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镇,感觉已经很久很久,可屈指算来,不过四月有余也。
秋季里城市的夜色是迷人的,温馨,浪漫,妩媚,妖娆,灯红酒绿的,光怪陆离的,让我这个从小镇来的人,无所适从。每每夜深时,人却往往难静。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昨天,想起小镇——我生活与工作了近20年的小镇。想起小镇的往事,想起小镇的故友、同事,也想起走进和告别小镇的那一刻。
那是1989年9月14日下午,过完了我今生最后一个属于自己的教师节,告别了我八个年头的“民师”生涯,我一路默默地挥着伤心的泪水,回到了摆满犁耙锄耖的家,面对憔悴柔弱的爱妻,还有不到三岁的女儿,我第一次感到我这个丈夫与父亲的无能。看见我昨天的学生从我的田埂上迈步去校园,我,总是偷偷地扭过脸去。因为,我无法面对学生“裁减的民师为什么是你?”这个疑惑啊。我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我,回家了。我非常热爱自己的岗位啊,我用事实证明了我的灵魂和思想,我完全能胜任这个岗位。我不敢说,老天她有眼,一个月后,我在一个纯属偶然的机会下,仅凭自己一点点的爱好写作,居然重返教坛,戏剧性地由原来的小学走进了初中。母亲说我是遇见贵人搭救,而我却在心里发誓:努力,努力,再努力!用我的努力去报答“贵人”的恩情,去报答社会的公正无私!
第二年的早春,我和妻子带着女儿,在一辆手扶拖拉机的帮助下,把家从养育了我25个春秋的小村庄搬到了小镇。拖拉机发动了,父母在早春的冷风里含泪为我们送行,家中的那条老黑狗,一直把我们送过了屋后的那长长的山坡。摇晃不住的拖拉机上,妻子抱着女儿,我抱着比我年龄还大的一条长板凳(父亲说这是家的根,让我一定要带到新家去),望着渐渐远去的父母双亲弟妹,还有与我同长大的村伴,泪水顿时模糊了我的双眼。
1992年4月,在一所民中任“半个教师”的我,在小镇广播站站长的错爱下,办理完学校出纳员的手续后,走进了小镇一个宣传机构采编的岗位。要知道,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工作啊。从此,我如鱼得水般地热爱工作,把春天的美丽、夏季的热烈、秋天的喜悦和冬天的温暖,化作文稿播放在小镇的里里外外、村村组组。后来,由于条件的改善,我的稿件,纷纷又以文字、声音和图像形式,让小镇的美丽和魅力走出了小镇,让小镇的文明与富裕鼓舞着小镇。终身难忘啊,是小镇的淳朴和鼓励,培育了我的负重和踏实,是小镇的包容和宽厚,融化了我的浅陋和怯懦。是小镇收容了我的躁动与不安啊,小镇赋予了我的灵气与智慧。小镇让我懂得了豁达与旷达,小镇让我坚定了真诚与善良。我努力了,社会也给了我许多丰厚的回报。
三年前的九月,我以村综治指导员的身份下派在小镇的一个村里,突然有一天,接到区委宣传部的电话通知,从此我便与其他几位同来的同志一道,开始了我们人生中又一个冲刺。这年十月一日,当第一期浸透我们辛勤汗水的区委党报《宣城日报宣州专刊》诞生时,朗读着自己写出的诗歌《十月,我是一只白鸽》便心潮彭湃,我为自己有了这方的舞台感到骄傲。周末回到老乡看望父母时,我很欣慰,我有许多话要对父母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努力,努力,再努力!这,成了我心底的激流般的誓言。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三年了。回想刚刚进城的那段艰难岁月,真是有苦才有甜。同事有趣地对我说,你是一只脚在城里一只脚在乡下。今年7月12日,这个我们全家人都不会忘记的日子,我和妻,女,哦,还有那长得比我还高的儿子,在一辆汽车的运输下,开进了老十字街西门方向的中山小区,从此成了市民。
告别小镇的那天,我们一家起了个冒早,夜里3:30就悄悄起来了,为的是不想惊扰邻居。可一会儿,左右隔壁的都来了。他们搬东递西的,一直忙到大天亮。汽车发动了,我握着他们的手不肯放。妻子与那些朝夕相处、亲如姊妹的伙伴一一打着招呼,直到声音呜咽了,直到泪水出来了,才不舍地转过身子钻进汽车,好在邻居们还派了几位代表来送我们进城,这让我们一家生出许多感激。
可没过几日,厌了城市的喧嚣后,每到夜深难静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我的小镇,小镇上的故居,还有小镇上我亲密的邻居和同事。几回回梦里,我又回去了,回到了我的小镇,走进了我的家里,摸着那熟悉的老井沿,屋檐边香喷喷的栀子花,后院里时鲜的瓜果蔬菜和啁啾的鸟鸣……
难忘啊,我的小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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