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上海。

我穿着厚重的棉衣，用围巾缠住自己的脖子。冬天，上海的冬天依然寒冷。我走在这个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城市，居然第一次感受到了它的冰冷与刻骨的孤独。我天性是懒散自我的人，此刻的孤独亦不愿与任何人分享。这是我的城市，我在它的边缘行走，却不会迷失方向。打开手机，有几个未接电话和不下十条的短信。我笑。才离开一点时间，就有这么多人找我。

点燃一跟烟。坐在公共车站台边，什么都不做，只待看人来车往。十二月，远处已经有人在放烟花了。只黯淡的几束，就熄灭了。一切归零。如同无常的人世纷扰。想要在某个时刻随便坐上一辆车，任凭它把我带往什么地方。

烟在风中明明灭灭。我拉紧衣领，去看短信。

第一条是小辛的：江，你去了哪里？赶快回来好吗？

第二条依然是小辛的：江，晚会快结束了。大家都在找你。回来吧。

第三条是月的。她说，亲爱的江，晚上结束之后过来玩吧。呵呵。是玩笑的语气。

直到最后一条，却是小离的。他说，大哥，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来和我说吧。别老窝在心里。

我笑。

继续吸着烟。这个城市开始下雨。天空阴暗压抑得像要倒塌。路上行人稀少，街道两旁都是不眠的店。情侣们躲在屋檐下亲热。我视而不见，并不羡慕。我曾经有过太多的女友，而现在，却成了陌路或者仇人。

但是我知道，现在我该走了。

二

地铁站里。夜深了人也少了。

如我这般无聊寂寞的人也不下少数。这座城市的夜晚到处充满着鬼魅与艳遇。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淡漠的表情。上班族，流浪者，几个逃课的学生。身份不明的人。他们混杂在一起，眼神空洞，享受了寂寞城市完美的冰冷。有一对小情侣手拉手走来。女孩子甜蜜地依偎在男孩的肩膀。男孩用手轻揉着女孩子的头发，笑容在黑暗里绽放。我想到曾经的自己，也如他们那般彻夜不归。但是不会有人找我。

现在我站在那里，和他们一起等地铁。或许是最后一班地铁。我摸摸自己的脸，是干燥的，没有眼泪。

今天是我生日。

但是我中途逃出来了。很多人为我庆祝。很多的朋友。公司白领，广告精鹰，模特经纪人，每个人都事业有成，谈吐高雅。从前我极力穿行于各个领域，如游鱼般自由放浪。家里有大把大把的钱给我挥霍，几乎每个人都对我低眉顺眼，恭敬有加。

晚上是我的二十五岁的生日宴会。

小辛的出现再次成了晚会的焦点。她是如此的高贵美丽，所有的眼光都在她身上。我在人群后面看到她。她在对着每个人笑，客套而完美地笑。可是就在那一刹那我突然感到厌恶，别过头去。

小辛是一家著名服装公司老板的千金。我们相识于一年前的一次春节期间举行的晚会。商界几乎所有的上层人士都到场。我随父母一同参加。那时候的小辛如同孔雀般跳跃而妩媚。后来我们经人介绍认识，常常一起出去逛街购物，接着恋爱。

我是钟情于物质的。我带她出入各种高级场所，在朋友中受尽了羡慕和嫉妒，我很骄傲。她亦如此。我有一米八的身高和近乎完美的脸孔，她在朋友之中也同样饱受注目的眼光。但是我不爱她。这我知道，周围的人的眼神却让我满足。我依然和小辛保持着关系。

可是就在刚才，在我自己的生日晚会上，当我再次看到小辛，她的做作的表情和步态，就再也忍受不了，仓皇地逃了出来。

站在寒风中吸烟。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从前我不会在意可以去哪里。因为我有很多的朋友，各种的朋友，各个领域。我在家里的时间还不如在外面的多。我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只是往我的卡里汇钱，让我有丰富的不输给人的物质追求。

又有人给我发来短信。

江，你去哪里了？我怎么看不到你？

是小辛。在我逃离出来之后她第一个给我发来了信息。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是和我的朋友在交谈还是在炫耀进口的服装。我离开之前只和一个朋友说我要出去买点东西，他在惊讶的时候我已经出来了。现在小辛给我短信，我回她说，我有点事，你先好好玩，我晚点再回来。然后关掉电话。

我在地铁里看外面的景色。城市里的霓虹闪烁，灯光如同另外一个空间照射进来的，让人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想到小离。他还是个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在华东师大读着金融。从认识起就叫我大哥。他说，大哥，你知道吗？其实你很优秀的。为什么不努力呢？

他不知道我的背景。我什么也没告诉他。他还是个学生，是个平静的孩子，好象从来都很少说话，但是笑容很清澈。他也常常给我打电话发信息，说一些他学习上的烦恼和在学校看到的美女，然后开开玩笑。那个时候我会感到很轻松，有人说和学生交往，会让你忘记社会上的肮脏，回归安宁的学校时代。我不知道那句话是谁说的，但是我知道，和小离一起说话，就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快乐。尽管他是那样的涉世未深，说的很多话是那样的幼稚。

我会在深夜给他发短信，告诉他一些我的不快乐。他总是很快就回信，然后说，别担心，大哥，你要相信快乐一定会来的。他是如此单纯的一个人，让我感到放心和欣慰。

我不知道我们是朋友还是兄弟。我知道他叫我大哥，或许真的把我当作大哥了。但是我很难解释自己对他的感情。这点让我恐慌。在与他交往的一年多，我每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总是第一个想到他，然后告诉他我的这些烦恼。我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轻易的信任。是因为他不了解我，还是其他什么，我也不去多想了。

三

两年前的那个八月，我深爱着的女孩离开了我。

她约我在一家咖啡厅。她说江，我觉得累了，我们分开吧。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你总是不在乎我的感受，自己想到什么就去做，也不管我在意不在意，或者愿意不愿意。刚开始我还可以忍受，可是时间长了，我就觉得自己好象没有一点主动了，什么都要看你的意思，什么都要照顾你的感受。你难过我就像犯错了一样，然后莫名地朝我发脾气。你高兴就把我当作宝贝一样哄着。我不喜欢这样反复无常。我只想找一个可以真正关心我爱我在乎我的人。而，你不是。

她说着说着就落泪了。她是爱我的我知道。可是她不知道我也那样的爱她。我爱她的与世无争的性格，以及甜美清秀的笑容，还有她的善解人意。我有什么不高兴就和她说话，有时候也发脾气，但是之后就后悔了。可是我不擅长道歉。自己并不在意这些过失，我以为她也不会在意。

我对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以前对你造成那样的困扰。

我很少说对不起。但是我明白我是爱着她的。我想要挽留她。我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对你了。我会努力改正的。

她沉默着，后来说，没用了。太迟了。以前你也说过很多次。可是没有一次能够真正做到。如果爱一个人连这点都无法做到的话，我选择离开。

然后她起身，离开。

我没有追上去。我想追上去，因为我是真的爱她，可是我的自尊心让我迈不动脚。

那个晚上我在酒吧拼命地喝酒。想把自己灌醉，不去想她，不去想以前的美好时光。我一遍遍地对服务生说，再来一瓶，再来一瓶，直到后来被人劝了出来。走在繁华的路上我流下了眼泪。为什么我会是这样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离开却无法挽留。我蹲在路边吐着哭着，不时有人从我身边走过，像看戏一样看我。此刻我已经不去在意什么面子问题了。我就一直蹲在那里，然后一个人轻轻地拍我肩膀。

是一个干净的声音。他说，先生，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我在朦胧中抬头看他。一个穿t恤的男孩，手里拿着书。我对他说，不关你的事。我没事。

我以为他会走开。我也希望他走开。我不想让别人这样看我的笑话和狼狈。但是他并没有走开，他把我拖到附近公园的椅子上，然后问我说，你把你的地址告诉我，我可以送你回去的。

后来我知道，小离对每个人都是如此热心。好象帮助别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什么事都愿意去做，我常常嘲笑他的虚伪和过时的善良，但是他不会生气，还开玩笑地说，要不是我，你说不定早不知在哪里了呢。

他对我像朋友一样。我没有告诉他我的身份，什么也没说。那个晚上他把我拖到他的宿舍，我睡在他的床上，他自己睡在地上。他同学问他，他是谁啊。他就说，一个朋友，喝酒醉了。先睡这里。

第二天早上他给我买来豆浆和油条。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些东西，平时根本不会碰它们，都是家里的佣人帮忙准备的营养早餐，而我自己也和其他所谓的上流阶级一样，连看都不会去看那些一眼。

后来我们真的成了朋友。他说他猜测我一定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叫我不要沉迷于伤心，要开心要振作。我听着这样的无知而年幼的话，觉得自己好象也回到了学校。在我的周围，没有人会这样和我说话，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不会在意你是否开心还是居丧，即使知道了，也只是形式上的安慰几句。如同陌路人。

我们告诉了各自的手机号码。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容易地就相信了一个刚认识的人。我说以后有时间再联系。他说，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都告诉我吧。我是心理老师哦。他明朗地微笑。真是孩子。我对他摆摆手，然后坐上一辆出租车。

一年以后我认识了小辛。

我和小辛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但是却不懂得彼此。她不会在意我的感受，只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关心的是时尚潮流。我讨厌这样的人，但是在她面前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我是如此善于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我不要让任何人看清楚我的真实想法。

有时候孤独的时候我就发短信给小离。他就很快地给我回，然后说一些笑话。有一次他问我说，以后就叫你大哥吧。不介意吧？他笑着。于是我说，好啊。他说，有我这样的小弟可是福气哦。我就开玩笑地说，是哦是哦。

在小弟面前，我是放松的。不用整天伪装着表情。

四

小离来自海南。

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就常常告诉我关于海南的很多事。那些我从来不会去在意的景点，他都会说的津津有味。说到三亚，说到轮渡，说道琼洲海峡，然后说到他的家乡，说到他从前的高中，以及考试之后独自一人北上在上海求学的经历。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说着，然后时而感叹时而微笑。

我就在电话这边，也跟着他笑。

有时候小辛在我旁边，看到我的样子就会很奇怪地问道，什么事情啊，看你发神经的。

我就换了另一幅冷酷的样子，对她说，没什么。和朋友在聊天。

小辛也不会去怀疑。她听出对方是男的。

我很难和小辛说到这些，也说不到一块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会和我讨论她父亲公司的事务，也会问我她穿的哪条裙子或者哪种妆最流行。但是我没有兴趣去注意这些。

在和小辛的谈话中我的思绪常常会突然地跑到很远的地方。我想到从前交往过的女孩子，她们或者和小辛一样，爱慕虚荣，或者和月一样，懂得怎样在男人之间周旋。月是我以前大学里的系花，当时追她的人一队又一队，但是月偏偏对我紧追不放。我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才和我交往，那时候我也对她动过心。她给人的是一种惊艳，长长的头发，穿凸显身材的裙子，走路的时候常常会有男生回头看。她是骄傲的公主，但是最后还是流连在我的身边。我们恋爱，但是我很快就乏味。分手之后我们却还是朋友。月是那种不在乎坚持的女人，或者她和我一样，事实上更爱自己，而多我这样的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

月继续在各种男人之间周旋，与每个交往过的男人都保持着暧昧的关系。在我的生日晚会上她就带着新交的男友，看到我之后就打招呼。我常常惊讶于她似乎过于强盛的激情和高超的交往手段，小辛每次说到她就会羡慕着说像她那样多好啊。

但是我讨厌这个圈子。或者我根本不适合在这个圈子生活。可是我已经顺其自然地生活了二十几年了，有时候想想生活真的是捉弄人。我无法对身边的人讲述我的真实想法，他们往往会嘲笑我的无病呻吟，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在和小离说话的时候就可以随心所欲。他不会让我时刻防备，不会让我感觉压力。在我的其他朋友面前我必须时刻保持着高雅或者说是有钱人的样子，说话成熟稳重不失体面，费劲心思去计算自己所说的话会不会有问题。小离常常会说，大哥啊我们都是一样的啊，再多的困难都让它过去吧。快乐是一分一秒的事情，千万不要浪费了。我笑。但是我不会嘲笑他的幼稚与其它。

五

我常常会去找小离，和他聊天，或者让他带我去某个小餐馆吃饭。刚开始我无法接受那些小地方的服务和环境，但是看小离兴致勃勃的样子就算了。后来我开始爱上师大后门附近的那家四川菜馆，每次都会拉着他一起去。

我们也会喝酒，和那些大学生一样，在深夜喝到很晚，然后被他拖着去睡他的寝室。我喜欢这样无拘无束的生活，有时候会在学校外面通宵闲逛。没有人会来找我，他也是。

那一次我和小辛因为一件衣服的问题而吵架。我惊讶于她无休止的指责我的没品位，觉得无聊至极。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发脾气，我说，随便你怎么样好了，反正我是不会喜欢的。然后摔门出来。

我拉着小离去喝酒。喝到很晚才回来，都有些醉了，不愿意回去打扰他同学休息，就干脆在学校里面闲逛。

我问他说，你有女朋友吗？都这么大的人了，应该有吧。

小离说，以前有过一个，但是后来分了。现在也没再交。

他说，大哥你呢，应该有很多吧？

我对他笑笑。我说，你大哥看起来是花心的人吗？然后接着说，以前是有过很多，不过都是她们自己送上来的哦，我可一点都不喜欢。

他说你难道就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我想到那个两年以前和我提出分手的女孩，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我说有啊但是也分了。她说我不懂她所要的，说我太自私。

然后小离就借着酒气笑起来。他说原来是这样啊，那么以后你就要好好把握了，千万别轻易放手啊。

我说你小子才几岁啊算老几啊也敢教训我。

后来我们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困了睡着了，就坐在台阶上。我们肩靠着肩，说着还可以继续喝的然后就睡着了。

我记得朦胧中我抱着他哭泣。我含糊着说了很多的话，大概是关于生活地苦闷无聊没人理解之类的，我记得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有一些早起的晨读的学生看着我们，然后扭过头去背书去了。有些在窃窃私语。他们看到我们紧紧抱在一起的样子可能在怀疑什么，或者看到我脸上未干的眼泪，我看到小离的一个同学刚好经过，居然对他白了一眼。

小离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们，然后看了看我，问我说，怎么了？

我说没事，昨天晚上我们喝醉了，他们是没看过醉人还是怎么的那么大的好奇。

然后我拉起他就离开了。

后来我从小离口中得知他被他的同学误会会同性恋。他说他同学看到我们抱在一起睡觉，还看到你好象哭了的样子，就那样觉得了。他解释了半天好象没有人相信。无聊的人。他最后愤恨地骂道。

我就看着他等他说完，然后说，就让他们误会去吧。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

小离说你别开玩笑了怎么说那样的话。

我对他说，就算我真的喜欢你也没人敢说什么。

六

今天是我二十五岁的生日。

我刚刚从生日晚会上逃离出来，坐上地铁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看着小离的短信。上面写着，大哥，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别老窝在心里。

我笑。他知道我喜欢他。但是他还是装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把我当作朋友，叫我大哥，然后安慰我的不开心，或者说一些笑话。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对他说那些话。在和小离交往朋友的那一段日子只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快乐，有时候几天没有联系了就会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然后就决定跑去看他。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于是在黑夜里我发给他信息。我说小离，晚上是我的生日，但是我不快乐。

很快他就回来了短信说，大哥你怎么都没告诉我你的生日啊我还没买好礼物呢。

我笑，其实我想过要告诉你，不过你不太适合来我的家。我想到那一群群穿着时尚眼神高傲的所谓朋友，小离不适合来他们中间。至少现在是这样。

小离说哦没关系。那么现在你在哪里，为什么会不快乐呢？

我说我现在在地铁里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等了一会儿，他终于回信说，你在我们学校外面的公共车站等我，我会出来。

小离睡眼朦胧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问他说，你怎么在睡觉啊还回我短信。

小离不好意思地说我听到信息的声音就猜到是你的，然后就起来回了。这么晚了你找我一定有事。

我就这样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感动。我揉揉他的头发说傻瓜啊真不该打扰你睡觉的，现在回去睡吧我没事。

小离笑笑说，没关系啊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事。还有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可惜忘记了买礼物。他说我们现在可以去哪呢，还是一边逛一边说话吧。

我们在黑色夹杂斑驳霓虹的街上走着，偶尔有出租车开过。这个城市本来就不会休息，多晚了还是可以看到人流。天空压抑着像要下雨。冬天的晚上是如此的寒冷。

小离缩了缩脖子然后问我说，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

我想了一下然后居然淡然笑着。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给我庆祝生日的朋友看到他们为我准备的晚会突然就觉得恶心透不过气来。然后就不知不觉地跑出来了。我摸摸自己的头，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可能是脑袋发热有病吧。

小离也笑了。他说大哥胡说什么啊。可能你心里积压了太多东西了，在瞬间爆发出来，连自己也不清楚。

也许是吧。

然后我们去酒吧喝酒。喝醉之后出来透气。突然之间我抱住了他，眼泪就飞快地落下来。我说小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很孤独，我不适合在这样的生活里生活，压力好大又不好发泄。我知道我的生活别人羡慕但是不会懂得。我不了解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每天做作面对不喜欢的那么一群人又无法逃避。只有在你这里才可以真正放松和快乐，请原谅我。请原谅我给你带来的不方便。

小离一直不说话。我就这样抱着他，好象过了很久，他终于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大哥没关系的，我一点也不觉得不方便。我觉得他好象也哭了，声音有些颤抖。那个晚上我想，要是一直就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七

寒假的时候小离回去了海南，我依然在上海。

我们还是常常发短信，但是都注意不说过分的话。在夜里，我在自己居住的偌大的房间里失眠睡不着，就和他发短信，有时候很晚了，会担心是否打扰他休息就没发。然后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或者听一会音乐。

没有人知道我的这些。我不会和他们说起，即使是很好的朋友。他们不会理解这个我知道。

有一天我终于对小离说，你暑假过后早点回来吧。

小离说，好的，我看看。

我明白我已经无法离开小离了。在他走后的日子里我渐渐陷入了无语的生活，面对周围同样的人和事一点精神也没有，只有空虚和无聊。每次陪小辛去参加时尚派队的时候总是走神提不起精神，笑容是虚假而落寞的。想到小离的样子和那些幼稚的话，觉得好象在另外一个世界。

但是后来我父亲的一个电话却让这一切全部改变了。

那天下午父亲给我打来电话说，江，我们准备让你出国来我们这边。你要尽快收拾准备好一切，过几天就可以动身了。

我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做什么。从来就是这样，我的所有都被他们安排好，小学中学大学甚至后来的工作，我什么权利也没有，像一个木偶。

最后我问他说，要多少时间。

父亲用我熟悉的严肃的声音说，不要管那么多，不会很久的，大概两三年。

我的朋友都祝贺我说，出国玩玩多好啊，外国的年轻的女孩子多的是哦。他们和我开玩笑我却一点也不想笑。我出去了，就真的什么期待也没有了，在一个失去语言失去熟人的地方，我能做什么？

小辛的家人包括小辛都很支持我。他们说，出去深造毕竟是件好事。小辛说是啊，我可以等你的。

我笑。什么也不说。

只是我不知道该不该和小离说起。若我说了，又会怎么样。若不说一句就走了，他会怎么想？两三年，那个时候小离或许已经毕业走了。

快过年了，出发的时间已到。

八

广场上空持续着燃放起了烟花。绚烂无比，带着各种故事，一起升上天空，然后消失。

在烟花之上，我坐在飞机里向下俯视。

烟花之后，我会在哪里呢，而迎接我的又会是什么？

小离呢？我们以后还可以再见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