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身一人坐在河边。
这条河叫做冰河,她就这样痴痴的望着河面。
为什么这条河要叫冰河呢?
关于这个问题,她一直都很疑惑。她在这条河畔已经居住了近十八年了,十八年来,她从未看见过这条河结冰。相反,当四围的气候极为寒冷的时候,她把手伸进冰河中,传遍她体内的是一股暖流,仿佛整条河都被火焰烧过似的。
后来,听村里的人说,这不是一条普通的河。
村里的人还告诉她一个几年前发生的故事,说是有一天,一个樵夫上山砍柴,不小心滑落进冰河里,当时几个村民正好经过,准备救那个樵夫上岸,却发现已经来不急了,湍急的河水已将樵夫冲进突起的旋涡中。于是,这几个村民就将不幸通知了樵夫的家人,在樵夫家人为樵夫办丧事的那天,樵夫忽然回到了家中,而当问及樵夫生还的原因时,樵夫却什么都记不得了,他甚至忘了自己坠河的事。
这条冰河究竟隐含着什么秘密呢?
她过去时常这么疑问,却始终没人给她回答。
但今天,她不会再问了,并不是她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而是因为她清楚自己已经离那个答案不远。
你明天去冰河岸边等我。
此时,她想起了昨夜梦中那个男人的话。
你是谁?为什么要叫我等你?
我叫真十郎,我已经等了你一百世了。
真十郎?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等我?
明天我会叫人去冰河岸边接你。
说完,她便从梦中醒来,她不禁往窗外望去,豆大的星斗仿佛就挂在窗格间,并不闪烁,却使她的睫毛上下窜动起来。
他今天会来吗?
坐在冰河岸边的她,反复在心底盘问着。她想,那个叫真十郎的,长相和穿着都好像武侠小说中的人物,双眉如峰,瞳仁雪亮,两颊虽则带着说不出的霸气,可是,真能释放一股无比诱人的魅力。
他到底是谁?
这时,她听见一阵召唤的声音。
她匆忙抬起头,只见对岸的山头立着一个纤瘦的身影。
喂,姑娘,你快过来啊。
那召唤的声音更大了。
他是在叫我吗?她仔细的大量一番周围,发现除她之外没有一个人影,倒是有一只老水牛贪婪的吮吸着冰河的水。
喂,我该怎么过去啊,这里没有桥。
她向着对岸的山头大声的叫道。
姑娘,你游过来就可以了。
游过去,这么宽的河,而且很多地方看上去深不见底,我该怎么游过去啊,我又怎么能游的过去呢。
她在心里暗自低估着,然后对着那个人影叫道,我不会游泳啊。
没关系的,只要将身体放进河里就好了。对岸的山头又传来一阵声音。
把身体放进河里,那样不就淹死了吗?她心想。
我该怎么办呢,把身体放进河里,好吧,为了弄清楚昨夜梦中的那个真十郎,我,我豁出去了。
之后,奇迹发生了。
她的身体并没有沉入河里,当她刚把双脚踏进水中时,她的感觉跟踏在陆地上一样。于是,她就那样顺利的从冰河这头走到了冰河那头。
快要走近那个山头了,隐隐的,她看见了一个拿着斧头的人伫在那里。
你是?她仰头问道。
我是一个樵夫。
一个樵夫?难道你就是几年前落水的那个樵夫。她好奇的问。
落水?我不知道我是否落过水,反正我是一个樵夫。
看来村里人所说的不虚。想完,她又开口问道,樵夫大伯,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我没有叫你啊,你怎么了,是不是要砍柴,砍柴也不带斧头,来,我把我的这把借给你。
说完,樵夫将手中的斧头递给了她。
当她接过斧头,发现那个樵夫已经不见了。
这一切让她奇怪不已。
我究竟该如何找到那个真十郎呢?莫非那只是个梦,可是,刚才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呆呆的思索着,正在此时,那把斧头猛地从她的手中飞起来。
那把斧头沿着一个方向飞行,她来不及多想,紧随着斧头奔跑。
终于,约莫半个钟头之后,那把斧头停在了半空,猛地坠落在地上。
她俯首望着地上的斧头,匆匆喘着粗气。
当她抬起头后,忽然忍不住感叹道,多纯白的冰啊!
多纯白的冰啊,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很想探个究竟,于是,她的脚步向眼前的一座冰城移去。
这实在是一座太美的冰城了!她边走边低语。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这时,她听见一阵声音,这是一阵似曾相识的声音。
她仔细的回想片刻,然后叫道,是你,你在哪儿?
我在你身后。
她猛然转过身来,鼻尖碰到了另一个人的鼻尖,而这个人,就是她昨夜梦见的真十郎。
是你叫那个樵夫来找我的吗?
恩,几年前我救了他。那时,他坠进了冰河中,被旋涡卷到了我的冰城。
你的冰城?
是啊,我的冰城,这条冰河就是冰城内的冰所融化而形成的。
原来是这样。她说。
牧雪,终于又看见你了,太好了,太好了。
她对他惊喜的表情产生极大的疑惑。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找我。她说。
我是真十郎啊,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一百世了。
一百世?你为什么要等我一百世?
牧雪,难道你忘了我们的曾经?
到了此时,她的疑惑升至顶点,她真的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这个站在她眼前的男人,总让她产生一种想要拥抱他的冲动,在瞬间的幻觉里,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抱住了他,而当她跟他说话的时候,却又明明不在他的怀里。
牧雪?不,我不叫牧雪。她回答。
你叫牧雪,牧雪,我是真十郎啊,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说完,真十郎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她慌张的挣脱出来。
不,我不认识你,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纯白的冰城墙壁,反射出她匆匆奔跑的身影。
与她愈加遥远的身后,真十郎寂寞的站在纯冰铺成的小道上,眼角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泪珠里,闪烁着无比的沮丧。
真十郎将手伸向她跑走的方向,而她,始终没有回头。
回到家后的她,立马晕倒在了地上。
父亲死了,母亲死了,连六岁的弟弟也死了,死在了一天之内。
怎么会这样呢?她不停的呓语。
她不知是何时醒来的,当她醒来的时候,家中挤满了村里的人,他们问她,父亲、母亲和弟弟是怎么死的,她不说话,她一直都不说话,只是双手抱着滚烫的额头。
忽然,她从地上跳起来,飞一般的朝屋外奔去。
真十郎,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她在冰城里喊叫了好久,始终没听见回音。
于是,她在冰城疯了似的寻找起来。
我一定要找到你。她想。
终于,在一间寒冷的冰室中,她看见了他,他正躺在地上。
她猛地奔到他身边,用手掐住他的颈项,大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死我的家人,快给我回答,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这时,她看见了他身上的血迹,也发现了他一直用手按着胸口。
他不说话,他始终不说话。
快说啊。她哭出声来,快说啊,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还是不说话,还是缄默。
、 好,我让你不说。她忽然看见了他的身边搁着一把冰铸的剑。
那把剑无比的晶莹,周身都射着耀眼的白光。
她拿起了那把剑,当剑从半空坠落的时候,射出的已不再是白光,而是殷红的光泽,几滴血珠安谧的在剑上匍匐。
她杀了他。
她突然听见了一阵狂笑,冰室内的许多冰棱,都在笑声之中坠了下来,相继砸在地面上,溅出凄惨的声响。
你杀了她,你杀了她,我就知道你们的爱情不会长远。
你是谁,你给我出来。她瑟缩在一角,颤抖的狂叫着。
我是谁?好,我就让你看看我是谁。
她的眼前忽然多了一个穿黑色披风的男人。
我就是一百世前在真十郎面前杀死你的人。
她回头看着断气的真十郎,说,他杀死了我的家人。
又是一阵狂笑盘旋在她的耳际。
你的家人是我杀的,真十郎也是我刺伤的。
什么?我的家人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家人。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圈红润,她觉得她发出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不为什么,都是你和他的错。黑衣人指着躺在地上的真十郎,我当初就警告过你,如果你要和他在一起,我会永远纠缠着你们,让你们永远不能长相厮守。
她说不出话来,无声的耷拉着脑袋。
你大概是忘了从前的事,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黑衣人收起了脸上的笑,说,一百世前,我为了你,背弃我所有的家人,而你,后来却说你并不爱我,我问你为什么,你说不为什么,于是,我一气之下,孤身一人在各地流浪。可是,有一天,我忽然看见你和一个男人亲热的走在一起,那个男人就是他。黑衣人再次指着真十郎,我让你跟我走,你死也不肯,还说你和他是真心相爱的,要永远在一起。
说到此时,黑衣人又狂笑起来。
永远在一起,你们永远在一起,那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在一起。于是,我杀了你,我没有杀死真十郎。我故意把真十郎放了,我要叫他等你一百世,一百世之后你才会重新复活,当你再次年满十八岁的那天,真十郎才会找到你,并且与你相见。我本想他一定不会有耐心等完这一百世,没想到他还真能坚持。
她的哭声渐渐响亮,她把手抚向真十郎的脸颊。
可惜啊可惜,你错过了这一百世来唯一的一次机会。真十郎他失败了,我胜利了,我才是最后的胜者。为了报复,我要杀了你和真十郎。可是,我没想到,杀死真十郎的人不是我,而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也就是你。
她躺在了真十郎的身上,眼泪重新濡湿了真十郎干涸的血液。
我现在改变了决定,我不会再杀你,我要让你痛苦,让你愧疚。
说完,黑衣人飞走了,背后丢下他那疯狂的笑声。
后来,村里流行了一个传说,说是不远处住着一个叫真十娘的女神,她每天每夜都会呼喊着一个叫真十郎的男人。
之所以称为女神,而不是女妖,村里人说,每个听见她的哭声的人,都会变得非常珍惜自己的爱侣。
当天,黑衣人走后,她再次拿起了地上那把冰剑,她准备让剑身划过自己的喉咙,可是她最终没有那样做,她轻轻的放下了冰剑。
她想等他一百世,她知道,在一百世后,她会找到他,她要告诉他她的名字叫做牧雪,然后再告诉他这二百世来在他们身上所发生的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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