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之后,我就一直这么想,生命里沉睡的那些人,始终还是会被一种叫回忆的东西唤醒。
——题记
一
搬来这套旧式的公寓,也是范太介绍来的。范太一直是个热心肠的老太,她知道我是个写字的人,就将这套公寓告诉我,她说这是个安静的地方。
之后我才知道,这公寓里还住着一个人,她叫婴瞳。
婴瞳本不叫婴瞳。她说,只有孩子的眼睛是最干净的。所以直到她离开的时候,我也这么喊着她的名字流泪。
此后,我就染上她给的毒,并纠葛病痛了一生。
……
二
第一天入住进来,我将所有的稿子都搁在了二层靠天台的那间宽阔的大卧室里。过后我在花园里清理杂草。
正挥汗如雨的时候,满世界就开始掉纸飞机了。我仰起头看向阳台,望到一个穿白色睡衣的女孩,阳光将她笼罩的格外梦幻,清澈动人。再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她已将我这些日子赶出来的稿子折成纸飞机扔得满天飞。
我咬牙切齿的嚷了一句,让她住手。她不屑地将我的文字大声读了出来,亲爱的,除了你我还能爱谁呢?然后笑得天花乱坠,瘦弱的肩膀在阳光下剧烈地颤抖。
我丢下锄头,愤愤地冲上了阳台。可这一切都成了定局。我的稿子已经无力回天。我盯着眼前的女孩满心怒火。
这个年轻的女孩,瘦瘦长长的样子。肌肤雪白。眼睛很大,头发蓬乱。还有她的手腕上有一道粉红色的伤疤。
那个装满阳光的清晨,她就穿着白色透明的睡衣,将贴在睡衣下的ru*房和肌肤都若隐若现暴露在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前。然后目光高傲坚定地从我身边走开。
她是范太的孙女,也是后来与我生活在一起的婴瞳。
三
其实这套大得出奇的公寓并不如范太所说的那样安宁。因为夜晚的时候,我反复会被一阵阵重金属的摇滚声响吵得不可开交。
婴瞳就呆在自己规划的圈子里。上身只单单穿一件黑色文胸,腰部以下套着一条肥大的牛仔裤,光着脚坐在橙黄色的地板上,抱着脑袋摇头晃脑的听marilynmanson的歌。
这个marilynmanson实在是个魔鬼,我见着那张海报的样子,marilynmanson整张苍白失血的脸被浓妆所掩盖。他光着身子,跪在地上,用一本圣经遮住男人最隐私的地方。头发稀少,却很长。手臂上刻着让人触目惊心的纹身,表情诡异而绝望。
婴瞳喜欢这个魔鬼乐队,并努力将自己打造成另外一个marilynmanson,或是将自己打进地狱。
我一次次容忍着这个叫婴瞳的女孩,而一次次我都被这种愚蠢的容忍导致精神失调。
我强硬着指尖,思绪一片混乱,整夜我码不出一段文,哪怕是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房间的唱机里幽幽地飘着轻音乐,可接连下来仍会被楼下manson疯狂咆哮的金属摇滚所覆盖。
……
我直至崩溃之时,踩着吱吱作响的木制地板跑到楼下。在门外我撕开嗓子让婴瞳安静会儿。可过了半响里面吵闹的摇滚仍继续折磨着我的神经。我用力踢开门,强行拔了音箱的插头。婴瞳躺在沙发上停下翻杂志的动作,不可置信地望着我,紧接着开始对我大声咒骂。
我镇静地宣告,在我现创作的这部小说未完成之前,这音箱我必须搬走。我需要安静的环境来完成我的工作。
婴瞳愤怒地嚷叫,从沙发上像只猫一样敏捷地跳起来。之后她手里的杂志便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的脑袋上或者是胳膊上。我已记不清楚当时的情况,我只知婴瞳如发疯似的挥舞一切可以攻击的武器,包括她长长的指甲。
未了,我被这个婴瞳的女孩严重抓伤。我忍无可忍,在第二天便打电话告诉范太,我要搬离这里。范太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来谈谈。
安静的午后,范太安详地端坐在后花园里。见到我,顿时笑的格外灿烂。
没等我开口,范太便急急地说,婴瞳这个孩子性情比较古怪,希望你能多包涵啊!
范太说,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婴瞳是个孤儿。
婴瞳是个孤儿,母亲一生充当让世俗所憎恨的第三者,是的,婴瞳是第三者的产物。
在婴瞳4岁的时候,她亲眼目睹那个男人对母亲一阵拳打脚踢,那个男人正是婴瞳的父亲,之后,婴瞳的母亲出了车祸意外身亡。婴瞳的父亲对婴瞳向来是不闻不问。婴瞳是后来由范太抚养长大,婴瞳从小就被同龄的人排挤。越长大性格越孤僻,甚至患了偏执性精神病,通常的时候与正常人无异,而思想都是以自我为中心,沉迷黑色摇滚,张扬而独立。
范太说,婴瞳患了这种古怪的精神病,药物很难治疗。她需要多跟一些人接触,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范太说,希望我能帮帮她。
范太说……
最后,定格在脑中,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刻下无数个年华的沧桑。我不忍再亵渎这样的画面。我点点头平静地说,好,我尽最大的能力来帮她。
四
我依旧住在旧公寓里,每夜忍受着吵闹的音乐,不,是来自地狱的咆哮。一阵阵敲碎我的头颅,破坏我的神经系统。
在某日的清晨,小梦提着巨大的袋子过来找我。小梦是我的女友,她漂亮性感。活脱脱地像从我文字里走出来的尤物,且拥有完美的气质。我想认识小梦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情。所以爱上小梦,也是我无法抗拒的。
小梦将我所需要的书籍,cd,衣物都送了过来。小梦真是细心的女人,一整天小梦都忙碌着,直到煮好晚饭才回来我身边。小梦真好,我一直这么想着小梦。
我告诉小梦,这里还住着一个小怪物。小梦咯咯地笑个不停。然后我们小心翼翼地敲婴瞳的门,并告诉她,可以一起出来用餐。换来的依旧是无动于衷,不给予任何理睬。
天一黑,婴瞳的房间就开始传出激烈震人耳膜的音乐。我抱着小梦,双手捂住她的耳朵。小梦说,你还真受得了。然后那双小手开始温柔地抚摩我的全身,伴着激烈的音乐,我同样激烈地回报小梦的激情。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与小梦一次又一次的缠绵,在天堂和云端里美妙地上升回旋。可疏忽的是,我房间的门并没有牢牢上锁。我注意到门外有一双眼死死地盯住我所有的举动,我想那个人一定是婴瞳……
五
小梦走的时候天下着大雨,我一直将她送上车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到公寓里,婴瞳正将一双腿不安分地架在茶几上。然后玩世不恭地在电话里讲庸俗的粗话。见我走近,才用余光瞥了一眼。
挂了电话,婴瞳跑回房间,很快换了一身服装,黑色吊带和肥大的军装裤。抓起背包便跑了出去。
忽然,她止住脚步,折回来对我说,我很晚才回来,我不会带钥匙,记得要帮我开门。说完头也没回地冲了出去。
一场大雨冲洗后,夜晚的空气也变得清新,可也有些微凉。
是的,那么一晚我就坐在沙发上,看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
过了一段时间,我站在门外观望了一会儿。
1点40分,婴瞳仍是没有回来。我开始不安地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走动。
2点38分,婴瞳仍下落不名。我开始莫名地担心起来。
3点56分,……
整晚压缩的心脏,直到天亮时分婴瞳的出现才解压开来。
她醉醺醺地叫喊着,manson,manson,我爱你……
我上前愤怒地将她拖到浴室里,然后将喷头的开关打开,她就那样在冰凉的水中安静下来,湿漉漉地跪在光滑的地面上。垂下头,长长的发丝伴着水流贴在婴瞳苍白的脸颊上。最终婴瞳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她边哭边叫着,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上帝?哪有什么公平的事?都是骗人的。
她情绪波动的厉害,用力将脑袋往墙壁上撞去。我快步走上前制止。婴瞳像个受伤的孩子紧紧拥住我,眼泪大颗地砸了下来。
范太说,婴瞳是个孤儿。
婴瞳患有偏执性精神病。
婴瞳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突然开始心疼这个孩子,我将婴瞳抱出浴室。她仍坚持要听曼森的歌曲,那首《让你恐惧的人》。
婴瞳一直睁着大眼望着天花板发呆,房间里到处贴着曼森的海报。形形色色诡异的画面,让人心也为之颤抖。
最大的那张海报上,有一排红色的字体写着,manson,你是我心内的神!我知道那是婴瞳写上去的,血淋淋的画面晃动人的眼球。
“他不是撒旦也不是妖孽,manson是我的神。”婴瞳轻轻重复了一次,不容置疑的语气。
“睡吧。”
我起身离开,婴瞳仍没有任何表情地游离着。
她说,亲爱的,除了你,我还能爱谁呢?
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轻轻合上门,退了出去。
六
稿子不断重复修改后,我悻然送到出版社。可接下来一直处于审核阶段,一个星期后,我终于还是询问了结果。
他们回复的是,没看头,这样太正规的书销售不出好的价钱。
我暴躁地挂断电话,开始不断抽劣质的烟。我紧接着打电话给小梦,我此刻是需要她的。
我说小梦啊,我几个月辛苦写出来的文字,出版社拒绝给予出版。
小梦没有吭声,沉默了下,她说,再等等吧。
然后电话匆匆被切断。
我说小梦啊小梦,我现在是真的需要你。
我再重播过去的时候,已提示该用户已关机。
婴瞳是喜欢跟我唱反调的,在我丢弃文字的那段时间,夜晚总是出奇的安静。静得让人心弦窒息。或是老早开始就习惯婴瞳这样每夜吵闹下去。
婴瞳依旧爱穿白色透明的睡衣,每夜如同游神一样在屋子里鬼荡。
后来的日子,她开始一遍一遍看我的稿子,时而皱眉,时而大笑,时而忧伤。她说,大叔,你写得很好,可还没到好到不得了的地步。
我抽了一口烟,说我知道。
七
婴瞳认识的一群人都属于punk一族,他们出没在夜晚,出没在黑暗里。或是出没在地下室里,他们都崇拜着manson,视他为神,那么极端的热爱着。
他们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下乐队,叫pk。他们唤婴瞳为punk妹。最近不时会在一些不入流的酒吧里做演出。
那天,婴瞳认真的问我,她说,你爱那个小梦吗?
我努力地思考着,边抽烟边沉默,我想是爱着那个妖娆妩媚的女人。
我和小梦是在半年前与网络相识的。她说她是一家杂志社的美编,而我是一个以文字为生的男人。她说,她爱慕文才翩翩的男人。恰好我的文字是她所中意的那类。与小梦在网络相处了一个月,我为她写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浪漫而煽情。
小梦说,我爱上你这样的男人。
我回应说,我也想想见你。
小梦是知道我的住址,过了几天,她果真来找我。
我一直记得那个萧条冷清的夜晚我正在码字,手机忽然响起,是小梦打来的。
她说,钟漾,快开门,我在你家门外。
我说,不要开玩笑。
小梦有些气急,她说我要砸门了。我有些眩晕,但还是半信半疑的下楼去开门。
她提着大包的行李,穿干净雪白的衣裙,乌黑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一张标志的脸蛋,和惹火的身材让我立即对小梦产生莫名的触动。
我把小梦的行李提上楼,小梦已经疲倦地躺在沙发上,我有些心疼起来。起身为她倒水,小梦突然从身后抱住我。她将脸贴在我的单薄的衣料下。
我听到小梦喃喃自语,她说,见到你真好,这样抱着你,感受你的温暖可真好。
我转过身将小梦揽在怀里,我同样重复着,见到你真好,这样抱着你,感受你的温暖可真好。
小梦掉下眼泪,信誓旦旦的说要跟我一辈子。紧接着她大方而主动地吻我的鼻子,眼睛,眉毛……
我与小梦从此开始缠绵,与文字纠葛,与肉体交欢。我深陷在小梦的沼泽里,我说我爱你,小梦,你知不知道?
小梦总半眯着眼迷情而充满诱惑地望着我。她说,我这么好,这么漂亮,你不会不爱我,也不会不要我,是不是?
我连连点头,连同我的身体用力地回应她。
而后,小梦与我生活在一起。
而后,小梦在这座城市顺利地找到工作,依旧从事文艺类的工作。
而后,我寻求安宁的地方创作我的长篇,同样得到小梦的支持。
如今,小梦一定对我失望极了。她爱我的人,更爱我笔下的文字。我的文字已丧失价值,如我的人也黯淡下去。
……
八
婴瞳望着我长久的沉思,她伸手将我拉回现实。婴瞳眼睛有些湿润,她还是将话说完。
“昨天晚上,我与地下乐队在一家叫尖叫的酒吧里演出。下台的时候,我望到你的小梦与一个人男人在昏暗的舞池里接吻。那个男人又老又丑,他的手一点也不安分,他将手伸进小梦的裙摆里,小梦也不反抗。”
婴瞳说完也不望我,将头转过去。我的心也不断往下沉,我知道那颗心一碰落地,就会碎。
婴瞳起身离开,她说,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要脸,大叔,不要再爱了。不要爱了,真的,没什么好爱的了……
我没有回应婴瞳,继续抽烟。
婴瞳也识趣的不再纠缠,进了自己的房间。
婴瞳总穿奇异另类的服装,如她乐队所有的成员都是如此。夜晚将自己打扮成魑魅魍魉,在不同杂乱的场所发了疯似的咆哮。
婴瞳说,大叔,晚上我们有一场演出,要去看看么?
我摇了摇头,婴瞳整理好自己的背包,她低低地说,我们在地铁附近那家尖叫酒吧里演出,来不来随你。
天黑的有些快,就连我的心也开始落寞。
我一直将过去与现在重叠再打开,更多的时候我是个喜欢回忆的人,而回忆偏偏是个伤人的事。
脑中又一次响起婴瞳的话,那个关于尖叫的酒吧,那个关于我对小梦伤痛的角落。我抽完最后一支烟,披上大衣,走出公寓。公寓前方是一条笔直的道路,路旁是高大的梧桐树。而这个夜晚,我就这么安静而忧伤地行走着。
辗转许久,我还是来到婴瞳所说的酒吧。这座城市,华丽而辉煌,寂寞而伤感。
舞台上是一群火辣大胆的女人在摇摆身姿,台下的男人同时发出几乎疯狂的尖叫和掌声。看吧,夜晚的时候,那些人都暴露着原始的欲望。
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我安静地喝酒听吵闹的音乐,如我的痛苦在这夜色中融化。
突然有人有用力拍我的肩膀,我有些懊恼地回头,婴瞳正满脸得意地笑着。她坐到我对面,开口说,大叔啊大叔,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马上要该我们乐队演出了。
pk乐队是四男一女合成的,他们将乐器搬上舞台,鼓点逐渐有次序地响起。婴瞳依旧穿肥大的牛仔裤,上身穿一件黑色的裹胸。露出一截雪白而纤细地腰,肚脐上镶着类似钻石的小玩意,造型夸张而唯美。
婴瞳是疯狂而耀眼的,她握着麦克风,拼了命的在舞台上大喊大叫。在咆哮中,暴露她赤露的反抗,愤怒与叛逆。
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缓慢起来,一切声响凭空消失。这些画面无声地在我面前流动着,模糊着。只有婴瞳那么清晰地刻在我眼中。
她该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punk,摇滚,乐队,舞台,manson……
演出一个小时后结束,婴瞳迅速从舞台上跳下来,直奔向我。
后面跟着四个打扮另类的男人,分别是乐队的吉他手、贝斯手、键盘手、鼓手。而婴瞳竟是主唱,充满力量的咆哮。这些人的装扮和造型都极其夸张,或梳成鸡冠头,或剃光头,或染蓝白色的头发,或在鼻子上打洞挂铁环,或是穿破烂的裤子,或是刻诡异的骷髅纹身。或许这些都如婴瞳所说的那样,他们是因为punk而punk。他们以自己为中心,抗议一切不满的事物,追求个性,抵制虚伪,崇尚自由。
“punk妹,什么时候钓了一个这么斯文的老处男?”鸡冠头歪着头不屑地望我。
“不干你的事,闭上你的嘴。”婴瞳尖叫了起来。
“你他妈的,臭三八。”
一看婴瞳那个架势,似乎要冲过去掐人。我连忙圆场将婴瞳拉出酒吧。
“大叔啊,别理那些变态的疯子。”婴瞳说。
“哦?那你是属于哪类人?”我问。
婴瞳垂下头,不再作答。我亦知道我问错话,也不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婴瞳轻声地说,我是不干净的人,是个怪物。
我沉默,继续与婴瞳满漫无目的往前走。
婴瞳带我经过高速桥下,那些墙壁上到处都是奇异的涂鸦。接着继续经过一条漆黑的隧道,旁边是一个很脏的下水道,发出腐烂的臭味。踩在路面上,鞋子与水迹接触的时候发出寂寞的啪嗒啪嗒声。我也失去任何主见,跟着婴瞳继续行走。
走完这条隧道,左拐一间地下车场,空阔而破旧。
“这就是我们练习punk摇滚的地下室。”
婴瞳抬头望我,我没有对视。静静地观察这里,到处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到处是空啤酒瓶和垃圾食品的塑料袋。还有一些避孕套散落在地面上。
过了一会儿,我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对男女急促的尖叫声。婴瞳诧异地看过去,顿时脸也开始涨红。我顺着望过去,一对赤luo的男女抵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如野兽般在交欢。那些呻吟和欲望充斥着整个地下室。
我想这个情形实在是让人尴尬。稍后,婴瞳恢复平静,若无其事地说,“走吧,大叔。”
“嗯。”我应合。
九
我告诉婴瞳,今天晚上我要回自己居住的地方看看。婴瞳说,我也去看看。我拒绝,婴瞳别过头转身便跑。望着婴瞳逐渐缩小的背影,我匆忙去寻找小梦。
我知道这个夜晚让我无法平静,我杵在门外,屋内又是一阵阵放荡的呻吟。那是我熟悉的呻吟,只有小梦才会发出如此令人疯狂的叫床声。
心开始揪痛,直至我无法呼吸。握着钥匙的手不断颤抖,低下头,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最终我还是打开门,开了灯。沙发上一个肥胖的男人将小梦压在身下,他仍在满足地抽穗。一切罪恶与欲望暴露在明亮中都显得那么无耻。
我说,小梦啊小梦,你要的爱我始终给不了。
我说,小梦啊小梦,我不怪你。
我说,小梦啊小梦,只有你幸福就好。
说完,我落慌似得逃跑这个我曾经与小梦生活的家。
逃到夜色中,我仓皇而行。在尽头,婴瞳蹲坐在路灯下抽烟,轮廓模糊,一圈圈的烟雾将婴瞳环绕起来。
这也是一个落寞可怜的人儿!
婴瞳见到我,很快熄灭了烟。她说,大叔,我们回去吧,天快亮了。
我点了点头,再次与婴瞳行走在这条街道上。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斑驳交错。
回到范太的旧公寓里,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疲倦与心伤席卷而来。压得心脏疼痛不已。我起身喝了一些轩尼诗干岜白兰地,似乎全身都在燃烧,辛辣无比。
恍惚中,我望到婴瞳穿着白色透明的睡衣,披散着刚梳洗的长发,露出洁白的手臂与大腿款款向我走近。
一个声音在说,抱抱我,给我一点温暖,好不好,给我温暖……
我抱着一个软若无骨的肉体,不断搜索着一切可以感应的细胞。
一个声音在说,亲亲我,给我一点爱,好不好,给我爱……
我用嘴去摩擦去感受一个少女肌肤的光滑,不可思议的美妙。
一个声音在说,亲爱的,除了你,我还能爱谁呢?
我不顾一切投入进去,丧失理智的去索取。
……
十
苏醒时,已是黄昏。大片温暖的光线从窗户中折射进来,我回过神,发现婴瞳正赤luo着身体躺在我的怀里。
我忍着头痛,轻轻将手从婴瞳颈下抽出。我注意到她的眼旁挂着一排排泪痕。而此刻,我却想到范太,这让我不禁悲从中来。
我起身穿上散落一地的衣物,注意到那瓶白兰地,它刺眼地横在我脚下。我想昨夜,我亦是因为它而丧失了本性。
“大叔,你醒了。”婴瞳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嗯。”
“你不要担心,我不让你负责,都是我自愿的。”
“真是感到抱歉,请原谅。”
婴瞳裹着被单从我身边安静地走开。
回头,我发现那雪白的床单上耀眼的猩红正在与我对视,我跌坐在床上,顿时没了思考。
……
十一
婴瞳趴在阳台上,迎面对着阳光。她在哼着一首美妙的歌曲,我知道,是来自德国adaro组合的一首叫《wigenwagen》的曲子。有人说,在adaro的幻想世界里,屏住呼吸不停旋转,看到淡雅的旋律象雾气一样笼罩身体,一圈一圈沿着灵魂的轴线向外扩散……
婴瞳竟唱出这样美妙而神奇曲子,我安静地聆听着,静静地,感受背后同样隐藏着巨大的忧伤和恐惧。
这时,婴瞳停下来抬头望着我,眉头微皱,不发一言。
过了一会儿,婴瞳还是朝我走过来,她伸出手环绕着我,像是在感受,像是在宣告,像是在告别。我不由地恐惧。
我说,对不起。
“谁会给我温暖,谁会分一点爱给我?我哪里还需要这些,我什么都不奢求,从一开始我就了解这些。”
“不要说这些。”
“我还能说些什么?”
婴瞳流着泪将脸贴在我的胸口,被泪水打湿的地方,总使我莫名的疼痛。
我说,婴瞳,我来爱你,我来给你温暖。
十二
那天,阳光正好,我收到出版社的通知,他们一致认为那本他们曾否认的稿子存在巨大的市场。
我困惑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我不甚究,我现在只真真切切地拥有婴瞳呵。
婴瞳开始变得美好起来,我也再一次与文字纠葛缠绕在一起。
同样,我也会与婴瞳一起吃饭,做爱。生活平静而充实着,只是有时小梦依旧是我心底无法抹去的痛。
又一次回到曾居住的地方,小梦已搬离我曾居住的洋楼。空荡荡的房子,沉寂而伤感。
我锁好门欲离去的时候,小梦就那样突兀地出现我面前。她双眼空洞,脸色泛白,人也明显消瘦了一圈。
她说,钟漾,我爱你。
我不回应,她继续说,我一直爱着你,知道吗?
我仍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我也无法忘却这个我曾爱过的小梦与另一个男子交叠的画面。
小梦哭着喊着扑到我怀里,开始用她的手指引我疯狂。小梦总使我不得抗拒,我想我终究不是个会负责的好男人。在柔软的大床上,与小梦翻天覆雨地缠绵,一次次到达天堂,畅快无比。
最终醒来的时候,小梦还是走了。她只留下一几句话,她说,我爱你,从未想过背叛你。我走了,直至背着你的爱消亡。
……
去了一次出版社,商讨出版事宜。当这家出版社的总编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开始颤抖愤怒。眼前这个肥胖的男人正是那夜在沙发上与小梦做爱的男子。
这斯文的包装下藏着禽兽的皮囊,他一眼认出了我,但仍保持镇静的状态。
我至所以瞬间得到出版的机会,那是因为小梦出卖肉体交换得来。
我说小梦啊,你怎么那么傻?这并不是我所想要的啊。
……
十三
我终日不得安宁,我的思绪我的脑海塞满了小梦。这些婴瞳都看在眼里。她不指责,不愤怒,重新回到pk乐队,继续跑场演出。
那一夜,婴瞳边吻着我边流泪。她说,大叔,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我还爱你啊。你有你的小梦,我不该阻止你的爱,我太不应该了。
我用身体去温暖婴瞳,保持沉默,就那样搂着她入梦。
我知道,无论是小梦或是婴瞳都让我无法释怀。
之后,我知道小梦去了云南。
她发来一封长长的邮件。
她说,如果要寻找一场激情,就独自去丽江吧。那是一座艳遇之城。
小梦娓娓道来她此刻的生活,她说,每日步行在丽江这样的古城中,心也得到了平静。这里到处是一米阳光的招牌,还有一条街两边只有酒吧。夜晚的时候在酒吧喝酒,总不时有男人来搭讪。这里啊,到处都是寻找一y*情的男人和女人。
最后小梦说,钟漾,我告诉你,我以前的工作并不是所谓杂志的编辑。我17岁开始进入这个社会,在工厂受了两年的罪。我受不了苦,逃了出来,之后被迫进了窑子里,开始与不同的男人有着肉体的关系。直到我22岁的时候,我攀上了大亨,过上情人的生活。只要我那个主有空,我就成了性奴。可我仍像一只金丝雀被囚禁起来,在豪华的大房子里,我只能读大量的书籍来充实自己。
后来,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你的一篇文字,题目叫不醒的梦。你所描述的那个女孩太像我了。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你便是我灵魂安息的地方。
后来,我得到你的联系方式,你想啊你是个文人,对于我的过往,我实在难以启齿啊。我编制了第一个谎言,我只是尽量使自己与你靠近些。
后来,我不顾一切去投奔你。与你生活一起我感到十分幸福,而在那座城市我像个乖女孩找了一份正当的职业,我果真进了出版社从事文艺类的工作,这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
后来,你不曾知道,你的稿子送进我们出版社后,并没有人去看它一眼。甚至有人顺手扔进垃圾桶,我流着泪将它们收拾起来。我亲自去找了总编,请求他仔细看完这些稿子。他也不看,只盯着我的胸部。
后来,那个大腹便便的总编频繁地约我,在地铁附近的酒吧里,第一次让他尝到甜头。我在想你辛苦的文字不能被毁啊,我终于还是妥协了。那一夜,那个胖男人像个魔鬼对我发泄,在黑暗里我痛苦地叫喊着。直到你的突然出现,我知道我与你一切都完了。
后来,在我准备离开之前,我还愿去你所居住的地方看看。没想到遇见你,我是爱你到心内最深处,对不起,钟漾……
对不起,钟漾。
我是个肮脏的女人,我配不上你。
对不起,钟漾。
请你一定要幸福!
……
一夜的辗转无眠,第二天我还是收拾行李准备去趟丽江,婴瞳就那么安静地站在我身边望着我。
我说,我欠小梦太多了,无论怎样,我愿去面对她明明白白给她一个交代。
婴瞳咬紧嘴唇,眼里满满的泪水,然后转身离开。
十四
丽江是个宁静的古城,一切如小梦所形容的那样。
白天,丽江的天气有些灰暗,小雨连绵不绝。我就呆坐在一米阳光的茶楼,不时想着过去与未来的处境。
夜晚的时候我泡在酒吧喝酒,或许我只是愿意等着小梦的出现。可接连几天,小梦都不曾出现过。
来丽江第七天后,在香格里拉饭店里,我终于见到了朝思慕想的小梦。她依旧美丽动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吸引着男人的目光。
而此刻,她正依偎在一个阔绰男子的怀里,那目光哀伤凝重,让我疼痛不已。
男人结完帐后,得意地揽着小梦的腰。我在他们转身后叫住小梦,小梦诧异无比。男人有些生气地瞪着小梦,小梦很快察觉到,之后理了理头发,冷漠地对我说,先生,你认错人了。我的名字不叫小梦。然后挽着男人的胳膊,径直上了二楼的包厢。
我不再思考,也丧失了任何思考的价值。
之后,小梦发一条信息给我。她说,我们已经没有未来了,各自追寻各自的生活吧。
然后小梦很快换了新的号码,从此与我天涯相隔,后悔无期。
十五
出了飞机场,我匆忙赶回范太的公寓里。
我推开门,范太呆滞地坐在靠椅上,两排泪水不断沿着脸颊落下。范太已憔悴不堪,似乎瞬间过快的衰老。
我喊着婴瞳的名字,伴着泪水从喉咙里艰难地呼喊出来。
婴瞳是在我离开的那晚去酒吧买醉,她当晚与三名男子发生激烈地斗殴,最后被三名醉酒的地痞强行拖到天台实施轮奸后,与凌晨4点从天台纵身跳了下去。
天台上散落大量的烟头,我想婴瞳在决定离开的时候,一定回忆了很事很多人。
报纸上,刊登着婴瞳躺在血泊里的画面,她正睁着一双恐惧地眼最后一次面对这个世界。
范太说,婴瞳一年前发病的时候已自杀过一次,当时她躺在浴缸里,鲜血就从手腕中涌了出来,染红了整个浴室。幸好,那次抢救及时救了过来。
只是没想到事隔一年,悲剧还是逃脱不了。
范太从敬老院重新搬回了旧公寓,每日坐在花园里独自言语。
而每每望到这样画面,总使人感到孤单。
离开的那天,整理了一些婴瞳的遗物。最后在一本杂志里发现一份b超单,提示早孕。我突然记起第一次与婴瞳发生实质肉体关系并没有做任何防育措施。那份皱皱巴的b超单上,明显有婴瞳眼泪的痕迹存在。
……
十六
站在阳台上,仿佛望到婴瞳第一次站在这里将我的稿子折成纸飞机扔得满天飞。
仿佛听到她玩世不恭地喊着,亲爱的,除了你我还能爱谁呢?
仿佛听到婴瞳在这寂寞的歌唱……
迎面朝着阳光,眼睛开始涨痛,我轻轻地唤着,婴瞳,婴瞳……
本文已被编辑[燎原百击]于2008-2-4 20:21:22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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