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传奇
赛跑
小镇的电站完工了,今天天晚时发电。人们企盼了几千年的点灯不用油的历史马上结束了。
老海吃过晚饭,便来到老杨家屋檐下,一边喳巴着旱烟,一边和老杨聊着家常。由于企盼的心情非常地兴奋,老海的话也特别多。什么家长里短,盐咸醋酸的话都搜来谈。但老天好像偏要和老海作对似的,光线始终不愿暗下去。等了半天,天光才开始暗下来。老海对老杨说:“电灯快亮了吧?”老杨喳了口烟,吐了一口唾沫说:“看你心急的。”话刚落,电灯便突然亮了起来。
老海一下站了起来,转身便向家跑。一边跑,一边看:张家的灯亮了,李家的灯亮了,何家的灯也亮了。他气喘嘘嘘的跑到自己家门口一看,自家的灯也亮了。“哎”,老海累得直喘气,又走回老杨家。老杨见他累成这样,便问他:“你跑什么?累成这样?”老海说:“我看是我跑得快,还是电跑得快?”“结果呢?”老杨问。老海喘着粗气说:“从你家到我家,才隔了三户,我飞快地跑到家,电灯早亮了。这狗日的电可真历害,比我还跑得快!”
点烟
电灯亮了,老海在家高兴地欣赏着这电带来的光明。
有了电,真方便。老海心想:这电解决了照明,更方便我点烟了。一想到烟,他的烟瘾一下上来了。他马上抬来一张高凳,站在上面,把烟沫装进烟斗,对着电灯泡喳巴起来。喳了一会儿,不燃。又喳了一会儿,也不燃。他气呼呼的说:“我今天非叫你把烟给我点燃不可!”他火冒三丈地使劲喳巴,腿都站麻了,还是点不燃。这时,老杨来他家串门来了。一见老海对着电灯泡点烟,哈哈大笑起来。笑着说:“老伙计,别累着,电灯泡是点不燃烟的,你真会开玩笑。”老海听了脸不由得红了。还好是夜晚,老海走下凳来,哪窘迫的脸红还不是特别的明显。
冰棍
眉山的暑天真热。火辣辣的太阳,没有一丝风。连续二十多天没下雨了,地里的玉米叶变得枯黄了,连街道上的行道树叶都耷拉着脑袋。
老海和儿子,幺女却赶眉山来了。大街上的人们,边走边摇着各式各样的扇子,可汗还是不断的往外冒。有的人的衣服已被汗水湿透,真是闷热难耐。老海看见街上有卖冰棍的,便去买了十多根,用自己的单衣包裹着,去给儿子和女儿送去。可儿子和女儿不知转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边走边心急火燎地喊着女儿的名字,可一直没有回音。老海满头大汗的沿街找,嗓子都喊得冒火,嗓音都喊嘶哑了,好不容易才找到儿子和女儿。他气急败坏地吼叫:“谁叫你们乱跑?找了半天才找到!”儿子和女儿也不敢哼声,满头满脸汗水淋漓。老海见状,消了点气说:“快来吃冰棍!”说完打开衣服一瞧,衣服里哪有什么冰棍?只剩下了十多张纸和十多根木片。他傻眼了,喃喃地说:“冰棍呢?冰棍呢……”
糯米香肠
老海有个彝族干弟弟。干弟每次来镇上赶集,都要在老海家吃了饭再回家。这天干弟又来赶集了,临走前照例到老海家来吃饭。老海用糯米香肠招待他。
吃着又糍又香的糯米香肠,干弟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对老海说:“钢锅(干哥),这糯米香肠真好吃,你能教我做做吗?”老海爽快地说:“这简单,你在临杀猪前三天,将泡好的糯米蒸个半熟来喂它三天,别喂其它的。等三天到了后,你就可以杀猪了。杀了猪,只要把猪小肠拿出来晾干,就可以煮来吃了。”干弟一听,这方法是真简单。
到了彝族年前三天,干弟照老海说的方法,将泡好的糯米煮半熟开始喂猪了。彝族年那天,彝家每家都杀猪过年。干弟家也把猪杀了,把猪小肠拿出来晾上。过了不久,干弟家的香肠可以煮来吃了。一天,干弟把晾干的糯米香肠割了一大节煮好后,又切成了一小节一小节的,叫全家人都来偿偿糯米香肠。大家各拿一节,放进嘴里便开始吃起来。怎么?糯米香肠不香,却有屎臭味?这不成了糯米臭肠,这能吃吗?大家只好把糯米臭肠全吐了。
又到赶集天了,干弟到了老海家,对老海说:“钢锅,你教我做的糯米香肠是臭的,不能吃。”“怎么会呢?是你方法不对吧?你把你做的方法讲给我听听,看哪儿错了?”干弟把他做的方法讲了一遍。老海听了说:“你瞧,你瞧,你果然听错了吧。我教你在临杀猪前三天,将泡好的糯米蒸半熟,把猪杀了后拿出猪小肠,洗干净,把糯米装进猪小肠里,晾干后,便可以吃了。你的做法,哪叫香肠?那叫臭肠,还能吃?猪脑!”“啊!”干弟听了,茫然不知所措。
喇叭
老海在四十公里外的一个偏远乡,傍晚时,初次听到高音喇叭的声音,非常好奇。这喇叭被栓在一根高高的木杆上,拖着一根细绳子。它不仅能大声的说人话,还可以大声地唱歌,真好!
老海回家后不久,干弟赶集来了。他将这奇事讲给干弟听,干弟不信说:“哪儿有这样的事?你又骗我吧?”老海说:“你不信,你可以去看呀!看我是不是说谎?”
干弟回家后,对他的两个好朋友讲了这事。朋友听了,也觉得好奇。三人商量,决定去瞧瞧真假。天亮后,三人吃了早饭便出发了。傍晚,他们到了这偏远乡。果然,喇叭里正在大声地通知人们准备交公粮。通知完后,传出了歌声。呀,真是的,这声音要当几百人唱。三人这时已累了,躺在离喇叭不远的山坡上,边听歌声边商量。最后决定,等天黑后,爬上木杆把喇叭连夜偷回去。等第二天傍晚把村子里的人叫来听听,让他们也来见识见识这喇叭的神奇。天黑一会儿,三人行动了。一人爬上木杆取下喇叭,下面两人用石头把细绳砸断,把喇叭背回了家。
等到第二中午后,三人也栽上一根高木杆,把喇叭栓在上面,把准备工作做完了。傍晚,三人把全村的人召集起来,围坐在喇叭下,等喇叭说人话,唱歌。可是人们等啊等,这喇叭就是不说话,没声音。一直等到天黑,人们烦躁起来了,问他三人怎么回事?干弟说:“恐怕是绳子太短。”叫另两人去找绳子来接长些。两人去把绳子找来接长了,喇叭仍旧不响。没办法,人们只好失望地各自回家。干弟三人也灰溜溜地取下喇叭,垂头丧气的回家去。
隔了两天,干弟又到老海家,给老海讲了这事。老海教训他说:“你还以为这喇叭在什么地方都能说话、唱歌?那还要解放军的征粮队做什么?你三人赶紧给人送回去!不然,查出来你们活该被枪毙!”干弟听了叹了口气说:“我这就回去,叫上他俩,把喇叭送回去。”
老太骂贼
隆冬腊月天不亮时,老海已经赶到了小煤窑背煤了。他装好煤背上一个小坡便累得满头大汗了,幸好路边有歇气台让老海有喘息之机。他把装满煤的背篓矗在歇气台上休息,隐约听见坡下路边有人在高声地叫骂。发生了什么事啦?老海也顾不上多休息,背上煤下坡向骂声处走去。
这时天已亮了。老海看见路旁一块白菜地里,有一老太太正在骂贼。原来,小偷昨晚把老太太的白菜心全割走了,老太太愤恨难耐,骂贼解恨。看见老太太手舞足蹈,破口大骂,老海觉得挺精彩,便歇下来仔细听。“天杀的小偷杂种,你谁都不偷,专来偷老娘!老娘犯着你什么了?贼杂种,你把老娘偷得好惨,把老娘的好心心偷走了,只剩下些叶叶。贼杂种,老娘一大把年纪了,你还来偷?下次你再来偷老娘,老娘逮住你,非把你整死不可!”老太太边骂边拍手、边跺脚,其神态之愤怒可想而知。至于该怎样骂才有语言艺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老海越听心里越难受,这老太太是在骂贼吗?用这么好的精神,怎么像是在自己骂自己呢?
三节逗
老海背煤是为生产队烧石灰。烧石灰,当然要用石灰石了。
今天,队里背石灰石。老海的任务是给大家记背的转数,所以,他穿着新买的三节逗的皮鞋来参加劳动。那年月,买一双三节逗的皮鞋真够奢侈的。老海穿来,无非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正好一年轻的姑娘来倒石灰石,一小块石灰石倒下来跳到老海的皮鞋上。“你怎么不长眼,故意朝人脚上倒?”老海窝火的说。姑娘一听此话,火冒三丈,和老海吵了起来:“你长眼,你的眼长在头顶上,你瞧得见脚吗?看见石头砸你的脚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对麦芒,越吵越不可开交。后来,姑娘便动起手来,去抓扯老海。这时,姑娘的父亲也背着石灰石来倒了。他一见老海同自己姑娘动手了,说:“老海你有种!男不跟女斗,你还要不要脸?”说完,便同姑娘一起把老海按来跪在地上,对老海拳打脚踢。老海本来没还手,而姑娘父亲以为老海打了他女儿才动手的。这父女俩对老海边打边骂,老海的头也被父女俩往下按。老海低着头任父女俩打,口中却说:“你们是不是要打?”父女俩不听,照样打。老海又说:“你们是不是真要打?”父女俩还是打。
老海被打了一会儿,被激怒了。他用劲站了起来说:“你父女俩要真打,我可还手了。你们看,我今天穿的可是三节逗的皮鞋。”
原来,老海是说自己穿的三节逗,你们再打,他就要还手,用三节逗踢了。就这样,老海虽然被打了,但是却依然保持着绅士风度。他只是有点心疼自己的三节逗皮鞋,上面粘满了泥土。
奔丧
清晨,络绎不绝的彝族奔丧人群从老海家门前经过。奔丧的人中,有的牵着牛、有的牵着羊、有的提着酒和鸡蛋。嗜酒如命的老海一见这场面,便知道死者定是不一般的人物。老海一打听,原来是离他家几里远的土司家管家死了。老海心想:管家,对下人多利害,恶贯满盈的死了,可我也应该去骗他一顿酒喝才对得起他。
但老海又不懂彝家丧葬风俗,怎么办呢?活人能让尿憋死?我不可以去打听打听吗?于是,老海去找老朋友老杨打听。老杨说:“这太简单了。汉族去彝族家奔丧,只要带一点酒去就行了。到了那儿,你越悲伤,哭得越大声,彝族人就认为你心肠越好。”
老海打听清楚了,便用一酒瓶装了一瓶水当酒,混同奔丧的人群一同向死者家走去。他一进死者家大门,就有人接过他的酒瓶放着,马上端酒请他喝。老海接过酒说:“卡莎莎(谢谢)。”递酒人说:“卡阿莎(不用谢)。”老海一边喝酒,一边进屋找地方坐着。当他喝了一会儿酒,人们便把盘膝坐着的管家尸身抬着,向管家族人的坟林走去。到了坟林,放下管家尸身,架好干柴,又把管家尸身放在柴上,开始火化。这时,人群开始哭悼了。老海听到“阿莫(啊哟),阿莫”的哭声,他偷偷地用唾沫把眼下抹湿,也放声大哭起来:“阿莫,阿莫,死些—阿莫—少些阿莫,死了阿莫—不可惜阿莫。”他边哭边喝酒。人们见他哭得大声,哭得悲伤,都纷纷议论说:“兹马汗嘎(这位汉人)哭得多悲伤,他的心太好了。”由于老海是拖着长音哭,人们也听不清他哭的是“死些少些,死了不可惜。”有人还过来劝他,叫他不要太悲伤了
就这样,老海又骗了一顿酒喝,乐得了一场大醉。如果人们弄明白他哭的是这样的话,他还能骗上这一顿酒喝吗?
一根稻草三斤半
老海坐在自家门前,守着麻糖摊,看见来来往往的赶集散场的人们。
这时,来了一位彝族老木苏(彝族老汉),叫老海给他称三斤半麻糖。老海应声说:“好的!”老海拿出一根稻草放在畚箕里,把一节一节的玉米麻糖整齐地堆放在稻草上。见差不多了,便用稻草捆好,用称钩钩住麻糖称。他提着称说:“三斤半,你看还多旺!”:“是吗?”,彝族老汉问。:“是呀,你看看称,多旺相。”彝族老汉勃然大怒说:“汗嘎(汉人),你的眼睛瞎了?”老海也冒火了说:“你这木苏怎么骂人呢?”彝族老汉愤怒地说:“你好好瞧瞧,你称的是麻糖吗?”老海这才低头一看,原来,称钩钩住的只是一根稻草,而稻草早断了,麻糖掉在畚箕里了。可老海呢,右手提着称,右手小指用劲压着称头,称依然旺着。彝族老汉愤愤地说:“汗嘎心不好,一根稻草还称三斤半!不买了!”老海不由得面红耳赤
你瞧,老海如此经商,手法是不是高?
老猫
那是林彪刚摔死的时候,老海和生产队的人一同在渡口搞修建。
一天中午吃过饭后,天太热,大家在一小路旁休息。小路两旁的芭蕉树像一把把大伞,为休息的人遮住火辣辣的太阳。在一棵芭蕉树旁,有一个大竹囤。竹囤直径大约有一米多点,高也有一米多。囤里装有浅满浅满的稻草。老海一见,这不是一个躺着休息的好去处?他翻上竹囤,把身子蜷缩在囤里,头和脚伸在囤外躺着休息了。正当他做着美梦时,一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不小心走来,被老海的脚撞在了头上。老太太用手打了老海两下说:“你这人怎么睡在这儿,还把脚伸在路上挡人过路?”老海的美梦被打破了,伸起身子一看,见是一老太太,心中窝火地说:“你这老妈儿,几十岁了,走路没长眼睛,偏来撞人家的脚。”老太太一听,有人公然叫自己老猫?气不打一处来,高声说道:“下来,下来!你说我是谁?骂我是老猫?”说完,没好气的把老海拉下囤来,不依不饶地又说:“谁是老猫?你骂谁是老猫?你必须给我讲清楚。”老海说:“你这老妈儿才怪呢,谁骂你是老猫了?”“这不,你还在骂,还在骂我是老猫吗?”老太太冒火了。老海一同的伙伴见状,走过来给老太太解释说:“老太太,我们哪儿的土话说老太太是老妈儿,你听成老猫了,对不起。”“你们是一伙的,什么是‘猫’?那些卖的女人才是‘猫’,我几十岁了,你们还叫我老猫?只有少了老子娘教育的人才会这么说。”老太太越说越愤恨。无论老海,还是其它人跟老太太怎样解释,老太太仍然不依不饶,拉着老海不放,非叫他要解释清楚不可。搞得老海灰溜溜的,脱也脱不开身。
老海活也干不了,被老太太拖住,一脸无可奈何。无奈之下,老海对老太太说:“老太太,我们一块儿到街上找人评评理。”老海和几个伙伴陪同老太太到了街上,引来了一群围观的人。讲了一会儿,人群中有人终于听清了原委,这才同老太太讲:“老太太,你我都是北方人,这小伙子说的老妈儿是把‘妈儿’两个字连起来说,说成了‘老妈儿’。他们的口语不是普通话,所以,你听成他们说你是‘老猫’了。老太太听了解释,才明白了,把拉着老海的手放开了。
老海终于得到了解放,回到了劳动场地。伙伴们教训他说:“老海,你一定要学好普通话,别再把‘老妈儿’叫成‘老猫’了。不然,还有够你受的。”老海悻悻地叹了一口气说:“别再取笑了,今天晦气。”
闲聊
老海有时也喜欢捉弄人,特别是捉弄平常有某种毛病的人。
今天一早,他看见老周在挑粪。老周的粪桶一挑有百斤以上,小桶他是从来不挑的。老海想:机会来了,我去治治他的毛病。
老海背着一个背篓,手里拿着一把镰刀,跟在老周的后面尾随着。当老周走上一座桥时,老海追上了他说:“老周,你挑粪做什么?”老周一见是老海说:“给小麦追肥。追完肥,准备过年了。”:“什么?你还给你家的小麦追肥?我看,你的小麦都快被粪水呛死了,还追?”老海故作惊讶地说。老周把肩上的扁担调换了一下肩说:“哪里,有些小麦都在黄了。”老海一下又转换了话题,故作神秘地说:“有一件奇怪的事你听说了吗?”老周一见他这种神态,连忙问:“什么事,这么稀奇?”老海说:“上面电站把河水都拦干了,今天早上,许多人都去捉鱼去了,你怎么还没去?”老周茫然地望了老海一眼,换了一下肩上的扁担。老海见他疑惑不解,又说:“你不信?有人在还有水的大石下面捉了很多鱼,有的鱼还有两、三斤重,你不去看看?”老周本来就喜欢捉鱼,听老海这一说,心有点动了。对老海说:“现在还早,再挑上两、三转再去也不迟。还有什么吗?”说完,准备走了。老海一见他要走,赶忙说:“你忙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你还有什么话?”老周换了一下肩上的扁担,站住了身子。老海说:“我还有什么话?你知不知道我还有什么话?”老周说:“你还有什么话我怎么知道?”老海摇了摇头说:“你呀,真笨!既然我说什么话你都不知道,我还说什么呢?说了你也不知道,笨!白痴!”老周听他这一说,也骂道:“你才笨、你才白痴!”老海说:“白痴,你不知放下肩上的粪桶歇一下?”
老周这才明白上了老海的当,闲聊了半天,原来老海是故意捉弄他。知道他背着、挑着东西是不放下休息的。心中叹息说:“有这毛病,活该!”
都是学习过的
老海和小华在区公所接受了护送三位妇女主任回村的任务。他俩等到妇女主任开完会时,已是下午三点了。三位妇女主任决定马上回村,开展支前任务。区政府主[xi]叮嘱她们,四十公里的山路上要小心。
老海带上干粮,小华背了顶帐蓬,三位妇女主任各自背着背包,五人匆匆上路了。腊月天,天上飘着小雪,二十公里的上山小路铺着一层薄雪,路泥泞难行。行了近三个半小时,五人汗流浃背的翻上了有名的大菩萨山顶。只要上了山顶,下面便是下山的路了。但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也黑了,老海带的火柴也被汗水、雪水打湿了,没法点火生柴。没有火把、没有手电,这路是无法赶了,只有就地宿营了。
他们选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的避风处搭好帐蓬,然后用树枝扫去地上的积雪,打开三个背包,准备休息。可是,五人三床被,怎么睡?老海说:“我和小华分段放哨吧?你们三人睡。”小华也说:“这样好。”可妇女主任们不同意。一主任说:“天下着雪,风又大。站半夜不把你俩冻成冰人吗?绝对不行!”另两位主任也不同意老海他们的做法。三位女主任商量后决定,五人都睡。老海和小华吃了一惊,异口同声地说:“这不行!”一女主任说:“现在解放了,男女平等。什么时候了,还老封建。”老海和小华一脸无可奈何。女主任又说:“老海和小华,你俩睡我们三人的两边,我三人睡中间。可有一条,睡下不许动。睡吧!”
大家直挺挺地睡下了。这时,山上的风更大,雪更猛了。睡到半夜时,老海直着睡的脚睡麻了,他蜷缩了一下脚。一妇女主任马上说:“别动!大家都是学习过的,乱动是要犯错误的!”
老海一听,感情这几人是提心吊胆的没睡着。我也咬牙坚持住,别犯错误吧。
就这样,大家一动不动地睡到了天亮。
表妹
老海的表妹在解放前一年花钱买了一张西南财大的文凭。解放后,表妹当上了一名小学教师。
那是在文革期间大鸣大放,写大字报的阶段。表妹当上了乡教师集体伙食团的会计。因此,她把老海找去帮伙食团采买东西。老海虽然不识字,可人勤快、肯出力。
一天,乡政府批给了伙食团到一个几里路外的村子买羊,给老师们改善生活。表妹便写了一张字条给老海,叫他去村子里把羊买回来。老海拿着字条去了村里,找到村长,告诉他:“给你字条,照着办吧。”村长接过字条一看,上面写着:我乡老帅要吃内,乡政府批准到你村买半一只。村长看后,满头雾水,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写的是什么?莫非这小子是来闹着玩的?他便对老海说:“去,去,去!你这小子搞什么名堂?”老海灰溜溜地拿着字条回来了。表妹一见他垂头丧气地空手回来,便问:“老海,你买的羊呢?”老海说:“村长说你写的不知是什么,把我撵回来了。”旁边一老师听见了,把字条接过去一看,哈哈大笑起来。另几位老师也围过来观看,有一人便大声地念:“我乡老帅要吃内,乡政府批准到你村买半一只。”
原来,表妹把“师”写成了“帅”,把“肉”写成了“内”,把“羊”写成了“半”,难怪,村长会以为老海是来找玩的。
开始了
老海结识了一位来自成都的姓廖的采购员,他帮廖采购购买羊皮。
由于老海不辞辛劳地鞍前马后地跑,廖采购几天便完成了采购任务。廖采购见老海这样素不相识的人帮了他大忙,就给了老海五十元钱,请他喝饱了一顿酒,认了他做朋友。那时,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老海认为有人请他喝了一顿酒,就是马上死了,也是幸福的。心想:廖采购,真哥们!
廖采购还把老海请到他住处,给他讲了许多成都的事。老海听起来,许多事还真新鲜。廖采购问老海:“你看过电影吗?”老海说:“只听说,没见过。”“那你愿意同我一起去成都看看吗?”“去成都?”老海问。“是呀,我路上也有个伴啊。”廖采购说。老海喜出望外,高兴地答应了。他们决定,第二天出发。
第二天一早,老海和廖采购随着马帮向汉源县出发了。随了两天马帮,坐了两天汽车,终于到了成都。廖采购带着老海去公司交了货,把老海引进了宿舍安顿下来。由于廖采购提前完成了任务,可以休息几天。前三天,廖采购把老海领着逛成都。第四天,廖采购上班了。中午饭后,他给老海买了张下午的电影票,把影院指给了老海看,叫老海下午三点钟去看电影。
到了下午三点,老海去了影院。看门的把老海的门票撕了一角,把票给了老海,叫他进去找自己的座位。老海费了老大劲才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他一看,这影院真大。四周的窗户被窗帘的黑布遮住了,空中有几盏电灯亮着。音箱里放着音乐,听起来非常舒服。过了一会儿,电灯突然灭了。音箱里传出放映员的话音:“同志们,电影开始了,请安静。”老海一听开始了,又见前后左右的人都不说话,他马上蹲在椅子前,大便起来。大便完了,他用电影票作了手纸后,又坐在椅子上看电影。周围的人小声议论起来:“什么人身上这么臭?”老海也闻着这气味难受,赶快起身跑出了电影院。
老海回到廖采购的宿舍,喘了口气。廖采购下班回来,问老海:“今天的电影好看吗?”老海说:“我没看!”“怎么了?”老海说:“我听见开始了,便把大便解了,用电影票擦了屁股就回来了。”廖采购惊讶地说:“什么?你在影院里解大便?”老海说:“放电影的人说楷屎啦(开始了),人家早都拉完了,我还落后了,所以赶快拉了跑出来的。”廖采购说:“你呀,你把‘开始了’当成了‘楷屎了’”。老海不好意思地说:“哎,这害得我连电影也没看成。”
吃了走不得
老海从成都回来,把他看电影的事讲给了老杨听,逗得老杨哈哈大笑。老杨说:“真有你的,竟敢在大庭广众中做这种丢人的事,你还不害臊,还有意思讲?”老海说:“事都做了,还有什么害不害臊。”
老海又讲了许多成都的事给老杨听。不知不觉,已到了近晚饭时。赶集的人行色匆匆,陆续回家了。这时,老海的远房侄儿走进了老海家,对老海说:“老海叔,我放您这儿的东西我要带回家了。”老海说:“没礼貌,看见我这儿有客人也不打一声招呼,乡巴佬。我告诉你,这是我的铁哥们,你的杨叔。”侄儿带着歉意对老杨说:“杨叔,初次见面,请多愿谅。”老杨微笑着说:“小伙子,不知者不罪。一回生,二回熟,认识了就好了。”接着,老杨又问小伙子:“你家住哪儿?”小伙子回答说:“离这儿十多里地的新建,也不远。”说完,拿起他放在老海家的东西,向老海和老杨说:“老杨叔、老海叔,我回家了,您二老聊。”老海说:“你忙什么?马上吃晚饭了,吃了走不得?”“不了,前面还有人等着呢。”侄儿边说边出门,追赶等他的人去了。
听了老海的话,老杨对老海说:“老海,有你这样请客人吃饭的吗?”“我说错了?”老海不解地问。“是呀,你刚才说什么?你把你的话重说一遍。”老海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老杨说:“你说‘吃了走不得’,你饭里有毒?吃了便走不得?吃了会死在你家里?谁还敢吃你的饭?”老海说:“你胡扯!你没说过?你没听见过?这里大家都这样说,就你耗子啃书——咬文嚼字。”老杨笑着说:“好,好!你认死理,你教训还少?你应该说‘吃了再走。’”老海不依不饶地说:“好!你平常说没说过‘猪喂了?’把你家人都当猪了。‘碗洗了,’‘地扫了,’你都把家人变成猪、碗、地了,你还好意思说我。听说,连北京人见了面都说‘吃了吗您?’那不也是把人当成了饭吗?大地方的人都这样,何况我们这小山沟的。”
老杨听他说了一大通,摇摇头,口中却说:“歪礼!歪礼!孺子不可教矣!孺子不可救矣!”说完,怕老海生气,笑着跑出门,回家去了。老海想生气也无对相可生,只得恨恨地说:“记着,看我怎样收拾你!”
现在多少点了
修成昆铁路的时候,老海和老杨几人一块人儿背蔬菜到工地去卖。
那时,老海他们那儿交通不便,没有公路,更没有班车。要卖蔬菜,只好用人工背运。他们几人是黎明从家里出发,要背十多公里才能到修路工地。在走了将近七公里的一个山坡上,几人坐下来休息。顺便喝点水,抽袋烟。老海说:“不知现在有多少点了?”老杨说:“大家都没有手表,谁知道?”一人说:“现在可能有十二点了吧?”另一人说:“我看没有,最多十一点过点。”几人在哪儿互相猜测。
这时候,有一卖菜的小伙卖了菜上坡来了。老海见小伙上得坡来,便对小伙说:“小伙子,来,抽袋烟再走。”小伙喘着气说:“谢了,不会抽。”老海见他坐了下来,便问他:“你是从工地还是县城来?”小伙说:“我到工地卖完菜后,到县城去了一趟。你有事吗?”“没事。你从县城来时,有几点钟了?”小伙挠头想了一会儿说:“好像是十点多吧?”老海又说:“你估计现在有几点了?有没有十二点?”小伙儿又想了一会儿,很有把握地说:“十二点可能没有,只有一点过。”老海他们也不再问了,小伙也起身走了。
等小伙走后,老海说:“这问也是白问了。遇上一个不懂时间的年轻人,真的好可怜啊!知识、知识……”大家都沉默不语,各自想着老海的话。是呀,新一代的文盲。这种现状,几时才能改变呢?谁能回答呢?
一对
老海和李花曾经在扫盲班同坐一桌。可老海只坐了不到半小时,老师教的字一个也不识,没兴趣,便离开了。
过了几年的有一天,老海和李花在小煤窑背煤,俩人又碰面了。老海异常高兴,走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花,看得李花浑身不自在。李花红着脸说:“老海,你干嘛?不认识了,这样看人?”老海说:“一对老同学了,你便化成灰,我老海岂有不认识之理?这几年你可鸟枪换炮,过得大不一样了。”李花说:“什么一对?谁和你一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文言文语嘲笑我?你呢,过得怎样?”老海打趣地说:“不如你呀。老人、老脸、老骨头、老脾气,依然一成不变。可你就不同了。”李花说:“我有什么不同?”老海赞赏地说:“你啊,同年轻时一样,风韵犹存,越来越漂亮了。”李花不好意思地说:“你呀,尽讲大白话,满嘴胡言。我可是守旧的人,别跟我开玩笑!”老海说:“哟,哟,哟!多活了几年便不可以开玩笑了?什么逻辑?”李花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可是两个娃子的妈妈了。”“什么?你已是俩娃子的妈妈?真看不出来,真不简单!”“看不出来了吧?所以啊,你就别同我开玩笑了。”老海笑着说:“行,行,行!不同你开玩笑,你已是袜子(娃子)的妈妈,可我呢?”李花说:“你什么呢?”老海故作神秘地对她说:“你是袜子的妈妈,那我就是鞋子(孩子)的爸爸,我们仍然还是一对!”
李花听了,气得抓起一把煤炭,向老海打去,老海笑着跑开了。
广播电台的钟声
建县一年多了,老海还没有到过县城。而新建的县城,百废待兴。
老海和老杨他们有幸进县城来跟百货公司修库房,参加到建县的建筑行业,心里都特高兴。那时,库房可不是砖砌的,而是干打垒(土墙房)。老海他们有的是力气,把墙夯得结实,端正。公司领导看了他们的手艺,还称赞说:“这帮小伙真不错!”
一天早上,老海和老杨站在两米多高的墙上,听到中央广播电台的广播歌曲,也跟着哼。不一会儿,他们听到“嘟,嘟,嘟,嘟,嘟,嘟”的声音。接着,播音员报告:“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早上八点整。”老海一听,八点整。又一想,刚才明明才听到“嘟”了六下,为什么不是八下?要八下才应该是八点,肯定是敲“嘟”的人弄错了。他把想法告诉了老杨,老杨也不在意,叫他:“瞎想!干活吧。”老海虽然埋头干活了,但是,心里还在怨老杨:显摆、神气、蠢脑!
到了中午十二点,“嘟”声又起。老海用心数着,又是六下,比十二差了一半。老海大声对老杨说:“你听见了吗?十二点了,可‘嘟’了六下,真该用棍子敲这管‘嘟’的人的脑袋,这都弄不清楚。”老杨说:“你的脑袋才该同棍子敲。每次报时间都‘嘟’那么多下,你能奈大,你有本事,你去敲哇!真是蠢脑瞎想。”
老海被老杨一阵抢白,哑口无言了。
表叔
人民公社以生产队为单位的大伙食团解散了,生产队可以分粮到户了。可老海他们队,收获的一季小麦,每人才十多斤。为填饱肚子,无奈只有去四处借粮维持生计。
老海早上出去,跑了几处,走了六、七十里地,两手空空地往回走。失望、饥饿充斥着他的心。难呐,谁都难。在离家还有十多里地的地方,他看见对面山地里有一对夫妇在埋头挖地。又走了一会儿,看见了一户孤独的房屋。去要要水喝吧,他心里对自己说。如果有幸,最好要到一点吃的东西,他期望着。
老海昏昏然地走进了这户人家。刚一进屋,一男一女两小孩好奇地问他:“你找谁?”老海无力地坐在一小凳上,打量起这两小孩来。见小女孩有七、八岁,小男孩只有四、五岁。老海听了姐弟俩的问话说:“你家的大人呢?”小姐姐说:“上山挖地去了。”“家里还有人吗?”“没有。”小姐姐说。老海对他们说:“你们不认识我了?我是你们的表叔。哦,前两年我来时,你们还小,记不得了。”“那表叔,我们去叫我爸妈回来。”小姐姐闪着聪明的大眼睛说。老海摆摆手说:“不用了,我看见他们在对面山上挖地呢。”小姐姐说:“对了,那就是我爸妈。表叔,你要到哪儿去?”老海说:“我路过,顺便来看看你们和你们爸妈,可你们爸妈都上山了。表叔走了很远的路,渴了,也饿了,有吃的吗?给表叔一点。”小弟跑去舀了一瓢水来递给老海,老海接过喝了起来。小姐姐说:“表叔,饭可没有,还剩下两个玉米馍,我给你拿去。”小姐姐去灶膛拿来两个玉米膜说:“表叔,你吃吧!”老海眼眶里饱含泪水,只接过一个膜说:“侄女儿真乖。天要黑了,表叔边走边吃。你们爸妈回来,告诉他们,表叔下次再来看他们。”
老海一边走,一边握着温热的玉米膜,在心里祝福:好人——平安!
嗨嗨
早上,老海听了《军民大生产》和《在北京的金山上》两首歌后,高兴异常。因为歌词的美,收效颇大,所以,笑逐颜开。
有了体会,他马上付逐行动。正好今天赶集,有的看!他端出一跟凳子放在门前,坐在凳上,眼光看着来赶集的人们。当他看到路过年青漂亮的彝族姑娘走过,便大声地喊:“嗨!嗨!”姑娘回过头来,他却把脸侧向姑娘的前面,留一后背给姑娘说:“巴扎嗨!”姑娘厌恶地转身便走。老海见姑娘转身走了,又大声地喊:“嗨!嗨!”姑娘再次转身过来,他马上把脸侧向另一方说:“呀嗬嗨!”就这样,来一个漂亮姑娘,他重复一次。不时,有姑娘骂他:“二溜子,牛氓!”
对骂,老海不以为然。他就是他,厚脸、厚皮,有时也厚颜无耻。可他,绝对算不上一个坏人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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