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博识的人们觉得他单调,他自己也以为很不幸。
于是,就在春节将至的日子里,恢复了其冰冷尖利的本性。不管是电线铁塔,还是公路铁路,都被大大的清洗拥抱了一番。曾被多少文人骚客歌咏的滋润美艳之温柔,变成摧枯拉朽之暴力;那隐约着青春消息的缠绵的思念,轻松的将一条条线路割裂摧毁。
圣洁的雪野中,有倒塌的铁塔和冰冻的躯体,路面上有趴窝的火车和沉寂的卡车,单薄的棉絮里飘出尚存的苍凉的喘息,却也是一个共和国公民的生命。
万人的广场上,再次展现了世界人口大迁徙的壮举。有黄芽小儿的咳嗽,无失踪亲人的消息,夹望眼欲穿的归程,都融化在苍茫的雪下面的冷绿的杂草里。
蝴蝶真的确乎也没有了吗?蜜蜂不是昨天还来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了吗?就这么一点雪,你们就不肯动弹了吗?我的眼前仿佛看见冬花开在雪野中,有许多蜜蜂们忙碌地飞着,听得他们嗡嗡地闹着。作为久违的朋友,你肯带着我,飞回暖暖的家乡吗?
不曾见过落雪的孩子们,似乎应该是高兴的。他们呵着冻得通红、像紫芽姜一般的小手,七八个一齐来塑雪罗汉。可他们的父母就没有这兴致了:今夜的煤球还没有着落,昂贵的蜡烛总要买上一只吧。就是在这洁白明艳的雪夜,没有电力的辉煌,哪怕是一支蜡烛的光,也应该可以向世界宣告,这里也还有一群不能被人忘怀的活人的喘息。就是这支蜡烛的温暖,也足够给玩累了的孩子们一点渺茫的希望,让他们做一个明天温暖艳阳的美梦。
第三次雪潮过去了,第四次雪暴接踵而来。广场上人潮依然,道路上塞车依旧,城市里寂寞照常。还有几个孩子来访问他们雪造的杰作。对了他拍手,点头,嘻笑。然而空瘪的肚囊总是不能支撑很久的,大人们已然是很不耐烦的了。不多一会儿,就连孩子们也终于懂得了眼前的处境似乎并不仅仅是眼前这个曾经对着歌唱的傀儡作孽的缘故。
晴天还是没有指望。消释的雪在寒夜又变成更坚硬的冰,西北的恶风带来更加刺骨的钢针,世界变成了整个半透明的水晶模样。孩子们已是再也没有了一点对雪的好感和玩雪的欢笑了。
但是,铺天盖地的皇家瑞气还在纷飞,连篇累牍的盛世和谐还在高唱。如粉,如沙,有时粘连,有时消化,总是不断的撒在路上,刺在心头,挂在眉梢,总也望不到头。
家乡的老屋上的雪早融化了,屋顶冒出亲人的火的温热。悠忽间,凯歌声里,红旗影下,银鹰翱翔,阳光灿烂。灿灿中,身如飞天大雁,旋转升腾,循着一声亲切的呼唤,向着一道熟悉的灯光,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快乐的飞旋升腾飞翔,就要到达那个梦想。
然而,黑压压的雪终于砸死了轻盈的翅膀,落地之处还是那摊了脏兮兮的泥水里,那个冰凉的肉体散发的不尽的疼痒……
可是,梦还是要做的,那是活着的渴望,是死掉的期盼,是对上天的诅咒。
2008年1月31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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