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89年3月21下午，欢迎新兵的仪式结束后，我被分到新兵三连二排五班。班长姓和，是云南丽江纳西族战士。听说整个新兵连生活要在他手下混，我的心当时就凉了半截。他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小鼻子小眼睛，属于不被人正眼看的那种类型。记得出发前，当过兵的叔叔告诉我，新兵训练很关键，是实现从社会青年向合格军人转变的基础，对以后的发展影响很大。而这个基础能不能打好，关键看带兵班长的素质。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我打量着这个既矮且黑、说话跟打机关枪似的顶头上司，内心展开了激烈的斗争。我该怎么办？我的梦想、我的抱负、我心中早已绘就的宏伟蓝图，仿佛一下子离我远去，变得遥不可及，弄不好就得稀里糊涂混三年灰溜溜地回家了。但我心里却又响起另一个声音：不，事在人为，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一定要从‘没路’的地方拼出一条路来……

此时因边境尚不太平，“老山战区”未撤，我们的训练被强化，称之为“临战训练”，其严格程度有时简直让人不可理喻。在我们的训练场东侧有一个臭水塘，水深没膝。记得第一次搞队列训练时，和班长说：“军人必须做到令行禁止，今天我先给大家做个示范”。接着他去请了排长来，他站到我们队伍之首，面向臭水塘。排长威严地下达命令：“五班长！”“到”，“目标，臭水塘，齐步---走！”和班长响亮地回答“是”，便迈着标准的步伐向前走去，走到臭水塘前，丝毫没看出他有犹豫的样子，扑哧一下就迈了进去，在水中仍然按照“齐步走”的动作要领前进，每抬一下脚，水塘底下的黑蓝色的淤泥就泛了上来，几十米外都能闻到臭味。我们都把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吃惊地望着这一幕。和班长的这个举动，使我最初对他的看法有所改变，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敬意。

而六班的黄班长则采取了另一种方式，他让一个高个子新兵以训练场上停着的一台“黄河”大货车为目标齐步走，那个新兵走到车头前就自动停下了。黄班长炸雷似的一声吼：“谁让你停下了，给老子继续走，没有命令不准停”。那个兵就紧贴车头继续齐步走的动作，我看到他的腿每抬一下，膝盖刚好碰到车头的保险杠上，直到走了十多分钟黄班长才喊立定。当时我想，那个兵的膝盖怕是要肿了吧？。

我八九岁的时候，叔叔就说我是块当兵的料。来到部队后，我越来越觉得叔叔的话有道理。各个训练科目我一学就会，而且动作也较为规范。有的新战友就不行了。有个贵州的新兵平时走路很正常，一上训练场就扛膀子，走路一边肩高一边肩低，直到新兵集训结束也没纠正过来。还有一个安徽的走路“顺页子”，迈左腿的时候左胳膊向前摆，迈右腿的时候右胳膊向前摆，走起来一扭一扭的，十分滑稽。

随着训练难度的加大，我们的训练越来越严格、越来越艰苦。和班长告诫我们：“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绝对是真理，希望同志们一定不要有怕苦怕累的思想”。一天上午，排长带领我们全排进行全副武装低姿匍匐前进训练，训练地点是一条近五百米长的石子路。我们背着背包和4枚教练手榴弹，用双手托着冲锋枪在路上爬行，其他班长们都在一旁或后面监督着。而和班长却跟我们一块爬，边爬边观察着我们，不住嘴地给我们纠正动作，加油鼓劲。但我们穿的衣服不多，路面上的石子硌到哪儿哪儿痛，爬了不到一百米，有人就坚持不住了。排长严厉地说：“无论是谁，就是爬到半夜也得给我爬到头”。一开始我一直默默地坚持着，爬了三百来米后，我的胳膊肘实在痛的受不了，就趴在地上想休息一会，我悄悄地看了看肘部和膝盖部位，衣服已经磨破了，胳膊上血迹斑斑。在我左前方的和班长回头给我打气：“坚持，要知道你练的不光是打仗的本领，更重要的是锤炼永不服输的斗志，一定要坚持，我相信你能够胜利”。我冲他笑了笑，调整了一下心绪，又咬紧牙关向前爬去，当我在规定的时间内爬到终点时，一下子把脸贴在路面上，一动也不想动了，感觉好像死过去一次似的。

二

部队上有句俗话：老兵怕号，新兵怕哨。其实新兵最怕的是紧急集合哨。那种低沉、短促的哨音，听上去就像睡觉时听到敌人偷袭似的，使人高度紧张和慌乱。我们睡得是通铺，底下用砖垒半米高，上面铺床板，全排近40人一溜排开。我记得打第一次紧急集合的时候，我本来动作是不慢的，但因为不准开灯，我的一只鞋找不到了，别人都跑出去了我还在找鞋。排长见了二话不说，冲过来照我屁股就狠踢了一脚，咬牙切齿地说：“给老子快点”。我吓得浑身一哆嗦，只好穿着一只鞋跑了出去。到训练场上跑了三圈，然后开灯检查，大家顿时都笑出声来。整个队伍就跟那残兵败将似的，有的因为被子没打结实，长长地拖在地上；有个兵上衣穿反了，两个上口袋吊在胸前，口袋里面还装着东西，鼓鼓囊囊的，就像女人的两个ru*房吊在那儿。还有个小个子更神了，他的裤子让别人穿去了，他上身只穿着件背心，把上衣系在腰部，跟穿着裙子似的。

因为语言的差别，在紧急集合中经常闹笑话。我记得有一次是深夜两点多，我们紧急集合后一直跑了五六公里，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排长命令就地休息10分钟，然后又把我们带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山。和班长在前头带路，排长在最后，其他班长夹在我们中间。我们的脚下没有路，走得全是沟、坎、坡及沼泽地。涉溪水，钻丛林，有时还要攀登数米高的山崖，跳入两三米深的坑洞，很惊险但又很刺激。我们边行进边训练应变能力，和班长在前边出情况，依次向后传，排长在最后下决心，再依次传到前面。和班长出的第一个情况是：注意，前边发现一个人。排长传过来的命令是：停止前进，注意隐蔽。队伍停下后，和班长找排长一问才弄明白，原来有的兵（比如我们山东胶东地区的）说话“人”“银”不分，而云贵川一些地方的兵说话又“云”“营”不分。和班长说前边发现一个人，传到排长那儿竟变成“前边发现一个营”。我们一个排，人家是一个营，排长当然得下令隐蔽了。更好笑的是，当我们路过一个小山村的时候，村子里传出了狗吠声。和班长这次出得情况是：注意，前边有狗。传到排长那儿却成了：注意，前边有鬼。排长下达的命令是：屁话，给老子继续前进。

我们的射击训练是在大水库底下进行的。这个大水库就像一个天然的湖泊，其间耸立着许多树木繁茂的山峦，蓄满水的时候，这些山峦就淹没在水中，好像浙江的千岛湖似的，甚至比千岛湖还美。因为这里海拔高，天晴朗的时候，大朵大朵的白云从我们头顶掠过，近得仿佛跳起来就能摸到。一到春天，老百姓就放水灌稻田，几天不见，水库里的水就放走大半，没水的地方很快就长成一片嫩绿的草地。我想，我们新兵连的首长大概是位诗人吧？把这里选为射击训练场，让火热的训练场面与宁静的自然美景相映衬，我们的“临战训练”倒像是富有诗情画意的娱乐场面。

射击训练一开始不打实弹，只用空枪瞄准。先卧姿（即趴地上）瞄，然后是站姿和跪姿瞄。卧姿能舒适一些，但时间久，一趴就是三四个小时。难捱得是站姿和跪姿，和班长让我们在冲锋枪的枪管上吊上一块四五斤重的石头，然后练习举枪瞄准，将枪持平、持稳，枪托抵紧右肩，和班长挨个用检查镜检查。训练半天下来，浑身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

三

部队上还有句俗话：新兵信多，老兵病多。老兵病多有点夸张，新兵信多，那可真是名副其实，我们新兵三连百十来号人，每天都要收到三百多封信。刚开始的时候，邮递员每天上午八点钟左右来，他一来，我就没心搞训练了，心里老在想：有没有我的信？如果有的话会是谁写给我的？我寄给父母的像片收到了吗？父母看到我又黑又瘦的模样会不会心疼的掉眼泪呀？尤其是母亲，她太善良了，我们受到丁点的委屈她就会无声地落泪。其实，几乎所有的新兵都跟我一样，看见邮递员来了精力就不集中了，训练老是出差错。连队首长也察觉到了，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就派人和邮局协商，让邮递员改在下午五点来。可以说，看信是我们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部队上好多单位都有个约定成俗的现象，不管谁，只要收到女朋友写来的信就要公开宣读，让大家也分享一点幸福。每当这时候，宿舍里总是充满欢乐的气氛。那时我虽已二十岁了，但在全班是唯一还没谈恋爱的，总是当听众。因此有的战友就愤愤不平地说：让这小子赚老鼻子便宜了。

连首长对新兵写家信是非常重视的，还作为一项工作任务列到每周的课程表上。但都是星期五晚上七点半到九点半。除此根本没有时间写，因为我们每天的工作生活都是严格按计划进行的，不存在自己支配的时间。所以我们必须充分利用好这两个小时，尽可能地多写几封，把自己在部队的学习、训练、生活、健康状况及一些新鲜事物，告诉自己的亲朋好友，同时也倾诉对他们的思念之情。我觉得，常写信是很有好处的，一是能及时向家中报个平安，让家人放心。二是能提高写作水平。部队上不少战士通过写信培养起了浓厚的写作兴趣，有的还走上了连队文书、营部书记、新闻记者、上级机关文秘人员等专事文字工作的岗位，我就是其中之一,不过这是后话了。

四

《十五的月亮》里面有句歌词：‘你在家乡耕耘着农田，我在边疆站岗值班’。站岗是军人最基本的职责。我们到达部队的第一晚就开始站岗，但因为没有经验，第一周都是由各班班长轮流带岗并传授站岗的要求和常识，从第二周开始就全部由新兵来站了。连首长担心一个人站岗害怕，就安排每班岗两名新兵。我的搭档是安徽的小夏，他是一个有点女性化的小伙子，说话慢条斯理，蚊声蚊气，仿佛怕吓着人家。他的胆子也很小，尤其是站下半夜岗的时候，稍有个风吹草动，他连说话都打哆嗦，经常弄得我也怪紧张的。

在我们的警戒范围内，有一个“向阳杂货店”，店主叫小兰，是一个很漂亮也很开放的女孩。平时说话嗲声嗲气的，还不时掺杂点荤腥味。

有天夜里12点左右，尽管没有月亮，但夜色并不算太暗，十几米内仍能辨得清物体。我和小夏正在岗位上悄悄地拉家常，突然听到杂货店屋后的芭蕉丛里面传出悉悉簌簌的声音。小夏刚要张嘴，被我一下子给他捂住了。我轻声跟他说，别害怕，别吱声，有我。

其实我心里也在打鼓，说不怕那是假的。听和班长讲，眼下虽然不打仗了，但边境仍不太平。对方的特工经常潜入我境内进行侦察，搜集我军情报。不久前，一线连队还抓获了对方三名武装入境的军人，现在双方还在为此事进行交涉。而我们这里离边境线只有十几公里，会不会……我一边迅速地盘算着，一边告诫自己千万镇静、谨慎。

我们的枪里一共有6发子弹，其中第一发是空包弹，不带弹头，是用来示警的。我将子弹上了膛，拉着小夏悄悄地挨近芭蕉丛旁边的土包上，隔着芭蕉树的缝隙，我看见一个男人轻手轻脚地走到杂货店的后窗前，先往左右看了看，然后抬起手‘乒乒乒’敲了三下窗玻璃。接着，店里的灯就亮了。我看到小兰披着衣服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和那人唧唧咕咕说了一阵话，我只隐约听清了她说的最后俩字：傻样！然后那人就从窗户爬进屋去了，随即，店里的灯就熄了。我们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耳边充斥着各种动物和昆虫的鸣叫声。我对小夏说，走，回去！小夏说，他们好像是在幽会吧？我‘扑哧’一笑，学着小兰的样子说，傻样！这还用问吗？今夜可让你见光景了。

第二天，小夏把这事报告了和班长，和班长又报告了排长，排长当即把我们全部集合起来宣布新的纪律。从即日起，全排人员一律不准到那个杂货店买东西。排长还给那个杂货店起了个别称，叫“黑猫旅社”，说是以后发现谁进了“黑猫旅社”，一律列入黑名单，综合考评的时候作不及格处理。从此，那个杂货店的生意就比先前冷清了许多。

五

部队上特别讲究礼节，解放军《内务条令》还列为专章作了规定。军人之间每天第一次见面相互之间要敬礼；下级见了上级要敬礼，同时，上级要还礼；军人之间相互称同志，或姓名加同志，或职务加同志，或军衔加同志。走进新兵连，随时都能看到相互敬礼问候的情景。但由于新兵敬礼时心情紧张，动作呆板，加之缺少经验，经常闹出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来。

有一次，一个河南籍的新兵去厕所，进门后看到连长正在小便，连忙“啪”地立正敬礼，大声报告：首长好！把连长吓得浑身打了个冷颤，还没尿完就卡住了。连长满脸通红，右手往上一抬算是还了礼，然后把着家伙抖动着，好不容易才把剩下的尿水撒完。为此事，连长在连务会上照着那个新兵的班长发了火，并规定今后无论是谁，在厕所里一律不准敬礼。会后，那个新兵又被他们班长罚站军姿两小时。但是，规定不在厕所里敬礼就不闹笑话了吗？不，在别的地方照样，我就亲身经历了一次。那天，我正和新兵小黄在炊事班门口往麻袋里装蒜头，突然发现连长陪着一群校官向炊事班走来，走在前面的还是一名上校。我心里感到很紧张，来到部队一个多月，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官。我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注意着他们，一边尽量使自己保持镇定，同时提醒小黄与我搞好配合。看看他们走近了，我扯了一下小黄的衣服，大声说“起立----立正”！接着我向首长跟前小跑了几步，敬礼报告：“首长同志，新兵三连二排五班两名新战士，正在装蒜，请指示！”，上校边举手还礼边不加思索地说：“继续装蒜！”我响亮地回答“是！”然后敬礼，小跑返回。这时我听到上校跟随从们边笑边说：“赶巧了，怎么偏偏就碰上装蒜呢？这是个新问题，军务上的同志回去要研究研究”。

还有一次是队列训练课间休息十分钟，云南新兵小魏向和班长请假上厕所，可开始训练的哨音吹响后他还没回来，和班长很生气，冲着训练场西侧的厕所大吼：小魏，小魏，你他妈的给老子磨蹭什么？想逃避训练是不是？小魏在厕所里拖着长腔大声报告：报--告--班--长，我--拉--肚--子……和班长不耐烦地说，行啦行啦，就你毛病多，继续拉肚子。小魏回答：是！训练场上一百多号人‘哗’地一下全笑了。

六

一个半月后，我们转入实弹训练阶段，大伙的情绪都很高涨。因为从进入新兵连那天起到目前为止，虽然天天搂着枪训练吃饭睡觉，却连一发子弹也没打过。和班长说，现在不光能天天打枪，还要打迫击炮、火箭筒、投炸药包、真手榴弹等等，是显露真本事的时候了。其实，我当兵前在家乡参加过民兵训练，打过靶，加上在新兵连又训练了这么长时间，所以我并不像其他新战友那么激动和紧张。

冲锋枪实弹射击共分一至六练习，一练习是打100米胸环靶，二练习是150米头靶，三练习是半身移动靶，四练习是侧身跑步靶，五练习是夜间靶，六练习是综合战术中实弹射击。开始训练的时候我打得水平时好时差，到后期稳定下来，基本都在良好以上，新兵集训结束前进行考核的时候，我一至六练习全部都打了优秀。和班长说，在老连队一至六练习都打优秀的就是特等射手，你其它科目都很好，下了老连队肯定进尖子班。我听了虽然表面上保持镇静，说话也谦虚，但心中却是美滋滋的。和班长说的没错，我五公里越野的最好成绩是19分19秒（24分钟即为优秀）；投弹最好成绩是55米（45米以上即为优秀）。其它如队列、百米障碍、体能等科目也都是良好以上成绩，所以我也非常自信。而安徽的小夏打枪老脱靶，经常打光头，投弹还投不到40米，有一次还差点光荣了。

那次我们是在营盘山山顶的训练场投实弹，新兵营的田营长亲自过来督训。从出发地线到投弹点是十米左右，手榴弹投出去后可直接跳进前面的掩体隐蔽。小夏由于高度紧张，哆哆嗦嗦半天拧不开弹柄后盖。田营长不放心，让我们排长亲自过去帮助他。小夏在起跑线上将拉火环套上手指，准备好投掷后，却忘记跑到投弹点投，站在那里就甩出去了。谁知他甩得偏偏只高不远，排长见状大喊一声：不好！接着箭一般冲上去，将落在离小夏站立的位置只有七八米远的手榴弹，一脚踢入掩体内，紧接着掩体内就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我在手榴弹杀伤范围外看到这情景，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好险哪！真得感谢排长，不然小夏非交待了不可。而小夏大概是吓傻了，站在那里像雕塑似的，排长让他跑步归队，他半天都没有反应。

七

我们的集训生活原定于6月上旬结束，因为发生了“6·4”事件，上级要求延长到6月底，期间以思想教育为主，各级都派了理论专家轮流来给我们作报告。军事训练仍然搞，但都是利用业余时间进行。这段时间，我也静下心来进行了自我反思。

当兵之前，我总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思想单纯，无忧无虑。经过近三个月的新兵生活，我感到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思想完全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站在这个层次上回顾以前的生命轨迹，一切都变得很遥远，很陌生。仿佛是做了一场梦，梦醒后一下子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那么的浩瀚而神奇，诱惑我不停地去探索，去解读。我甚至怀疑：以前的我是我吗？我说过的做过的一切都存在过吗？应该说，这三个月是我脱胎换骨的三个月。当兵之前，我在家乡镇政府工作，白白净净，也算一个帅小伙。来到离家万里之遥的云南边境，由于水土不服，我三天两头闹肚子，不到半个月就变得又黑又瘦。父亲经常来信问我，怎么会这么瘦呢？是饭不好吃不饱？还是想家睡不好？当然不是，我们的生活很好，天天“四菜一汤”（三荤一素）。而且因为我们身处“老山前线”，经常有国家和各省的慰问团来慰问演出，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明星大腕，在这里实现了零距离接触。每个慰问团都赠送床单、枕巾、枕套、影集等纪念品。当地政府也经常给我们送来一些白沙糖、麦乳精、各类罐头等。但我对身体的变化从来就没在意过，我在意的是我看待事物、处理问题的观点和方法。我过去的思维方式已经荡然无存，心理上变得成熟了，看问题也不再那么天真了，学会用辩证的眼光观察世界了。以前看身边的人和事总觉得好像隔着一层膜，好像一团雾，现在却觉得就像我眼下的一盘棋，想怎么走，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我成了世界的主宰。想到这里，我由衷地感到惊喜，感到自豪，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

集训结束前，部队为我们换发了新军装，授了列兵军衔，在授衔仪式上，连长声音洪亮地宣布：从现在起，你们已经完成了从一名社会青年向合格军人的转变，成为一名光荣的边防战士了。在庆功宴会上，全场一百多号人先是精神百倍，开怀畅饮，继而相互拥抱，泪流满腮。一百多个日日夜夜啊！我们同吃一锅饭，同举一杆旗，同睡同训同学习，培养起了深厚的兄弟情，战友谊。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们又一次分别了。分别是痛苦的，但留下的记忆是永恒而美好的。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我脑海中不停地浮现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孔，威严的排长，坚定的和班长，胆小的小夏、机灵的小黄……也经常浮现出我们如火如荼的训练场景。在以后的军旅生涯中，不管环境、地位怎么变化，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那些与我朝夕相处过的新兵兄弟。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8-2-5 7:32:4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