑一天家中与工作事物,忙着安排一天的活计。只能趁上班的路上,稍稍绕行,算作锻练了。因为迟到是要扣工资的。加之几十年来,工作严谨,鲜有迟到现象授人以柄。所以他们二位那些惬意的感受虽然似曾相识,却已经很遥远了。我没有怪他们二位的意思,只是在一旁细细细品味他们的话题。仍在本地工作的那位朋友说,早晨北山晨练的人很多,男女老少皆有。可是有许多不和谐。一些练武的朋友,每天清晨都要用双脚勾着粗树枝,倒挂在树下练功,树被压得渐渐倒向一方;还有一些练脚功的,上山开始就用脚踹树,因为大树踹不动,便尽找小树来踹,结果许多小树都被踹得根部活动,有的渐渐死去。喊山练嗓的,也不管走到什么人背后,高声吆喝一声,常常把前面的人吓一惊。为此常有矛盾发生。可是喊山的却振振有词,说什么:“这是你家的山呀!我愿意怎么喊就怎么喊。”朋友的儿子就因为练武的场子与另一伙练武的场子毗邻,那伙人仗着人多,强行要求朋友的儿子换个地方。说是祖上的规矩。言外之意怕偷学了他们的武功。国人这种世代口舌相传的规矩,渐渐地让人们忘记了思考。他们以为还是那种学到绝秘武功可以称雄天下的年代呢,祖上定规矩的那个年代是大刀长矛时代,如今各种武艺都已经成了强身健体的国学,还会有这种观念。再说祖上说,练武人要先练武德,不能欺老凌少。可是几位成年男子竟然恐吓朋友的那个还在作学生的儿子,这也是祖上的规矩?
近些年来,政府花巨额资金修建了江滨花园,绿树掩映,江水泱泱。置身其中颇感惬意。尽管每天都能看到有人在拾垃圾,可是草地上翻滚的废弃包装袋与江面上漂浮的垃圾还是让人看了作呕。
首先公园建设缺乏人性化,地方官们只想着给自己装点门面,搞政绩工程。至于适不适用,大概不在考虑之内。公园的甬路之间,很远才有一条相连接的通道。本来人们到江边来就是看水的,绿地当中间隔二十几米就用水泥砖砌个小道连接甬路,就不会有那么些草坪被踩踏了。日前我去赴宴,到了本市一条东西主干道旁的一家酒店,出租车司机把车开到饭店正门隔着草坪停下,说什么让我等一干人从草坪上过去。我们要求他把车开到前面的路口他拒绝,口里不干不净地说着嘲讽的话,后来还是同车的一位朋友抓住司机的领子,司机害怕了才把车提到了路口。看来对待愚昧的国人,只讲道理是无法提高国人的道德修养的。这让我想起来伪满洲国时的一个现象,日本占领哈尔滨后,见国人在大街上吐痰,且屡禁不止,后来日本宪兵在街上遇到随地吐痰的就砍下脑袋,立即吐痰的现象没有了。当然我亦不是倡导这种野蛮的杀戮,是要告诉大家,仅有教育是解决不了全部问题的。强制措施要跟上。就说从楼上往下扔东西砸伤人的事件,时有发生。可是许多没有采取措施的楼上住户仍是毫无顾忌地往下扔。然而当有关部门,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后,这种现象就少得多得多了。
一个社会不能没有公共道德。倡导遵守公共道德是人类文明发展的须要。可是公共道德仅靠倡导是不够的,国人不是不明白道理,是没有养成良好的文明习惯。加之文明措施的不配套,才使这些不和谐的现象屡禁不止。因此,要想在强壮国人体魄的同时,文明其精神,须要从儿童做起,从学校教育着手,与社会倡导监督同行,再健全文明设施才能奏效。我下去招生,看到许多小学的校园风气非常好,孩子们见到陌生人能够问客人好,走路靠右侧通行,在教室与走廊内不喧哗,可是同样的学生升到好的一点的中学,就表现出其文明的素质,可是到了管理较差的中学,他们原本文明的习惯很快就被不文明同化掉了。因为中国的干部能上不能下,在全国的合并学校,拍卖校园供地方官挥霍的风气中,多出了许多校级干部,这些人大多都是通过各种关系,有代价地当上校长的,此番在所谓的整合教育资源过程中,被整合下来,如果不给他们安排,就有可能被揭穿黑幕。所以教育行政部门的那些教育权贵们,自然心照不宣地积极努力安排这些校长们。因此,各校除了一把校长外,多的有五六个副校长。因为官太多,安排不过来,还设一个什么德育副校长,这德育副校长,大多是想方设法从学生身上弄钱。联系给学生照个毕业相,购置新生校服本来都是政教处的工作,可是如果哪个政教处主任敢私自做这些工作,就会被撤职。因为这里面都有好处(有回扣)。即使你没有拿回扣,领导也是不信的。
现在通行这样一句话:“必须遵守游戏规则,否则就要被淘汰出局”。我因常年从事难教育学生的转化工作,有的孩子小学只上两三年,根本无法在高中学下去。家庭困难得无力支付巨额学费,为了解决这些实际困难,我曾经向学生介绍一些职业学校。因为我知道如今招生的内幕,所以只介绍学校的具体情况,供学生选择,免受瓜李之嫌。可是仍没有能逃脱世俗的桎梏。大部分学生选了又选,招生学校因为是学生自选,自然也不愿意再理学生的原班主任,少部分学校为了能够更多地招生,表示要给回扣,我因为孩子们的家庭太困难了,便以帮助宣传为代价,让招生学校免收那部分给学生原班主任的回扣钱。结果新校长大人见学生毕业去了职业学校,我这个班主任却没有按规矩孝敬他这位顶头上司,便公开对我说,我知道介绍学生上学都有好处。可是我没有收到任何学校给我的回扣,我拿什么去孝敬校长大人。自然这批学生被送走后,我也就与班主任无缘了。其实这对我来说是个解脱,十几年的班主任生涯让我心力憔悴。校长大人调查的结果是周边的饭店与学生家长都异口同声地说我如何给没有午饭学生买午饭,如何给学生义务补课。可是校长大人还是不相信,因为这不符合游戏规则。这样的学校能够文明国人的精神吗?
强壮国人的体魄容易,现在我们在世界上虽然还不是顶尖的体育强国,可也是体育大国了。五星红旗频频在世界级赛场上升起。可是文明国人的精神,却远非这么容易。前一阵有一个博客以总理我名义征求网民们对教育体制改革的意见,可是瞬间即销声匿迹了。如果不进行政治体制改革,仅进行教育体制改革是根本行不通的。教育是不能脱离社会而单独存在的。仅就教育而言,中国教育行政部门,就是中国教育改革的最大的障碍之一。
两位朋友,见我在一旁默不作声,觉察到冷落了我,便开始向我敬酒。大家寒喧了几句,扯点花边新闻便散了。肉食者鄙,这些早已经不是他们所愿意谈论的话题了。学生运动时,这几位朋友就说:“闹什么呀,不是吃饱了撑的么!”是啊,当年本市的人平均工资不过二三百元时,他们的工资就已经二三千元了。每天吃着从南方空运过来的水果,住着二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普通居民三室一厅七十多平米已经是奢侈了),冷热水二十四小时供应。一年到头不用交供热费,不用交水电费,不用因为煤气涨价而犯愁。他们哪里知道,还有那么多因为单位没有钱报销供热费,而被供热部门掐掉暖气,在零上一二度的房子里艰苦度日的百姓,哪里知道平民百姓不知“一骑红尘妃子(为什么)笑”?当年我告诉他们俩,我月工资只开二百多元钱,他们俩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不朝你借钱!有网友说他不相信那些官僚们不知道下面的真实情况,而以我的感觉至少官老爷们知道的不具体,也就是说他们知道有穷人,可是穷到什么程度,是他们相象不到的。
前一阵网上有这样一则消息,一位新上任的南京市长,听说市民看病难,他为了了解实情,亲自以普通一民的身份到医院看病,结果一个感冒没有看好,就已经花了四千多元了,他不敢想象看好这个感冒得花多少钱。就象我们都说学生家庭困难,可是究竟困难到什么程度,一下去家访才知道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不知道当今的中国知识分子中还有没有象润之先生与他的朋友那样靠乞讨来搞调查,写出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的。
公民的不良文明习惯除了文明程度差以外,还有很大程度上是对现实不满的表现。中国要想搞好教育,仅进行教育体制改革是不行的。因为教育无法脱离社会。要想从根本上解决教育问题,首先得进行政治体制改革。学校文明了,文明的火种才能传递下去。社会最大限度地公平了,社会上的那些那些强制文明的措施才会奏效。没有政治体制改革,就没有社会的公平!就无法完成教育体制改革,也就无从文明国人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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