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到武候墓去的时候,是一个落着小雨、寒风凛冽的冬季。我带了两个面包,一本我的老师签了字的新书,还有散文稿和清样。
这段路原是我十分熟悉的。我到底在它上面悲欢离合犹豫徘徊了多少次;我到底在它上面明明灭灭过多少色彩缤纷的情绪,但于此刻的肃杀之中,我是怎么地也记不得了。只觉得一切都像发生在昨天一般。早年雨季、路上坑坑洼洼中明亮的积水如今依然如故。至于树木花草、农舍炊烟、庄稼田园更是依旧。仿佛这短暂而漫长的五年之中,一切的变化都集中在了人的心上,而我的大自然哩!一如既往、恒久不变。它是否是让我这个流浪多年的游子在故地重游时,能多少体味到它们历经沧桑而未改初衷,坚贞不渝的爱心哩?还是它们已经衰老,无力改变自己千年承袭的命运哩?面对它们在雨水中闪亮着期盼的明眸,我是很有些说不清了!
土红色的外山门,如一位入定千年的禅师,安详闲适,似乎尘世的喧嚣和人们高涨的功利之欲,都在亿万光年之外,与他们毫不相干。路静静的,连一片黄叶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那“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古柏如在坡地上打坐的学僧,任小雨寒风浸染他们的外相,心里依然一尘不染,仿佛在“见性”的路上已永不回头。肃穆的庙堂更是庄严的坐落在“禅天性海”之中,犹如释迦牟尼佛圆寂后的“法身”。
我静静地走过它们的身旁,脚步轻而又轻,生怕惊扰了它们远在三千大千世界之外游旅的灵魂。
那片青岗林,黄叶早已落尽,满坡横七竖八地伸着光裸的枝丫,仿佛向纷纷扬扬飘荡着小雨的天空乞求着什么。如果用股市争抢股票的手臂来形容它们此刻的“外形”,似乎最恰当莫过了。
沿着极少有人走过的山路,踩着滑滑的苔藓,我向我曾经意的坡地爬去,什么都没有改变,这改变的仅是我此刻的心境,是我孑孓一人的身影。我提着小包,披着大衣,任风撩起又放下我的衣角,极目在四野静静的氛围中,让思绪漫过土丘,浸染在昔年那一个个难忘的故事之中。此次我来,不是寻根,不是访古,更无意凭吊武候诸葛,借以抒发一份恋旧的情怀,只是为那段远逝的情,为那片飘走的云,为安妥我经年积郁重重,不惑之年依然不泯的童心。我来的正是时候,小雨落的也正是时候,寒风在冬季吹的也正是时候,只可惜我无法入定,如那山门外的红色古墙,无法冷漠如四围冷冷的群山,无法摆脱随我多年的前尘缘影,无法摆脱“凡夫俗子”的宿命。
从坡上向下望去,偶尔便见几株青翠的松树,冬季似乎对它束手无策。那里有我珍藏已久的无数个秘密,那里有我一段多情的岁月。而于今天寒风凛冽之中再回味它色彩缤纷的情节,我无奈与它们融为一体,也无法走进它们早已冷却的心灵。
当然,这里是一个绝佳的修炼仙风道骨的场所,只可悲世俗把我逼赶的无路可走,对着它们静而又静的身影,置身于它们生命的华彩之中,我已无话可说、无情可抒、无感可发!仅能在它们的身旁留一串孤零零的脚印,洒一路黑黑白白的感慨,在它们闲适的表情中静默一段时光。然后,无奈的下山,走自己兴趣索然的人生之路,把它们的空灵融进我的生命,最终消隐在它们的怀抱之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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