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煌先生与我共事同处快三十四年了。
今天,他突然走了!他可以不走,是他自己打错了主意;他也可以走,走的却不是时候。
今天上午十时许,噩耗传来,我叹息:快要过年了啊,你都不等了?伟煌先生是上午八时三十分走的。
冰雪封天的,交通不畅,我走了三华里才搭上去康复医院的车。八十六岁高龄的他,长年病痛缠身,卧床已经有五个月了。终因抵不住严寒的侵袭,撒手人寰。固然,他终于解脱,可以安息了,但我依然不忍心他不辞而去。
我揭开盖住他面部的手巾,他闭着眼,嘴微张,可见仅剩的那颗门牙。脸蜡黄清瘦的。这是我最后见他一面,再也无法听到“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啊!”的话了!
我深沉的悼念他,谨作挽联一幅:
援朝抗美,建设新疆,转战家乡留史绩;
秉性刚强,勤劳敬业,吟诗泼墨寓真情。
挽联只能说他生平的大概,说他工作的三个地方,说他为人的三个方面。
这里,我只是回忆我和他相处的一些平凡往事。
1974年3月,我父亲去世,那时我在武汉没回长沙。我大哥从桂林赶回长沙时,正是半晚,就是伟煌先生开车把他送到我家的。1975年8月我母亲病亡,又是伟煌先生送回乡下。平时,逢到有车去湘阴或铜官,他都向我主动报个讯,让我可以搭他的便车。他是多么关心人啊!
伟煌先生受了很多苦,是自不待言的。看他写的《追忆逃难》:“鬼子追来了,出逃走一天”就知道了。
伟煌先生只读了几年汉学,但肯学习,肯钻研。他买一些书来读,有《离骚》、唐诗、宋词……,他有本《读诗入门》,就成了我学写诗的工具书。
他看的书多,知识很广,记性也好。他知道很多典故、民间故事,如左宗堂教子写对联、王娭毑挖银子——一锭,都是他说给我听的。他对文字也有研究,如他写的“嘏”字,我是第一次看到,我查字典才知道那个意思。
有一次,我和他闲聊,才知道他写了许多诗。他写的诗,发表在《望城诗联》有几年了。
他也写了诗送我,如我生日,他是用古人的诗句集成的:
云淡风轻进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
时人不识余心乐,将未偷闲学少年。
我都不知这些句子出于何处。
去年雪天,他写了一首《咏梅》
絮裹银枝玉骨妆,寒梅怒放满园香。
花开庾岭分先后,冬至鳌头傲短长。
但喜漫天多冻雪,何忧遍地尽浓霜。
人间转眼春风暖,笑看神州尽菽粮。
他本来盼望春风暖的到来,也想等到《望城诗联》刊登,想不到在这个雪天就走了,这是多么惋惜的啊。
他写的另一首《鼠患》,意味很深:
城乡耗子患堪多,为害无穷怎奈何?
更恨世间人变鼠,官仓窃作自家窝!
这反映他对人间的丑恶是嫉恶如仇的。
伟煌先生的思想很开明,他和我商量,死后火化,将骨灰撒入江河。倡议书送到社区,很受赏识。
伟煌先生爱清洁讲卫生是很出名的。有一次,他住的单元门口有一些碎砖头垃圾,他宁愿花十元钱请收废品的清除掉。
当然,伟煌先生的一些生活习惯不同于别人,实在有些过分,我劝他也要随便点。他说,几十年了,难改啊!
尽管如此,我总是不改对他的尊敬之情,我俩的交往是十分频繁的。比如说吧:这几年,他在家或住院,每月少不了要见他两次,帮他领养老金、交电费……
月前,我把今年元月起,又增发养老金的消息告诉他,他对十分感动,不停地说:“总理好!”
过不几天,我又送自编的《亲友报》给他,放在枕头边,他要我放到柜子里去,怕茶水泼湿了。他说,自己去摸茶杯时,两次泼湿了枕头。我这才知道他的艰难。他喝水都要别人喂,刚才刘平孝医生喂了三十几调羹,说着就流泪了。我就买个小孩奶瓶装水放在枕边,他真的像小孩那样一口一口吸吮着,我并不觉得好笑而是好开心的,或者是有了些许安慰。
前几天我去看他,许诺春节再去向他拜年的。临别时,他反复叮嘱我:“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啊!”谁知道他在今天就走了呢!
他离开我们走了,我会永远记住他的长处,原谅他的短处。我为他祈祷,在天国的英魂能够安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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