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思念，一世的心痛
今生就爱你这一回，无论你在天涯还是在海角，也无论你在天上还是在人间——作者题记
1
李老师所在的小区接上级紧急通知，要求在春节前搬迁完毕。于是，李老师和在省城上大一刚放寒假回来的儿子李雪霁开始收拾要搬走的东西。
他们默默地整理着，墙上的石英钟“哒哒”声和雪花打在窗子上的“沙沙”声不停地响着。
李老师小心翼翼地取下挂在大衣橱里的那身红彤彤的棉裤棉袄，轻轻地抚摸着，这是二十年前，他和妻子结婚时，他给她买的第一（也是唯一）件衣服。他仔仔细细地叠好放在了一个非常精致的盒子了，他想着说不定妻子哪一天回来了，他一定亲自给她穿上看看还合身否？
李老师看着自己的那一套被熨的笔挺的西装，心里隐隐作痛，整整十年了，他都不敢轻易触摸它。看着眼前妻子给他买得最后一件衣服，十年前那个在他的记忆中一生最寒冷的冬天的夜晚总是像噩梦挥之不去。
那一天是腊月十九，也是他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天异常的寒冷，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妻子下班回到家，她很麻利地做了一桌子丈夫和儿子最爱吃的菜。她启开一瓶好酒给他斟满。
“老李，时间过的真快啊，转眼间我们都结婚十年了，这么多年来，虽然我们不富有，但是有你和可爱的儿子，我心里知足了。”妻子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
“老婆，我们这个家正是因为有了你才变得温暖如春啊，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哈哈。”李老师开心地笑着，轻轻地呡了一口酒。
“老李，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给你买了身西服，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合你的身呀，还是快试试吧。”她说着递给他。
“老婆，你也别老是处处想着我和儿子。等我这个月发了工资，一定给你买身漂亮的套装，哈哈。”
“妈妈，爸爸，只顾你们大人说话，不要我了？”儿子李雪霁撅着小嘴提意见了。
“你是我们家的宝贝疙瘩，不要谁也得要你呀。”她把一个鸡腿放到儿子的碗里说。
“老李，对了，我明天出发一趟，不远，就在我们邻县，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天下午回家能赶上吃晚饭呢。”她是企业里的会计，出发是常有的事，所以李老师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儿子，在家要听爸爸的话，好好学习。我给你买你最喜欢的手枪玩具。”她抚摸着儿子的头叮嘱着。
那一夜，他们早早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重温新婚之夜的激情，感受彼此拥有的愉悦和幸福。
第二天一大早，她洗刷完毕，亲了亲还在睡梦中的儿子，深深地吻了李老师一下，便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出了家门，悄无声息地告别了让她时时刻刻牵挂着的爱人和八岁的儿子。然而，谁能想到这竟然是她对儿子的最后一亲和跟爱人的最后一吻啊。
第二天下午，李老师做好晚饭和儿子心神不宁地看着电视，可是，已经很晚了，她怎么还没回来呢？他想她可能事情多，天晚了没能及时赶回来吧。
就这样，直到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她依然没有回来。李老师慌了，赶紧四处寻找，最后还报了警，但是还是没有爱人的任何消息。
“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呀？”儿子抓住他的手哭泣着问。
“好孩子，你妈妈出发了，很快就会回来的。”李老师把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眼圈红红地说。
大年三十这天，李老师给儿子买了很多鞭炮，可是，他一个也不放，却是静静地蹲在屋门口，两眼死死盯着外门，只要门外有动静，他就会飞快地跑出去，嘴里还大声喊着：“妈妈回来了，妈妈回来了……”
他看着人家的孩子跟在妈妈的后面蹦蹦跳跳地从他家门口走远了。八岁的李雪霁站在路口哭着自言自语地说：“妈妈呀，你怎么还不回来过年呀，妈妈，你不要我了吗？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我不要你的玩具手枪了，我要你快点回来，呜呜……”
没有回应，只有凛冽的寒风袭来。
他孤零零的身影和发自肺腑的哭诉，让路过的人眼睛湿润了。有邻居阿姨拉着他的小手说：“雪霁，好孩子，跟阿姨回家和小哥哥和小姐姐一块玩，好吗？”
“谢谢阿姨，我要在这里等妈妈，如果她回来找不到我，她会很难过的。”他像个小男子汉很认真地回答，可是，那些好心的阿姨扭过头掏出手绢擦着眼泪离去。
李老师一遍遍地抚摸着装有爱人一身红装的结婚礼服，看着自己还不曾穿过的爱人给他买的西服，睹物思人，他陶醉于和爱人相濡以沫、同甘共苦、恩恩爱爱的十年幸福美满的日子，他越来越痛恨自己，为什么那一天他没有阻止她离开家门，为什么她离开家门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给爱人道一声别呢？爱人离开时踏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飘然若失的美丽背影，成了他一生的思念和永远也挥之不去的心痛。
2
儿子十岁那年，全国正在热播一部由林青霞、秦汉和谢小鱼主演的台湾电影《妈妈，你再爱我一次吧》，儿子缠着他一起去看，他不忍心拒绝可怜的儿子并不过分的要求。
电影故事情节曲折扣人心弦，演员声情并茂细致入微的表演，特别是那首主题歌不时地在整个影院里回荡：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投进了妈妈的怀抱
幸福享不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投进了妈妈的怀抱
幸福享不了
没有妈妈最苦恼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离开妈妈的怀抱
幸福哪里找
没有妈妈最苦恼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离开妈妈的怀抱
幸福哪里找
谢小鱼那如泣如诉的童生让所有的孩子和家长们心酸不已，泪花顿作倾盆雨，哭声阵阵不绝于耳。
儿子趴在他的怀里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嘴里小声说：“爸爸，爸爸，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呜呜……”
他不停地轻轻拍着儿子瘦小的肩膀泣不成声，大颗大颗的眼泪断了线一样滴在儿子仰起的稚嫩的脸庞上。
从此以后，李老师把他爱人离开前不久时买的电视机锁上了，因为他不想看到里面男女主人翁卿卿我我的场面，他甚至不希望儿子看到类似于“妈妈洗脚”的广告，他非常害怕儿子幼小的心灵受到哪怕是一点点的刺激。
于是，李老师除了上班，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儿子的身上，洗衣、做饭、缝缝补补忙里忙外，又当爹又当娘，他渐渐地消瘦了，原来开心的微笑已经成了永远的记忆。
3
一年、两年……五年过去了，李老师虽然不停地四处打听，但是依然没有爱人的任何音信，可是，他感觉爱人就在自己和儿子身边，并没有远离，不是吗？爱人常常来到自己的梦里，她笑的那么的甜，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她告诉他过几天就回家，让他照顾好儿子的生活和学习，还告诉他和儿子换季的衣服已经叠好了放在衣橱里最上面一层，还一再地叮嘱他别老是吸烟喝酒，要照顾好自己等着她回来。当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正要进入那醉人梦幻时刻时，她又像嫦娥舞动长长的水袖翩翩而去了。
李老师感觉越来疲惫，越来越寂寞。
一天，已经上初二的儿子放学回到家里，李老师把饭给他盛好，点着一棵烟使劲地吸着。
“爸，别老是吸烟了，对身体不好。快点吃饭吧”十三岁的李雪霁对他很关心地说。
“恩，我知道了。孩子，孩子……要不……给你找个妈吧？”他吞吞吐吐地说。
“爸爸，你今天是怎么啦，我有妈，你还给我找后妈干什么呢？”雪霁放下手里的碗筷大声地说。
“孩子，不是你妈，她……”他小声地说着。
“不，我妈还活着，她总有一天会来看我们的。”雪霁哭着回自己的房间了。
李老师老泪纵横，从此再也没有给儿子提起过这件事。是呀，儿子说的对，她一定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住了，不然，她怎么会舍得下这个让她深爱着的家呢？
如今，就要搬离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十年的洒满欢笑的家，家中的每样东西都能说出一个美丽温馨的故事，往事如昨，历历在目，睹物思人，音容犹在。
于是，李老师背转身，不想让如今已经上大一的雪霁看到自己悲伤的愁容。
4
儿子李雪霁也在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在他的的床底下有个半米见方的木箱子，这是他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东西了。里面是他小的时候他的妈妈给他买的各种各样玩具，有小飞机、小汽车、小坦克、小积木等等，还有妈妈亲手做的小狗、小猫、小兔子、小鸡、小老虎等等
在箱子的底边，用一块红布包裹着的是妈妈从怀他时直到离开家时记录的儿子成长日记，足足有八本之多，里面还贴有他一到八岁的生日照片，同时还有妈妈爸爸抱着自己个个笑容满面的全家福。那一页页包含着妈妈心血和汗水的日记上渗透了李雪霁太多太多的泪水，以至于每个发黄的纸页上都已泪痕斑斑了。
除此之外，箱子里还有几盘磁带，里面有一首他非常喜欢但又不敢轻易打开的歌，只有他遇到了难处无处诉说的时候，才在晚上等爸爸睡觉了，关紧自己房间的门，钻进被窝里以泪洗面地听，这首歌就是阎维文的《母亲》。
此时此刻，李雪霁心里和着阎维文的歌声，深情地和不知现在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的母亲进行着心与心的母子交流：
“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妈妈，你还记得吗？我入学的新书包是你亲手缝制的，上面绣了几片大大的雪花还有一个刚露头的红红的太阳呢。每次都是你接送我上学，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抱紧你的腰，就是路再颠簸我也不害怕。可是，妈妈，我的新书包，你仅仅给我拿了两年啊！
“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妈妈，你还记得吗？每当天下雨时候，你总是把那把花折伞罩在我的头上，回到家里，你的身上全都湿透了。妈妈，你什么时候也让儿子来给你撑起那把花折伞啊！
“你爱吃的(那)三鲜馅有人(他)给你包”妈妈，你还记得吗？你包的三鲜馅，我和爸爸最爱吃。妈妈，你离开家后，因为爸爸学校里很忙，我慢慢地学会了做饭，可是，我包的三鲜馅就是没你做的香。妈妈，今生今世，你再给我和爸爸做一回，好吗？就一次，我的好妈妈。
“你委屈的泪花有人给你擦”妈妈，你知道吗？儿子在外面受了气从来不流泪，没有给你丢人，我把委屈的泪花都滴在了妈妈你为我写的日记上了，我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妈妈不在家时，一定要坚强”，妈妈，我没有让你失望，儿子已经是大学生了，学的的是计算机专业。
“你身在(那)他乡住有人在牵挂”妈妈，我亲爱的妈妈，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我和爸爸时时刻刻都在牵挂着你，你快回来吧。
“你回到(那)家里边有人沏热茶”妈妈，我亲爱的妈妈，我每年都给你准备好了新上市的龙井茶，我和爸爸每天都准备着给你沏热茶。
“你躺在(那)病床上有人(他)掉眼泪”妈妈呀，我亲爱的妈妈，你回来吧，就是你病倒了，我也会围绕在你的病榻前。
“你露出(那)笑容时有人乐开花”妈妈呀，我亲爱的妈妈，你的笑容对我和爸爸是何等的重要啊！
“啊,不管你多富有”妈妈呀，我们不需要多么的富有，只要我们家的每个人都平平安安就好。
“无论你官多大”妈妈呀，我们不想做官，只要我们守住内心的平静比什么都好。
“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忘，咱的妈”妈妈呀，我亲爱的妈妈，你是我一生的思念，一世的心痛，永远的牵挂啊！
5
不知是什么时候，李老师就静静地站在儿子雪霁的身后，他看到儿子泪光闪闪地注视着那个珍贵的木箱子。
“哎，孩子，出来歇歇吧。”他若无其事地说，其实，他内心的痛一点都不比儿子轻。
“好吧，我这就过去。”他一边答应着一边擦去眼角的泪花，因为他不想让爸爸看到而伤心。
雪霁发现年仅四十五岁的爸爸，两鬓苍白了许多，头顶已经斑驳，岁月的沧桑深深地埋藏在脸上那些沟壑纵横的皱纹里。
望着眼前的老爸爸，他突然想起了罗中立的那幅震撼人心著名油画《父亲》，似乎听到了刘和刚那动人的《父亲》：想想您的背影，我感受了坚韧，抚摸您的双手，我摸到了艰辛不知不觉您鬓角露了白发，不声不响您眼角上添了皱纹，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您只尝了三分，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您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听听您的叮瞩，我接过了自信，凝望您的目光，我看到了爱心，有老有小您手里捧着笑声，再苦再累您脸上挂着温馨，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生活的苦涩有三分，您却持了十分，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您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生活的苦涩有三分，您却持了十分，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您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我的老父亲。
雪霁给爸爸倒了一杯热茶说：“爸爸，我有个事想给你商量一下。”
“孩子，你现在长大了，你看准的事情就大胆地去办吧，我落伍了，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他很平静地说。
“不是，爸爸，是关于你的事。”雪霁把你字说的语气很重。
“哈哈，我现在学校里的课也不太重了，还能有什么事情呢？”他轻轻地一笑说。
“爸爸，你给我找个后妈吧？”他很认真地说。
“啊，这——”他真的没有想到儿子今天提起了五年前自己谈过的事情，“哎，孩子，别再提这个事，现在我们不是挺好的嘛。”
“可是，爸爸，妈妈她走了都整整十年了呀。好像妈妈她已经……”他实在不忍心说出那个字。
“不，孩子，你妈妈应该还活着，我总感觉你妈妈一直在看着我们。”他说，“再说了，都十年了，我已无他求了，有你妈在我心里，我这辈子知足了。”
6
停电了，雪霁拿出一支红蜡烛点上，红红的火头跳动着，烛光洒遍了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他取出妈妈的照片，看着烛光里的妈妈笑得多么的甜美，他坐在爸爸跟前深情地唱起了《烛光里的妈妈》：
妈妈我想对您说
话到嘴边又咽下
妈妈我想对您笑
眼里却点点泪花
噢妈妈
烛光里的妈妈
您的黑发泛起了霜花
噢妈妈
烛光里的妈妈
您的脸颊印着这多牵挂
噢妈妈
烛光里的妈妈
您的腰身倦得不再挺拔
妈妈,烛光里的妈妈
您的眼睛为何失去了光华
妈妈呀,儿子已长大
不愿意牵着您的衣襟走过春秋冬夏
噢妈妈相信我
儿子自有儿子的报答
儿子唱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在阳刚的脸庞上滚动着，爸爸听着，眼泪在眼眶里转动着渗进眼角深深的皱纹里，流泪的红蜡烛映照着的相片中的妈妈好像也泣不成声了。
屋外的雪花越来越来大，儿子搀扶着爸爸来到小院里，环视着这个给他们留下太多牵挂的小院落，在心里默默地做着最后的告别。
后记
等到春暖花开，李老师所在的小区就会变成市中心的休闲广场，可是，他和儿子对那处小小院落的记忆却不会随着岁月而流失，因为这里留下了他们一生的思念和一世的心痛。
李老师爱人十年前神秘失踪，成为我们这里一个一直无法解开的迷，人们做出了许多大胆的猜测，可是，每一中解释都有不合理的地方。
走出家门未归的朋友，虽然我们不曾谋过面，但是我曾被你们的故事一次次地感动着，如果你还在人间，不管你是在天涯海角，你都要快点回来看看牵挂你的亲人吧，如果你已经去了天堂，不管天堂的路有多长，你都要赶来祝福天天思念着你的爱人和儿子吧。
2008·1·31于家中
本文已被编辑[饥渴的骆驼]于2008-1-31 21:37:54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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