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这东西真是奇怪,很多无关痛痒的事情就像疥疮样长在脑子里甩都甩不掉·回忆起来也干净的像一杯白开水,根本就没有味道可言·而有些事情则像风一样从身边吹过,它没有长像甚至没有重量·它就在眼前划过,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留住·记忆中只剩当时感觉和风带来的彻骨寒冷,却不记得它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吹来的·就像刚出生的婴儿,脑子里一片空白,有的只是感觉,痴傻而懵懂·

无论我是否承认,但很多事情以经离我而去,时间的巨轮是不可阻挡的·记忆的种子不会存留到永远,在一番热烈的破土开花后早已化作蒲公英般的满天飞羽·我所能抓住的仅仅是飞散的光晕·于是我迫切的想要在它还没有飞散的时候把一些事情记录下来·

我是如何遇见她的了?哦,对了,是在中国传统的情人节·那年不知为什么有两个情人节,我想是古人的恩赐吧·

那天的我因为不想给朋友当电灯泡,所以就没带电话跑到了广场的长椅上发呆·她就坐在我右边,带着个蓝紫色的发卡,一只乳白色的小耳朵在头发中时隐时现,耳垂上长着一颗小米大的痔·鼻子很小巧,还时不时的抖一抖·很有趣·不过我当时并不在意这些,因为我们以前不曾眸面--以后恐怕也不会眸面,很多事情就显得不必要了·

广场上两个并排而行的女孩子正在谈论着什么,还不时的发出不羁的笑声·她们都夹着几本书,不太厚,我猜可能是某所职业院校的学生·不远的花坛上坐着一对恋人也在谈论着,不过声音很低,笑声也平和得多·穿高根鞋的摩登女郎将地面踩的"噔噔"作响,几个孩子在角落把瓶子摆成一排,瞄准了向里投石子·每一个人都显得那么幸福,他们真的很幸福吗?亦或是看起来很幸福?我无从知道,但广场上没有抿着嘴笑的怕是只有发呆的我和旁边的女孩了·

"先生,给小姐买束花吧!看小姐长的这么漂亮和白玫瑰很配的·"不知哪来的投机商站在面前向我谗佞的笑道,她显然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不过我并不打算辩解·

我抬起头看了买花女一眼递过去5元钱然后从她的花篮里拿了一束花·我并没有拿玫瑰而是拿了一束水仙,因为我觉得玫瑰太不合适·

转过头去,我用一种自认为比较正式的姿势(尽管可能有些可笑)将花递过去·结果我看见了一种另人震撼表情,那表情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感情,兴奋,惊恐,失落·

"我是成心的·"我说·

"我··我··"她皱着眉头思所了一下最终叹口气放弃了用语言表的想法·伸手将花接了过去·随后便不再说话,只是将腿伸的直直的盯着皮鞋尖,手还不断的撕扯衣襟·

我仔细的看着她,一双紧皱的眉头映在雪白的小脸上到是显出几分可爱,丝毫没有严肃的样子·乳白的小耳朵依然在头发中时隐时现,只是风时尔将她乌黑的头发卷起在白褶裙上摆动,看上去遥远的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

她依然一句话不说,只是偶尔摸一下头上的发卡·

"你就一个人吗?等男朋友?他为什么没来?"我决定尝试着勾通·

她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说:"我没有男朋友·"

"哦,对不起,我不应该问这些的·"

"没什么,我以经习惯了,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奢望有什么男朋友·"

"为什么呢?说实话,你的条件我都很动心呢!"

"你不会喜欢听的,没有人喜欢听的·"

之后我又问了她一些问题,她似乎很高兴和我谈天,只是有两件事始终不肯做·一个是她一直不肯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另一个就是不肯说没有男朋友的原因·

广场上的人仍然很多,吵吵嚷嚷的确实不适合我们谈天·于是我们随便进了一家冰点店·

"你说上帝是公平的吗?亦或是他的公平是有局限性的?"她轻轻的摇着奶茶·

"为什么这么说?"我愕然道·

她没理我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十年来我的生活就像在泥坛里涉足,拚了力气把左脚拔出来,却发现右脚却陷的更深了·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曾经试图去思考诸如如何获得幸福之类的·但这对我来说毋宁是个十分烦琐而错综复杂的命题·结果我发现幸福早已离我远去,而我不得不重新适应这个世界·你明白吗?"

"好像不大明白·"我说"问题是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呢?总会有些原由吧·"

她转动着手腕上的镯子继续说道:"是呀,什么原因呢?这大概要从十年前讲起吧·我父亲那个时候有睡午觉的习惯,现在想来这些恐怕都是为了他的死而准备的吧!那天他正在午睡,我去叫他吃饭,正要打开卧室的门,他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表情十分吓人五观就像聚在一起了似的·还大叫着:"你这个恶鬼,我看你往哪跑!"之类的话·然后在厨房里拿了菜刀便跑出门去·我当时吓的

不得了瘫坐在地上,唯一的念头就是将他拉回来,但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只

是感觉背后阵阵发凉连话都忘记说·

等我回过神来整栋楼已被成批的警车围住·然后便看见他像一块石头似的从六楼直直的坠了下来·我说那线可真直呀,直的吓人,就像一根红色的标杆戳在那里·他当时没有死掉,等我去医院看的时候他全身插满了管子,被医生又割又剌就像占板上的肉,嘴还一张一合的跟离了水的鱼似的·没有多久就一命乌呼了·医生说他有间歇性精神病,那天他拿着菜刀在楼道里把一个卖菜回来的老太砍死了·"

"这可真够悲惨的!"我实在不知说些什么好·

"我原本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可突然有一天听别人谈论我爷爷,原来他也是这个病死的·他硬说火车是龙,要与他对话,几个人都没拉住,他最终还是跳到了火车轮下·这些我都不知道,咄咄怪事·接下来的事你都猜得到吧,据说这病遗传,所以没人敢靠近我,生怕我哪天也拿着菜刀追着他们砍·你现在也一样吧?"她瞪着我的眼睛小声问道·

"怎么会!你想错了·"我干尬道·

"没关系的,每个人都这么想·"

"所以你恨他?我是指你父亲·我试图改变话题·"

"不,那既非他的责任,也不是某个人的责任,而是如同天要下雨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止的·倘若是有人在我心中留下了什么伤痕,那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正因如此,我的怨恨是毫无意义的,没有人会接纳那怨恨·你知道吗?他的死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死就是"总有那么一天",它就像铁环一样箍住我,像一段跑道,生在这头,死在那头·而我在"既不在这头也不在那头"的跑道上

奔跑,终点就是死·可笑?呵!"

"你到是想的开,要是换作我的话恐怕也已经死了·"

"怎么会没想过,我曾计划过二十七种死法·但最终我放弃了,因为我觉得我还有活下去的责任,不仅为了我,况且如果就这样死了我会不甘心的·"她抖动着鼻子答道·"知道吗?你是第一个送我花的人而且我也是第一次向说起这些·"

"我很荣幸,一个人兼得两项·"

"你一定很失望吧?"　她又一次盯着我问道·

"失忘?怎么会!"

"知道我故事的人都会感到失望的,这没什么,反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的眼中闪着微微的光晕·我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十分钟后我们回到广场的长椅上又开始静坐,依旧是沉默,就如开始时一样·天变的阴沉起来,像一顶黑色的魔术帽缓缓压下来·广场的音响中咿咿呀呀的哼着careless　whisper·成对的情侣还在晃动,不禁让我怀疑他们是为了散步而行走还是为了行走才散步·一队刚放学的小学生出现在广场一侧,他们以同样的速度迈着同样的步子向着同样的方向,排成直直的一排,就如同从餐厅的盒子中取出的一排牙签--都是一个样子·

乌云终于承受不住来自水汽的压力,细密的雨滴从撕开的云缝漂泄在这个并不躁热的情人节·人群开始行动哩,大约是雨量还没有触及心理底线,他们依然保持的较为伸士·丝毫没有慌乱的样子,在广场边打辆车,然后踱上去·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人还在晃动,不过很快也消失了·

我本人满喜雨的,况且雨又不大,凉爽的很·所以就坐在原位没动·但没想到坐在身旁的她也静在那里没动;我们就这样安静的坐在长椅上,没有任何交谈有的只是唰唰的雨落声·渐渐的广场上在也没有了动的东西,音乐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这个奇妙地点,带着奇妙的感觉,与这个奇妙的人一起淋雨,想来好笑·不过我感到了阵阵的悲伤,那种漠视一切而又渴望生活的矛盾,那是来自她的悲伤,是社会给予的·像她这样的年记的女孩应当考虑的是更抽象理想的一些东西,满是憧景的那一种·现在的生活对她显然并不公平,虽然公平这个词显得过于扎眼,但我实在想不出更贴切的词来·

"天凉了,淋太久会病的,会家吧·"

我提议道,因为我已经不认为继续坐下去有什么意义了·傻傻的坐在雨中并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行为·

"你讨厌我,是吗?"她将头深深的埋在怀里,啜泣着·

"怎么可能!没有理由呀!"

"讨厌我的故事,我说过没有人喜欢听的·"她将双腿提上长椅,用手抱住躬起身子不再说话·

"我想我们之有一些误解,再去喝一杯咖啡吧,我们需要增进了解·我会更加了解你,也会更加喜欢你·好吗?"

"可以吗?你确定?"她抬起头瞪着玻璃球一样的大眼睛问道·

"我不能确定,但我会尽我所能去了解你·"

她的眼神暗淡下去,说:"也好,不过明天再见吧,我想现在我还是会去的好·"

她留下了电话号码,我从身上翻出了一支笔,但很可惜,我没有带纸·况且又下着雨,显然不能写在身上·聪明的我把它写在了一张20元的钞票上·不过这在当天夜里被证明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我明天打电话给你·"说着我用手在耳边做了一个听筒的动作·然后为她打辆出租车,并付了钱·车在开出六,七米后车窗被摇了下来,一个调皮的小脑袋伸出来对我喊道:"明天我等你电话!"我摆摆手,她的头缩了回去车窗随即被摇上·只有汽车尾灯留下的一溜红光慢慢消失在雨幕中·我将双手插在口带里,撇了撇嘴,向着广场的最中心处走去·

一个小时后,我发现我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我永远也无法将电话打给她了·原因很简单,愚蠢的我用写有电话号码的20元钱为她打了车·

我在惶惑度过了第二天,我想我又一次的伤害了她,虽然都不是有意的,但这确实发生了·我实在无法想象她是怎样等待一个永也不会打来的电话·这是我的悲哀还是她的悲哀呢?我无从知道,但我大约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她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