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文鸟
魏清
好像有这样一种说法,“喜欢养小动物的人,心地善良。”
我养过两只文鸟,并非冲着这句话而有意养的,完全出乎意外,纯属偶然。
尽管养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几千年以前,养鸟的好处可以说上一大堆:观赏鸟儿的华丽羽毛和优美姿态,聆听那悦耳动听的鸣声,既使精神上得到享受,消忘疲劳,增进身心健康;又可以点缀生活,增添诗情画意,还能够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等等。但我总认为,鸟和大自然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鸟向往的是广阔的天空,茂密的树林……应该让鸟在自己喜欢的环境中去生活、去歌唱,倘若一旦被囚禁在笼子里,虽然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小康生活,却失去了最为宝贵的东西——自由。所以很不情愿做这种剥夺和限制小鸟天性、人为地把它们与大自然隔离开来的始作俑者。
但生活中的事情也很难说,有时,也有说不定因为某种缘故而违背自己意愿的情况。
早几年,一个星期日的下午,我闲来无事,便随意到花鸟市场去溜达。倘佯中,看见一对中年夫妇垂手侍立在路边,面前摆放着一个很大的铁丝笼子,笼子里面的横杆上站立着两只白色漂亮的小鸟,象恋人般亲亲热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种鸟我听说过,叫作文鸟,你别说,还真是是名符其实,它们全身雪白的羽毛,光滑顺溜,小眼睛圆圆的,嘴红红的,脚也是红红的,鸣叫起来“啾啾”地轻声细语,显得非常优雅、高洁,十分的文静,挺惹人喜爱。
我俯下身子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中年妇女见我在欣赏,便极力推荐:“大哥,你买了吧,很好养活的。”
我看她那乞求的口气,又怯生得很,绝对不是那些专做鸟生意的老油子,心中有些疑惑,不禁问道:
“你们大概不是专门贩卖鸟的吧,是自己家里养的吗?”
“对头,我们是下岗工人,找点活路。”
女人,总是比男人话多,她便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前两年,国企改革,人员分流,为了腾位子,他们夫妇二人都下岗了;按工龄计算,每人只得了万把元钱,从此买断工龄,与企业一刀两断,生老病死全都莫得了保障。
“人一过四十岁,到处都没人要了。”说得眼泪汪汪的,很是可怜。
为了上养老,下养小,他们又无专长,一时没了主见。眼看着生活没有着落,闲着也不是个办法,自已有手有脚,总不能去靠低保来过活。看见别人家的鸽子整天在头顶上飞来飞去,便想起在自家的屋顶上也可以养鸟,暂时以此来谋生。刚做了半年,没料到,现在的鸟市行情不好,赚不到钱,只好另谋出路,——这不,正要把最后的一对文鸟处理掉。
刚开始,我根本没有打算买,早就定下了“只看不买”的原则,如今听了他们的遭遇,想来他们已经在这街边站立了大半天,还没有将这对鸟出手,便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我背叛了自己,试探着问:
“这一对鸟,你们要卖多少钱?”
女的回答:“五十元钱,打本卖给你。”
中年男子更直爽,马上接口说:“大哥,你是撇脱人,四十五元,连笼子一起送给你。”
听了人家的好话,又看他们是下岗工人,我掏出五十元说:“不用找了。”
俩口子喜出望外,象遇到了贵人,左一声要得!右一声谢谢!弄得我很是不安。
这对夫妇确是老实人,忙不迭地向我讲解饲养的方法,生怕我养不好,还一再嘱咐:平时喂小米就可以了,青菜,水、食都不能断,喂鸟与养鱼不同,鱼胀得死,但饿不死;鸟却饿得死,胀不死。生蛋和孵小鸟时,还要添加鸡蛋米、墨鱼骨头……
“大哥,这一对文鸟是原配!”女的郑正其事地说,她大概认为这一点极为重要,不说出来就埋沒了这对文鸟的价值,“还正在生蛋,可以孵出小鸟来,我们不骗你!”
女人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比麻雀蛋还小点的蛋来,白生生的,蛮可爱;又再次叮嘱我,文鸟拿回家一定要喂些墨鱼骨头补充钙,天热了要勤洗澡,冬天要用温水……
我嫌笼子太笨重,占地方又大,想去买个小的换上,他们赶紧说:“换不得,它们要在这里头飞来飞去,笼子小了,喂倒是喂得话,就是不会生蛋了。”临走,他们又拿出一把棕毛,对我说:“拿去垫窝,透水又透气。”
我谢过他们,提着鸟笼,踌躇满志地回家了。
到家后,将鸟笼挂在阳台上,我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一向自以为是环保意识强的人,居然也养起鸟来了。
凡做任何事情,一开始总是很小心,很谨慎,很认真的。为此,我专门上了趟书店,买了本养鸟的书回来;还到从未拜访过的邻居家,向那位脾气不好、但很会养鸟的老头那里取来了真经。
心里有了底,便着手开始喂鸟。
日复一日,这才知道,其实鸟和人差不多,很有些相似之处的。
我首先给这对文鸟夫妻办的第一件实事,自然是安居工程。按照养鸟书上的要求,用层板钉了个长方形盒子,里面设一门槛,成为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门是一个圆孔。顺便扔了些棕毛放在笼子里。
有趣的事发生了:鸟跟人一样,“男主外,女主内。”
这对文鸟夫妇中的公的,很有点绅士风度,看见这栋新耸立的房子,自己是“男子汉”,一马当先地前去探险,先飞到门口,歪着身子,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四下打量一番,然后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隔了一会,神气十足地站在门口,自以为有功地向它亲爱的先亮一亮相,再飞到妻子身边,啾、啾、啾地说了一通。妻子知晓后,兴奋地飞进了房,时间稍久,轻轻飞下来,对着丈夫也啾、啾、啾地吩咐一顿。
接下来,丈夫便忙开了:它不停地啄着地上的棕毛,挑选那些它认为合格的棕衔在嘴里,飞进新房内。就这样,在笼子中飞来飞去,上上下下,不怕苦,不怕累地忙活着。妻子却悠闲站在一旁,欣赏着勤劳、能干的丈夫。
经过一顿饭的功夫,作丈夫的大概自认为大功告成,有点炫耀地站在门口“啾啾”几声,好像说,床已经铺完了。这下子轮到妻子去检查验收了,它跳进去,没多久便跳了出来,也“啾啾”几声,似乎不大满意。丈夫慌了,赶忙钻进去看看,出来时好像有了改进的办法。它跳到地上,用嘴“嗒嗒嗒”连撕带扯地啄着铺笼子底的报纸,啄一块衔进去,又啄,又衔,也不嫌麻烦,如此往返……终于将铺窝的工作做完了。妻子一头钻进去,再也没出来,大概正在享受又软又暖和的席梦思哩!
文鸟很珍惜自己的羽毛,非常爱干净,喜欢洗澡,夏天每日一次,冬天一星期一次,这也和人相似。我惊奇地发现,每到此时,孔老夫子的“男尊女卑”的思想,竟然在这两个小东西的身上不折不扣地体现出来。
我将一长方形敞口的塑料盒装上温水,放置在笼里。公的先飞到澡盆旁边跳来跳去,视察一番,然后勇敢地跳进去,扑棱着翅膀,一扇一扇地扑腾,溅起满地的水花,洗舒服了,“嗖”地飞上横木,又扑棱起翅膀,甩掉身上的水滴,疏理着羽毛。这时,母的才飞至澡盆内,稍为秀气地扑打起来……每次都是照这样的礼数进行,先让大老爷们洗澡,然后做妻子的再去洗。我留心过,它们从来也未曾逾越过这不知哪辈子定下来的规矩。
吃饱、喝足、洗完澡,两口子便肩并肩地站在栖杠上,自由自在地交头接耳,究竟是在卿卿我我地谈情说爱呢?还是随随便便地聊家常?这我就搞不大清楚了。
隔不多久,喜事来了,果然在鸟窝中生下了6个蛋。于是,文鸟夫妻俩又开始担负起繁衍后代的义务来。
在这大约半个多月的“坐月”中,公的和母的规规矩矩地轮流抱窝。凡是进食、喝水、洗澡、溜达都是交替进行,没有谁偷过懒,耍过滑,也没有谁只管自己潇洒,而忘记了顾家的。看得出,它们的家庭责任感极强。
小文鸟出世了,全身红茸茸的,没有羽毛,眼睛也没睁开,不时地将脖子伸得长长的,叽叽叽地叫着,嘴张得大大的,肯定是饿了,夫妻俩赶紧轮換着嘴对嘴地给它们喂食,毫不懈怠,忠实地担当起养育子女的职责来。
又过去半个多月,4个小文鸟,瞪着惊奇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蹦跳着出来,它们长得跟自己的父母亲一模一样,神气活现地站在栖杠上。
新的小文鸟露面了,在这个家庭中又多了四个小宝贝,文鸟夫妇经常带着它们一起玩耍、觅食、洗澡、戏水……
瞧着这和睦、幸福的一家子,我想起了卖鸟妇女说的那句话,“这一对文鸟是原配!”她之所以如此强调,可能在她心目中认为夫妻中的“原配”是极为重要的。
看来,她说得也许有些道理,怪不得这对文鸟夫妻互相配合得这样和谐、默契,想来大概也和人间的夫妻有着相同的道理:“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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