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993年
已五年了,但有一件事,让我不能忘怀。
那是一个炎热的七月,太阳不偏不倚地打印在正午时节,我和一个比我小许多岁的朋友,双双骑着摩托车,后面各带一位鲜花般的女孩儿,一路雄风地向汪家河奔去。
从县城进山区多是上坡路,摩托吃力的吼声,在山路上、在溪流边、在农舍、在田园、在野花舒展的季节里,以西部汉子的粗犷震撼一贯静谧的山乡。
盘山土路急转弯的地方很多,有许多时候,摩托车的倾斜度几乎与电视里公路赛车的急转弯一样,当然,腾空跃起的情节是没有的,一是我俩都不是职业摩托车手,二是我俩骑的都不是赛车。既是这样的使我俩根本不解馋的速度,还是吓坏了车后座上两位丽人的,略带娇嗔的骂声和善意的敲打在我们身后是不断进行的,但这更激发了我们冲刺的勇气,以显示男人的风采!
险情倒也发生过几次,但并未出事,也许让丽人们的缘分给化解了吧!就这样,带着我们的好心情,沐浴我们的好太阳,四十五公里路程,仿佛瞬间就到了。当汪家河的小河出现在我们视野中的时候,我们四人都同时惊讶时光过的如此之快,这似乎符合科学巨匠爱因斯坦对他《相对论》作通俗解释的一番十分幽默的话;如果让你坐在一块烧烫的铁板上,你会觉的一分钟慢的像一年,如果让你与恋人谈情说爱的时候,一年也许短的像一分钟……。用佛学的术语说:“境由心生”,“一切唯心所生”。其实,人一生都是活在自己的感觉之中,好坏,快慢,悲喜等等所有感觉都是“唯心所生”的,试想,离开了人心,一切还能存在么?难怪,古人云:“一念犹乐,虽苦犹乐,一念犹苦,虽乐犹苦”,这其实都是人在千万年的感觉之中提炼出来的思想精华、禅味、哲学味都是十分浓的。
那清澈见底的小河,那岸边齐峭的石崖,崖畔不知名的花草,藤叶枝丫,这就突然地走进了我们久已习惯于几何方阵的城市人的眼帘。完全随意地包容了我们,融化了我们,收纳了我们,使我们立刻感受到了大山的亲切,溪流的好客,岸柳的柔情,白沙的纯洁,摇晃的索桥孩子般的恶作剧,四周空气的恬淡……
在岸边拾一块石子,随意投入绿盈盈的水中,水花子一直
冒了许久,四双眼睛紧盯这让人目眩的水面,各自的心里都像在猜测一个古老的谜语,倾听一个大山的遥远的传说。
摇晃不停的索桥,是我们显示男人气魄的大好场所,自两位“丽人”倒也真有些勇气,故作镇静地试走了几步,便惊讶它的摇晃像七级地震一般,娇嗔的呼救声使我们恶作剧的心更加兴奋起来,这摇晃的劲头就更大了,那惊呼声就不停地在静谧的山地回荡起伏,经久不息,回声从遥远的山那头像位寻子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进我们的耳畔,使我们高涨的“侵略欲”得到暂时的满足。我们知道这样的开心时刻,是会像夏夜的流星样一闪即逝的,由此便觉得此刻永不重复,永不再来,刚刚过去的分分秒秒都已成为历史,这时李白的“人生得意须尽欢”的诗句便被我突然的记了起来,而这边哩!却吓坏了两小姐,惊魂未定,就三步并作两步赶下索桥,坐在雪白的岸边沙滩上咒骂起我们来了,我俩都呈“肚大能容”之海涵状,作一鬼脸权当作答。
乡村的晚饭很迟,我们便买了一块据店主说五年前的腊肉,黑的像漆一般,光硬如铁锈般的黑皮,让我们俩在河边单刮它就用了半个小时,但依然黑若煤炭。加上土豆,大块肉熬了一大锅。调料是少的可怜的,仅一点花椒,且气味早已消散。太阳快落山了,这腊肉的香味才从锅里姗姗爬了出来,馋的我们几个像久未食腥的猫一般,未熟就开始了刀割、筷子夹、用手扯撕开了,顷刻之间,消灭殆尽,只余残骸满地,倒是累坏了牙齿,那肉皮像玻璃渣似的坚硬,但香味却是很浓很浓的。这样的野餐,于我们四人都是第一次,是否是最后一次,大家都说不清。但时至今日,我们却是没有第二次这样开心,这样地在遥远的山乡再品尝一次这样的野餐。
气枪我们是带了一支的,后面坡上的树林便是绝好的靶场。两小姐有时打得奇准,简直让我们两位玩枪的老手都惊叹不已,但实事如此,我们到底还是向巾帼英雄认输了。而寻找枪弹击中的地方却难坏了我那位热心肠朋友!你想,在那青枝绿叶之中,要寻找一个小小的弹孔,那该是有多么的难啊!
而现在,两小姐均已出嫁,我又如云如幻,在异地漂泊四年。时变境迁,唯有记忆犹新,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直到目前,我和我的两位小姐一直都未见上。我的当年和我们开心畅怀过一刻的这两位女孩儿,想她们都早已成了贤妻良母,或是锅、碗、瓢、盆交响乐的“指挥家”了吧!但这份情,这份缘,象首诗,象首歌,象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时时撩拨我的心,晴朗我的眼。想它们来年依然会回来,永不成为过去,那只是一个梦。但在我的心里,它依然迷人年轻,美丽动人。当我的情绪临上阴天的时候,当我孱弱的心走过雨季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地记起它,忘不了它,尽管我们永远不会再回到那个年代!那个时刻、那样的岁月……。
三1990年
我喜欢这个地方,我喜欢它四围拔地而起的山峦和环城曲流的小河。我喜爱这里的贫穷落后,甚至愚昧,因了它第一次使我感受到了亲切、朴实。
这里没有火车的嘶鸣,没有滚滚浓泷烟如柱。没有外商、侨民奇异的语言和光怪陆离的外钞服饰。商贾们不曾留意这个地方,而我却常常想起它,忘不了它。它在我生命灰暗的日子里和辉煌耀眼的时光中;在我徘徊于人生的十字路口茫然四顾,而又无亲无友以至终于步入迷津的时候,曾像新大陆被“哥伦布”发现那样激动过我,抚慰过我。
它是个小的像个甲壳虫样的县城,蛰居在群山环抱之中。而使人出其不意的是,这里竟有个花木溢香,雕栏画栋,曲径通幽的洞天宝地。层层石阶缘山而上,彩色的凉亭栉比鳞次。今天,我是有幸第二次光顾这块宝地了。第一次拾级而上的时候,是一个鲜花盛开的五月,有些地方还在施工之中,偶而还须抓着树干向上爬,那时,虽算不上旅游,但却有令人心荡神摇的情趣。
她与我作伴,毛毛雨在我们身旁窃窃私语,我的心里是阳光明媚的春天。在爬到离最后一个凉亭还有一段距离时,我们同时气喘吁吁地收住了脚步,蓦然回首,县城全貌尽收眼底。尽管砰砰作跳的心还未恢复平静,而我们已抑制不住心中的激情,面对群山大声地呼唤着,听任四围雨中回声此起彼伏,盘旋在古城的过去与未来之间。
有多少个年头,我们不曾这么放胆,任性的向大自然疯狂的倾述衷肠,今日得此良缘,我恨不得握住当年李太白那管如椽大笔,恣意挥洒,将我经年的积郁作一淋漓的宣泄。
与她谈我的感受,自然她不甚了了,毕竟她还小,但从她那喜形于色的眼里,能看出她此刻的心情和我一样的激动。她不大懂艺术,但不乏有一股女子柔情和对大自然的彩笔描绘出的大千世界充满恋慕爱美之心。及至提到花卉、地理、山川,她愈加生疏,只是痴痴地望着口若悬河的我,她虽不领悟其中奥秘,但那专注的神情足以使我这个半吊子“演说家”,乐陶陶而忘乎所以了。
而此次登临,却是桂花流香的八月,满山的银杏树整齐的伫立在石阶两旁,向游人施以注目礼。那些不知名的花草更是婀娜多姿,并且身旁还有几位善谈的朋友作伴,而我的心头却下着毛毛雨,她离开了我,她带走了我的心,她带去了我的晴天。眼前这情景对于我这个有如此众多缺憾的人能述说些什么?又能使我思想些什么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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