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进城扬弃

发表于-2008年02月01日 晚上9:49评论-0条

三户村村长赵麻杆看到刘副乡长从办楼里走出来,就喊:刘副,到这里坐。边喊边往右边挪了挪屁股,很用力地拍了拍空出来的长凳。

刘林抬头看了一眼赵村长,赵村长左手端着个饭碗,手有些不稳,碗里浅浅的一层酒斜斜地晃荡着,把正午的阳光直往刘林的眼睛送。刘林感到胃里一阵翻滚,就挤出笑脸,说,赵村长你们先吃,先吃。我还有点事,一会来。说完,继续低下头往家走了。

刘林当副乡长已经十年,换了三个乡。到七里沟乡来当副乡长也有四年了,这次是第二次参加乡里的换届。换届前,刘林鼓足勇气跑了一趟县城,找了县里的几位领导,表明了想调到县城的想法。但找的领导都没有明确表态。刘林回到乡里焉了几天,没多久,就没表现了,好象没事了。对进城,对今年的换届没再花心思,乡里怎么安排,就怎么干。干完了就吃,吃饱了就睡,反倒有了豁达洒脱的气概。

但还是有村里和乡里的干部不断跟他说:刘副,乡长该轮到你了,你上,我们支持你。跟他说这话的人中,刘麻杆村长是最积极的。刘村长这人虽然毛病一堆,但骨子里还是有那么点正义感的,对能力强、有文化的人多少始终保持着一点尊敬。刘林到七里沟乡这几年,主要挂钩联系赵麻杆他们村,相互之间于公于私感情还算不错。刘林相信赵麻杆这话出自真心,他也心动过。但想到乡里的民族结构,想到现任乡长的根基,他就没想法了。

七里沟人少地宽,一万不到的人口分布在两座大山里,南边的山叫大树山,主要是僳傈族。北边的山叫七里山,主要是景颇族。乡政府就在七里山下七里沟旁的小偏坡上。乡长从解放以来,就一直是景颇族当,人大主[xi]也一直是傈僳族当,书记当然是县里派来的,什么民族都有过。现任的乡长是北里山北里村的景颇族,从乡农机站的手扶拖拉机手到农机站长,到北里村村长、支部书记,到副乡长、到乡长,一步步干着上来,七里沟乡几乎没有乡长走不到的家,也没有人不认识乡长。刘林从另一个乡调来,又是汉族,除了村干部和乡干部,还没真的去交过朋友,所以也还没真的溶入到七里沟乡。调来的时候,县委副书记说过,干上一届再调整。结果当时的副书记、组织部长这几年都先后换了,原来三年一届现在也变成了五年一届,再调整的事一直没人再提。

上个月开了党代会,党委书记县里另派了个来,副书记还是乡长。这样局势就明显了,乡长还是乡长。但人大主[xi]没安排进党委委员,这就有点可琢磨。

昨天七里沟人代会开幕,县委组织部长来了,下午吃饭前把刘林叫去单独谈了一次,大加肯定刘林这几年的成绩,然后交了底:党委班子是党代会才选出来,不变;乡长德高望重,不变;人大主[xi]年纪大了,退二线,由刘林接上。刘林有些惊讶,也有些高兴,毕竟人大主[xi]是正科,比副乡长高了一格。但他还是说了疑惑:人大主[xi]一直由傈僳族担任,这样安排组织的意图会不会难实现?组织部长是市里才派来的年轻人,很有豪气地说:乡又不是自治乡,主[xi]和乡长没谁规定必须由什么民族担任。又说:群众对你的反映不错,换届前民主测评和民主推荐你的情况也都不错,你自己也要有信心。老主[xi]的工作已经做通了。说着,书记就来敲门喊吃饭了,于是就去吃饭。饭桌上,刘林因为有了刚才组织部长的话,就多敬了一些酒,结果就喝多了。直到今早酒意还没完全过去。刚才一看到刘麻杆的酒,头就发晕胃就难受,所以就躲饭局,宁愿自个回家弄面条吃。

下午的会因为中午代表位都喝过酒,开得晚了一些,3点半才开始,等酝酿乡长、副乡长、人大主[xi]候选人名单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代表位们都伸了脖子往大院里看饭桌上摆了什么菜。于是分组讨论就格外简单,没几分钟都结束了,对组织推荐的候选人都没意见。提出来的副乡长差额人选果然是组织暗中掌握的人。人大主[xi]候选人有傈僳族提出过最好是傈僳族,但组织部长说出不是自治乡的话后,也就没人再提了。于是散会,吃饭。

组织部长没等吃饭,就走了。他跟乡班子成员说,七里沟历来选举没出过问题,这次的人事安排是科学合理的,班子成员心齐气顺,退的同志高风亮节,进的同志群众拥护。下午的讨论也充分说明了这个问题。副乡长选举时无论是代表联名人选还是组织推荐人选,落选的组织都会考虑,做出适当安排。希望各位班子成员同心同德,共同把七里沟的各项工作向前推进。他已经胜券在握,提前去另一个要开换届选举大会的乡了。

等送走了组织部长,书记带着一帮了人回到大院,饭桌早就坐满了,而且都已喝开了。书记这几天也是喝怕了,就说,走,我们到另一处吃吧。带人进了乡长家,让人把饭菜送进来。等动筷时,刘林发现人大主[xi]不在座,就问。书记说,不用找了,可能心里不好受,毕竟要退下来。刘林还是不放心,说,我去找找看吧。走身走出乡长家,到大院一看,主[xi]正端着酒一桌桌地敬呢。刘林愣了一下,一位副乡长走过来拽住他的手臂,说,大伙正等你吃饭呢。不由分说把他拉了回去。

当晚,刘林又喝多了。其实整个班子的人都喝多了。按书记的说法,这是新班子正式成立前的一顿酒,今后的工作和配合,就看今天喝的情况。结果第二天开会时,政府、人大班子候选人,包括乡党委书记、副书记个个面色苍白,精神不振。反是安排退下来的原人大主[xi]精神焕发,举止得体。

等唱人大主[xi]票时,刘林越听越惊,等全部票唱完,冷汗就冒了出来。117名代表投票,废票7张,弃权5张,刘林只得了35票,其他的票全部投到了原人大主[xi]的名下。

开完会,赵麻杆跟着刘林进了刘林家,骂:妈的,你这狗日的杂个了?平日你们领导到村里大大咧咧,张口就训人,不把村干部放在眼里。但一到换届,个个像孙子,老远见了就打招呼,近了就发烟,挨近了就拍肩膀,不是亲威的都要攀成亲威。每次换届,我们的肩膀都要痛几天。昨天老子主动叫你,你你杂个不理?

后来,乡组织员提出,人大主[xi]当选有些问题。因为人大主[xi]没进人大主[xi]团,选举办法规定主[xi]须从人大主[xi]团成员中选举产生。这个意见报到了县里,县里据说讨论过,据说还请示过市里。但始终没给乡里答复。

于是老人大主[xi]还履行着人大主[xi]的职责。刘林在乡里干闲了半年后,调县移民局当了副局长。

本文已被编辑[饥渴的骆驼]于2008-2-1 23:30:05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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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饥渴的骆驼点评:

中国的民主选举,到底掌控在谁的手中,这是一个值得思量的问题。
劝君得意时莫猖狂,失意时莫彷徨,说不上什么时候运气又来了!
关于基层组织生活的真实描述,欣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