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坡村
半坡是西安东郊的一个小村庄,几千年来,它都和中国大多数乡村一样平淡无奇。只是在50年代,一个企业在这里搞基建,突然挖出一些陶制的盆盆罐罐,于是,搞考古的学究们认定了这是一个古代文化遗址,属仰韶文化,是母系氏族生活的一个典型代表。从此,半坡闻名于世了。
一个古文化遗址,对于有着几千年文明史的东方人,可能不算什么,但对只有几百年历史的北美,对于至今已挖遍了国土也找不到一块像模像样古文化遗物的日本,对于在洪荒的游牧生活中度过太久岁月的欧洲,这样一个5000至7000年前的古文化遗址,就显得珍贵得像自家后院里藏着的一盆金子一样。难怪半坡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说,那些蓝眼睛、黄头发的外国人走进半坡,显得比咱们兴奋得多。
历史毕竟是历史,半坡的文明不管多么辉煌,留给现代人的只不过是一些不会言语的陶制品和森森白骨,那里面隐藏着多少美丽的爱情故事,隐藏了多少人类对于上天的恐怖和祈盼,隐藏了多少哀怨而忧伤的生命之歌,隐藏了多少人类相互厮杀的野蛮与冲撞。这一切,珍贵的文物和治学严谨的考古学究们,是无法告诉你的。
我曾被邀请,与作家高建群、张敏来半坡参观,我望着那做工精妙的人面鱼纹陶盆问,这个盆是怎样打碎的?
在博物馆大厅,展出着一个十四岁女孩的尸骨,据考古专家说,这个十四岁女孩不但享受着成人葬的形式,也就是说她死后拥有一副木制的棺木,而且她身边的殉葬品也多得惊人,有陶制品、骨做的装饰品,还有许多在现代人眼里依然珍贵无比的珍珠。我面对这堆白骨,良久沉思,这是谁家的孩子?她是怎样一个孩子?她漂亮吗?她是大众情人还是为部族献身的祭祀品?她是怎样死的?
所有在场的人,都对这些想象过份丰富而创造出来的问题,做摇头状。
历史无言,上帝无言。这一切秘密,这隐藏了近七千年的不解之谜,就这样让她面对着一双双蓝色的、黑色的好奇的眼睛,随风而去吗?
我是一个有着丰富想象力的人,半坡之谜始终困扰着,于是我在夜深人静之时,开始了半坡的猜想。
生殖崇拜
半坡博物馆院里,在展厅南侧,有一个巨大的女人luo体侧卧雕像,那女人肌体丰腴,双乳隆立,鼓肚深脐,修腿长臂。这是一尊人类母亲的雕像,可以称之为“人之母”。
在人之母最神圣最高贵隐秘的部位,就是通往母系氏族村的门户。这最容易让人想起老子在《道德经》中说的一句话,“玄牡之门,是谓天地根。”。
在人口稀少的远古,人类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和其他动物享有同等的生存权和竞争权。上帝在人类产生的时候,并没有同时给予他一个只闻鸟语花香不见狮吼狼嚎,只享五谷丰登,不受饥馑酷寒的世界,人类面临着被食肉动物美餐、被病魔侵蚀的境地。人类的祖先明白了一个道理,这道理浅显得小儿皆知,人类只有众多,只有强大,才能抗击强敌,求得生存。
于是,人类最早崇拜的不是天地,不是日月,而是人自身,是创造人类自身的那一个伟大的器官。这就是母性崇拜和生殖崇拜。
一个美国摄影师闯进了位于赤道附近、大沙漠之中的一个现代原始人部落,这些黑肤色的原始人用最明了简单的办法,表现他们对生殖的崇拜,他们房子四周都设有雕刻得酷似男人性器的装饰。他们将墓穴做成女人子[gong]的形状,将死者的遗体以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式安放下去,死者会温馨地走进天堂。
在我们的祖先黄帝安葬的地方,人们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彩瓷制品,它是一个活脱脱的男性性器,被命名为“瓷祖”。它是不是黄帝身上的遗物,谁能说得清楚。
在世界各地,这种以生殖崇拜为明显标志的古代人类遗物是四处可见的。
而侧卧在我们面前的“人之母”,是我们自己的祖先,是创造中华甚至整个东方文明的祖先,我们没有理由不崇拜她,不站在她的面前,顶礼膜拜。她那高贵而伟大的牡门,是中华文明的源头,所有的华夏女儿,包括黄帝、炎帝、以及今天生活在这个地球上的黄色人种,都应该对着这尊圣洁的躯体,深深弯下腰来,说一声“母亲,你好”,然后从她那“玄牡之门”中进去,去追溯我们生命的本源。
原 始 村
人类的祖先出现在地球上,已有二三百万年了。然而,人类像真正“人”的样子,也只有六七千年。一位人类学家曾说,人类住房子的时间太短了,钻洞子的时间太长了,人类穿裤子的时间太短了,光屁股的时间太长了。二三百万年间,人类像所有的野兽和虫子一样,穴居在山洞石隙之间。只有到了六七千年前,我们伟大的祖先半坡人,才创造出了人的居所,而且还创造出了一直延用至今的中国建筑的基本结构形式,那种木质结构,拱脊屋顶现在在全国许多地方都是随处可见的。
非洲也是人类最早的发祥地之一,可是赤道附近的非洲人现在还穴居在山洞之中。我在半坡母系氏族遗址参观的时候,总产生一种后怕,我们的祖先要不是这样聪明睿智的话,那么我们一定还会住在秦岭的岩缝之中呢。
诺大一个村落,中间是一间大房,它像夜中之月,率领着四周的小屋。据半坡母系氏族村讲解员讲,这间大房是半坡人的“人民大会堂”,它是当时首脑人物居住,举行祭礼礼节,接待其他部落来宾的重要场所,这间大会堂面积为160平方米,也就是我们今天一个省军级干部居住的面积。
半坡母系氏族村是一个秩序井然的村落,我们中国人那种等级森严、层次清楚的社会制度可能就是从这里发祥的。围绕一间大屋,四周都是些小屋,那些小屋葵花向阳一般,在大屋四周呈放射状散开,而且门都是向着大屋开着的。
半坡母系氏族村复原了六千七百年前这个曾实际存在过并养育了我们黄种人祖先的村落。一位来自欧洲的华人在残阳西下的时候,走进了这个埙声回荡、茅草飞飘的部落,这飘泊一世的老者竟泪水涟涟,涕泣如妇,声称自己终于看到了祖先居住过的地方。
半坡氏族村给我们最大的启示,就是城市规划,这并不是一个笑话,我们祖先中搞城市规划的那一个或那一群人,比我们现在那些口袋里插了几支钢笔的城建部门领导水平高出不知多少倍。
半坡村落总面积5万平方米,包括居住区陶窑区和墓葬区三个部分,其中居住区3万平方米,以深沟与周围割断,沟北为墓葬区,沟东为陶窑生产区。
最令人钦佩的是那一群棋子般密集的小屋,被设计者安排得错落有致,而且道路通向四面八方,房屋都从彼此的缝隙之间,接受阳光的照射。这是六千年前的原始人所为,我们这些今天挖了这里、明天填了那里的城建领导能设计得出吗?
当你走进位于村落中央的大屋,你首先产生的是一种庄严凝重的感觉,那大屋中心宽敞,四周并立八根大柱,大柱上高悬着牛头、马面、猪首、羊脑的骨骼。我曾在许多朋友家中见到过这种以动物头骨做成的装饰品,它带给我的感觉是一种现代人回归自然、回归原始的渴望,同时还有一种直面死亡珍惜生命的味道。而这些动物头骨高悬在这里,则是人类力量的像征,人类的强大,征服了这些有着发达肌肉的野类,我们的祖先将其悬于屋中,以增加作人的自豪和尊严。试想,如果我们的祖先不是勇敢无畏的祖先,不是充满智慧的祖先,不是团结无私的祖先,不是生命中闪烁着钢铁意志的祖先,那么,今天我们人类的头骨恐怕就是其他动物穴内墙壁上的装饰品了。直到今天,就连残忍凶猛的狮虎,力大无比的熊罴,狡诈而有阴谋的狐狸豺狼,都不敢小视我们这体力弱小的生物种类,这不得不说是我们的祖先积留下的福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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