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高山雪地,那儿便是我的家。天很蓝,水很清,似乎一切都无可挑剔,就是我那个家太穷,兄弟姐妹一罗筐。我有一个愿望:有一天能摆脱这个贫穷的山村到富裕的都市干一翻大事业。今年我十二岁,听长辈说这是我的本命年,“幸运之神”将会降临到我身上;于是无所事事时我会在街上狂转,希望能撞上我的财神爷。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在街头我撞上了一堵肉墙,抬头一看,陌生叔叔一个。我忙说:“对不起!”他赏了我一个灿烂的笑脸说:“没光系。”我咧着嘴刚要走,他叫住了我,告诉我他是从很远的地方来这儿探亲,正要离开此地,突然想起东西落下了,正要折回亲戚家里,一大堆的行李没人照料,希望我帮他看一下。我瞟了他一眼,一副慈眉善目相,本着助人为乐的原则,我答应了下来。眨眼的功夫他就回来了,并塞给我两张大钞说是为感谢我的举手之劳“辛苦费”,他的阔气让我受宠若惊。他柔声道:“看你这么机灵,就不想出去见见世面。”哎,说到我心坎儿上了,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将自己对人生的憧憬翻箱倒柜说了一通。叔叔胸有成竹的说:“就这等小愿望,呵!可惜你不能跟着我,否则我能让你马上实现。”
活像匹千里马遇见了伯乐般,我疯狂炫耀着身上的光芒,那颗野心蠢蠢欲动,更像是中了邪不可收拾。我央求他带我去创造财富,经过了一翻深思熟虑后他决定带上我这个无名小卒;当然,这个时候我也想着和我的爹地,妈咪,兄弟姐妹,还有一些狐朋狗友来个隆重的告别仪式,可是叔叔说还要去买票,晚了,就赶不上二路汽车啦。想想,为一些儿女情长牵绊大好前程也太不值得,再说了,等到我扛着一麻袋的人民币回来时,会让大家惊奇到个个嘴巴都成“噢”型。
心一横,我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了,为了那个色彩斑蓝的梦。
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倒车,终于来到我梦想中的大都市。哇噻!简直就是天堂嘛,排山倒海的高楼、琳琅满目的商品、川流不息的人群,车水马龙,“好奇”占据了我整个心灵。我想这是一个满地金子的天堂,等待着我去挖掘。
叔叔把我带到他的“家”,正巧赶上了午饭时间,见我的到来,大家停住的碗筷纷纷站起来。我感慨万千:都市里人的素质就是高,来个客人全家饭都可以舍去。趁大家不注意,我偷偷瞄了一下餐桌,想看看都市里“锦衣玉食”是否与我们那有天壤之别。呵呵,眼前的食物好生熟悉,就是自己在家里三餐不离口的馍呀!小道消息曾传过:中国人均体重超标不容乐观,到处都在呼吁,“提高人口质量,控制体重狂长”。我想,这可谓“五好家庭”,一餐光吃几个馍,喝点清汤,不仅节约粮食,又保持身材;少了的减肥的苦恼,图了个良好公的美誉,妙哉!再看看这个“家”,简陋的有一点和他的身份格格不入。“窝小牲多”,且小孩居多,我怀疑他家是不是超生户。然后,他将自己的“家人”逐个介绍给我认识,听完介绍,我发现都市里的人智商也就一般般,有些人的名字取得比我还“土”。毕竟是寄人篱下,疑问甚多却没敢提。
我有点迫不及待想去工作,叔叔说我初来乍到得先适应环境,再经过严格培训才能上岗,他说别人都得交押金才能培训,跟我比较投缘,给予免费培训,我感激涕零;他交给我一包东西,语重心长的说:“伢,这以后就是的你的谋生工具啦!”我打开一看,这些东西几乎都认识,镊子、刀子、钩子、万能开等。我傻眼了,就这些微型工具能成什么大事?可是我错了,事实证明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真的为我们的生涯奠定了基础。叔叔找来俩“职工”现场演示“工作进行时”,简单扼要的说就是“囊中取物”。接下来便让我熟识地理环境,哪些地方干活可以得心应手,哪些地方干活要格外小心;哪些人是大款,哪些人是小款。大概我这獐头鼠目的形象天生就是就一块上好的料吧,没过几天叔叔便让跟着他的“家人”去见习。
他们的工作范围很广,上班时间没有规律性,但基本上分布一致:露天的街头。他们配合默契,工作分明;一个进攻,一个把守;一个撤退,一个掩护。我为这种光天化日之下可以“囊中取物”的环境感到唏嘘,更为他们的“大无畏”精神深深震憾。然后我知道了原来这个城市里钱并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样用麻袋装,只要小小一张卡即可,那是从我第一次得到一个钱包时,交给叔叔,他打开看见里头除了人民币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卡,拿出金灿灿的一张,他的眼睛在发亮,眉开颜笑得对大家说,要向我学习。我知道了小小一张卡的奥秘,比人民币尊贵。
有人说,男人以事业为家,女人以家为事业。所以尽管我吃的不啥地,工资也不尽人意。关于工资我得先申明:‘叔叔说怕我受不了花花世界的诱惑,所以我的工资暂时都归他管,等到我要回家时一块给。’当老板还为职工操心操到这份上,说不伟大那简直不是人。小男人我除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努力“工作”外,还打算为这份“事业”奉献毕身青春年华。
曾几何时,我发现我拥有了一个绰号叫“小偷”,我知道没有一般的资历是得不到这个称号的。后来,我亲眼目睹了一些同道中人被警察带走后没再回来,他的死活也没有人过问。我开始怀疑自己走的这条路到底是否充满阳光,我时常心神不宁,食不知味,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而我那最尊敬的叔叔一点都不体谅我,还老是怪我“不误正业”。我开始怀念家的温暖,于是我鼓足勇气向叔叔提出要辞职,他苦口婆心劝说见我态度依然坚决,面目狰狞,并爽快地赏了我一个耳光,我被打的脑袋里有满天星,接下来他又给我看了独家录制的一些虐待童工的vcd,那些小孩子被折磨半死不活、跪地求饶的画片让我毛骨悚然,叔叔狠狠地说:“兔崽子,想走?他们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我怀疑自己有高度近视,眼前这满脸横肉的叔叔怎么可能就是当初认识的慈爱叔叔呢?
我们的队伍渐渐在壮大, 夜深人静时我会想,是谁在成就了我们的事业,我用自己幼稚的思维总结了经验:中国贫富分布严重失衡,让那些需要钱人的费尽心机为钱买命,人性的弱点过于暴露,旁观者的无动于衷,人情的淡薄,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更是撞大了我们原本唯唯诺诺的一颗心。
看着陆续被警察带走有去无回的同伴,不知是死是活?就那样的凭空消失了,对于事业?我心有余悸,萎靡不振,业务水平直线下降。叔叔痛心疾首,从开始零星的数落发展到雨点的拳打脚踏,我的精神彻底的崩溃了,死可能是最好的解脱吧!但我想:如果我死了,他会把我当畜牲一样随便挖个坑就埋了,也可能连坑都省了,直接把我抛在荒郊野外喂豺狼。我害怕,怕自己死后成了孤魂野鬼,全尸不保。我鄙视自己,连主宰自己的生杀大权都被别人掌控了。我知道逃亡这条路茫茫,更是一个长期的斗争,只能继续着我的偷盗生涯;我养足精神,如同一只忠实的小狗子,只为有一天能逃离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这一段时间搞“严打”,我的文化功底有限,不知那是啥玩意儿,依然明目张胆的偷。终于我失手了,被警察叔叔带走的那一刻,我明白了这个词的含意,“严厉的打击”。
以前在家里时,小孩做错事,长辈会说,如果谁不听话,警察叔叔过来把他抓走。我知道,我是一个不听话的小孩。想着,从先前的狼窝掉进了现在的虎窝,前有狼,后有虎,我该何去何从,脑袋空白一片。被警察常去问话时,我想,反正就是一死,头可断,血可流,连颗真诚的心都丢了,黄泉路上我要怎么面对我的列祖列宗啊!于是我将自己一路“锦绣前程”坦诚的讲述给他们听,那时心倒是轻松了许多。他们搬出许许多实例证明了我的愚蠢至极。我愕然明白,这份“职业”国家根本就不承认,所谓的“公司”就是名副其实的“偷盗组织”,所谓的“家人”就是名副其实的“共犯”,而我这个被他们“招骋”来的“优秀职工”其实就是被他们“拐骗”来的“赚钱工具”,一路过来的“光辉岁月”原来就是“骗人的勾当”。我如同五雷轰顶,发誓一定要惩治这个令我生命染上污点的“组织”,我供出了一度视为偶像的“骗子叔叔”。
听说他被抓了,想必他作梦都不会料到我这个“得意门生”会为他生涯画上句号,想像着他被捕的狼狈样,心在窃喜。这也许是我留给这座城市唯一一件光彩的事。
估念我不食人间烟火,并且悔改诚心,警察叔叔帮我联系到了我朝思暮想的家,得知我家穷的叮当响,有一位富有爱心的的女警决定好人做到底,毛遂自荐要送我回家。以为“虎”是一种杀伤力很强的动物,原来“动物世界”看得太多一直都被误导了,虎----也是充满人情味的。临行前,她带我去买了一身衣裳,然后又带我去饱餐了一顿,瞧我干净体面,她欣慰地笑:“这才不枉来都市走一遭。”听的我有点心酸,干净体面是包装出来的,我的内早已龌鹾不堪了。
见到了我的亲人,我们抱在一团哭的惊人动地,女警为了我将来的人生道路上不受他人歧视,撒了一个善意的诺言,她告诉我的亲人,我被人拐骗到远方做“苦役”,幸庆我聪明才让我得以解救,并告诫村里的小孩,不要和随便和陌生人讲话。那一刻,我恨不得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孙悟空”,找个缝钻进去了事。在千恩万谢的目光中,女警离开了我们村,她给我留了个电话号码,让我有空给她联系。人间自有真情在,谁说不是呢?
我的生活又一如既往的平淡,熟悉的城市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不再要求做个大富翁,我给我的人生重新设了一个目标:好好学习,将来做个有用的人。“浪子回头金不换”,五湖四海的小毛贼们,你们还在沉迷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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