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钟鸣是这样写龙的九个儿子的：老大名叫“囚牛”，是龙的家族中惟一喜欢音乐的，所以被刻在胡琴上，但唱的是老调调；老二叫“睚眦”，传说嗜杀成性，所以被铸在刀把子上；老三是“嘲风”，喜欢冒险，被泥瓦匠放在古建筑的殿角上；老四是“蒲牢”，　特别喜欢呼口号，于是成了铜钟上的兽纽；老五“狻猊”，平生好坐，佛主见他有耐心，便收在胯下当了坐骑，但未必是一种解脱；老六“霸下”，素来喜欢负重，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乐意背上压点重东西，匡乱抹正，但到了位置，却未必有勇气，所以重也重不到哪儿去，古碑下常看到他；老七“狴犴”，乐趣在诉讼，定期整肃，现在有点没劲了，但也死不了；老八叫“赑屃”，最得意舞文弄墨，欢呼歌舞升平，一切抹平，很讨老龙欢心；老九是“蚩吻”,　好吞好吃，属老饕之类。这九条藏头藏尾的玩艺把戏，究竟谁是谁呀？

钟鸣读书极杂，这段话不定就是参照哪本书自己又发挥出来的，却也有趣的很。关于龙生九子的属性，说法很多，大体相似。《潜确类书》上是这样说的：石碑下形如乌龟好负重的是赑屃,　蹲在屋脊上好远望的是螭吻,　立于狱门左右、形似虎颇有威力的是狴犴,　立于钟鼎器上好饮食的是饕餮,　刻在香炉上好烟火的是狻猊。此外，还有钟上的蒲牢，爱水的八夏,　刀环上的睚眦,　大门上的椒图。钟鸣可能是把“赑屃”与“八夏”弄浑了。爱负重的是“赑屃”，“得意舞文弄墨，欢呼歌舞升平”恐是钟鸣加于“赑屃”的，意在讽喻某些文人的德行，透出了诗人的机智。“霸下”就是“八夏”,　喜水，常在古建筑旁和园林中的池塘边喷珠漱玉。河南洛阳有座全国惟一的古墓博物馆，里面画着龙的九个儿子的标准像，各在其位，各司其职，极易对号入座，感兴趣的朋友不妨去一一辨别。

东汉文字学家许慎在《说文》中对龙有详尽的解释：“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龙是一种鳞虫动物，且有冬眠的习性，春天出来活动，秋天就开始潜伏隐蔽。看来古时候龙是真实存在着的。而几乎与许慎同时的王充在《论衡•龙虚篇》中关于龙的存在时说：“如实考之，虚妄言也。”《论衡》被认为是古代唯物主义辩证法的经典之作，它说龙是虚妄言也，那么龙就根本不存在。两种观点，对立了两千年。到现在一般都认为龙是华夏先民的一种图腾、崇拜物，是中华民族心理定势的象征，是一种虚构的幻象，鲜有人提出异议。

那么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妄的？龙的形象是什么样子呢？

20世纪中国最重要的考古发现之一是河南安阳西北小屯村出土的商周甲骨文，那刻在甲骨上的卜辞是事实的实录而不是文学创作，其中有不少是见龙、祭龙、狞猎获龙的。在先秦文献中，也有不少关于养龙、屠龙以及食龙的记载。史书《左传》写过这样一件事。　公元前13年（晋昭公　29　年）秋天，龙在晋国都城近郊出现，人们去请教太史官蔡墨。蔡墨说：“在古代专门有养龙官、杀龙宫、驯龙官，只是由于后来在地上的水泽少了，龙才成为稀奇之物。”蔡墨不仅明确肯定了“龙”作为一种生物的实在性，而且表明在春秋时代，北方某些地区还偶尔见到“龙”的踪迹。洛阳偃师缑氏有豢龙岩，就是古代养龙的地方。《左传》记载夏朝时刘累在那里养龙很在成果，被提拔为御龙官。一条雌龙死了，他还制成了肉酱，献给夏后享用呢！

从甲骨文、金文字形考证，龙字和虎、彪、犬、象等猛兽的字形都有巨口獠牙的特征。以前人们对龙的真相推测为巨蛇、蟒等，均与现实中龙的巨口獠牙形象相去甚远。实际上，　在中国古代，确实存在着这样一种令人恐怖、并且因而也令人敬畏的巨型爬行动物，这就是现代生物分类学中称作“湾鳄”的那种巨型鳄鱼。

谜底揭开，原来，“龙”就是“湾鳄”。这不是我的创意，而是学者何新的发现。按照何新的考证，湾鳄在夏商周时期曾在湿热多雨的中原生活，潜伏于大河、沼泽、水网地带，常突然发难袭击靠近的人、兽，体长可达　10　米以上。人们恐惧它又崇拜它，将它视为神，称之“隆”。何新的发现是以许多史实为基础的，这里就不一一例举了。由此我想到了小学课本里就读过的《叶公好龙》的故事，那可能是一个真实的事件。驯龙官听说叶公那么喜欢龙，就驱赶一只湾鳄爬在了叶公家的窗台上，叶公见了湾鳄巨口獠牙的形象吓得掉头就跑。辗转数千年过去，这个故事改头换面出现在我上小学时的语文课本里，给我们以启迪和教益。

其实，中国古代养龙、驯龙甚至杀龙的这种职业现在依然存在，只不过已经南移到了东南亚一带，到泰国旅游就能看到精采的驯龙（鳄鱼）表演。湾鳄的形体也确实有传说中的龙那样见头不见尾的神秘，我在一份资料上看到最大的湾鳄可达十八码长，约　16　米还多。可能这是继恐龙之后陆地上最长大的动物了。所以许慎在《说文》中说“龙，鳞虫之长。”试想这样的巨型动物爬行在沼泽水草之间，有哪个手无寸铁的人能壮起胆子来看清它的全貌呢？

龙就是湾鳄。古代传说和龙有关的神秘动物其实都是湾鳄的别名。现在的蜥蜴被人们俗称为“龙子”，正是因为它的形体虽小却和湾鳄相似。在秦汉艺术造型中，大神“羲和”面如常人，身如鳄鱼或者蜥蜴,　下部完全是鳄鱼的尾巴，其实“羲和”正是“蜥鳄”的变音。

一种生存在远古的凶猛动物，现在仍然保留在我们的神话里，并被赋于许多当代的象征意义，这就是“龙”在我们这个时代的复活和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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