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生日荒原不留

发表于-2008年01月31日 上午11:23评论-1条

生日应该是什么样子?我不清楚。只看见从春到夏从秋到冬,许多人过许多的生日。几十年过去了,我仍然弄不明白生日的真正意思,只知道中国是个古老的民族,有悠久灿烂的历史文明,也是个最喜欢过生日的国家。古往今来,上至官员下至百姓,一年一度总要以生日为素材做许多文章给别人看。而在我的眼里,生日是一个极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好稀奇的。自我们从娘肚里降生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我们便被上苍注定走向死亡。日子是过了一天就少了一天,岁月是流了一年就减了一年,生死原本是有定数的,不以喜增,不以忧减,我们生为一介凡夫,大可不必为生而乐,为死而忧。圣人说:“未知生,焉知死”。就是叫你活着的时候好好活着,不要胡思乱想些关于死的事情来。

而人,与生俱来,恋生俱死。像文天祥、谭嗣同这类视生死为粪土的“真英雄”从古至今,屈指可数,若用现时“电脑族”、“新新人类”的话说是“有病”!细想来,也挺有道理,你活地好端端的,偏要为个什么主义,什么飘渺的理想等等别人都不愿意干的傻事,把自己的血肉之躯白白作了殉葬,想想,死是好玩的吗?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脑袋另放一边,铁青着脸,大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恨天恨地,恨不公的世道,怪吓人的!而现实是:太阳照样的东升西落,不公的世道依然不公,但也却有人喜好这等傻事,比方说小乘佛教吧!就是个典型的厌生喜死的宗教,一生苦修苦参,为个啥哩?就是为了死。还给死安了一串极其饶口而又深奥的名字,叫什么涅磐圆寂,坐化,灭度等等,就是别人吃鸡鸭鱼肉,他吃粗粮野菜,别人喝酒,他喝水,别人三宫六院,他独善其身还要禁欲,到头来还理直气壮的说:“顺者成人,逆者成仙”,似乎凡事都要反着来才对,于是别人恋生,他就偏要修死了,想想,却也怪哉!

而生日毕竟是生日,不过,或是过的太平凡了,别人就有可能把你忘了,待自己永垂不朽,圆寂之后,真得就灰飞烟灭了,给这个世界没留下一点点痕迹,却也真有点遗憾。于是生日在我眼里,又常常幻化成一篮精致的鲜花,一桌极用心的宴席;一只红红绿绿很孩子气的蛋糕;一张或圆或方的桌子上洒满鲜花写满祝福;一盘按你的年龄点燃的红烛,让你在快乐的祝福中一口气吹熄,细品《烛影摇红》的韵味,于瞬间的黑暗中,华灯绽放给你一个惊喜,然后,大家便卸下各自的甲胄,藏起各自的心事,忘记时空,一时激情升华,红烟蓝雨,然后大吃大喝,然后曲终人散,然后空屋寂寞,然后梦多夜长……

第一次知道生日这个名词,是在我大爸傍河而立的家里,那年我六岁。那天是我大爸五十岁生日,一大帮孩子早早就凑到了我大爸家,一间小小的屋,除过床,桌椅凳子外,空间显得十分局促,而我和我的小朋友们,在这小小的天地里快活的像在过年。打洋牌,走牛,跳房等等游戏同时进行,玩到疯狂时,地方就显得小了,便干脆移师河堤,继续战斗。在所有的游戏中,我只喜欢打洋牌,所谓洋牌,就是一张十六k废纸,折成一个等腰三角形,每个参战者把自己的洋牌放在地上画好的圈子里,然后依据石头、剪子、布的游戏定出先后次序,顺序用河里捡来的薄薄的石片向圈子里的洋牌投掷,打出圈外的洋牌,就是你的战利品,而我因了迟钝,输的时候总是很多的。后来,就有一个比我高大的男孩加入了进来,他没拿洋牌,按规矩他是没有资格参战的,可他硬要夺我手中所剩无几的洋牌,经我顽强抵抗,最终还是被那个大孩子夺去了所有的洋牌,并被打得鼻青脸肿,我没有哭,及待母亲听别的孩子报信赶来时,战事已息,打我的和看热闹的孩子们都已鸟散,见母亲来,我再也忍不住一肚子的委屈了,便大声的哭了起来,惹得我的大爸大妈,还有许多我现在已忘了名字,早已作古了的我的叔叔、阿姨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跑来哄我劝我,而我一见人众,似乎突然得势,顿时悲声大放,闹得周围的邻居都不得安宁,现在想来,我真想对我当年惊扰了的已经不在人世的我的长辈们道一声谦,请他们在九泉之下,原谅我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那是个贫困的年代,尽管我大爸是有名的厨师,但在那个树皮,米糠,麦皮都是佳肴的岁月,巧媳妇也愁无米之炊,由我大爸为他生日亲自主厨,端上桌来的竟是一碟红罗卜丝,一盘白萝卜片,还有省吃了许多天,才积攒的一点大米面粉做的米饭和一盘果子,这在当时已是极其丰盛的满汉全席了。大人们几乎都没有动筷子,瞬间,就被我们这群孩子们风卷残云一扫而光了。记得当我用舌头舔我嘴角的油腥,转脸看我周围的叔叔、阿姨和其它长辈时,他们个个都开心的笑着,这些笑容就从此打印在我幼小的心里,埋进我记忆的最底层,历经四十多年的尘封,至今依然像蓝蓝的夜空里闪闪发光的星星。当我的生存遇上艰难困苦,当我漂泊流浪异乡,走投无路,当我的心情临上雨季,这些笑容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鼓励我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顽强绽放生命的花朵。时至今日,每当我看见我的孩子们为一顿美食而争抢时,脸上就会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当年我的长辈们的那种,我永远也无法忘记的笑容。

而现在,我的大爸大妈我的父亲,我的三爸三妈,我的当年哄我劝我拉我抱我爱护我的叔叔、阿姨长辈们都相继过世之后,我又走进了五十行列,身不由己的当起了孩子们的父亲、叔叔、长辈,一路爬山涉水,风尘仆仆,跌跌撞撞的闯进了我的生日!

生日,是被我最早忘记了的一个名词,我甚至不记得父亲、母亲的生日。父亲生前坚持不过生日,母亲也不提及她的生日,他们都是教师,总觉得生日是件世俗的事,因而,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查询不到两位老人家曾经过过什么生日。

在我离开家乡的许多年里,我没给母亲写过一封祝福生日的信或者打一个祝贺的电话,尽管电话就在我的桌上,手机就在我的身上,我算是不孝之至了……

生日那天,我的老婆、孩子、我的姐妹们没有一个人来,也没有一点祝福的信息,这该是天理对我这个不孝子孙的报应吧!倒是我异地的朋友们,我的永远尊敬的经理和他夫人包括他们六岁的小女孩,他们没有忘记我的生日,没有忘记他们曾经有过我这么个朋友——一个迷失了自己家园的人!

办生日的消息,对我保密的是十分出色的,只说是有个饭局,由一个小我一半岁数的年轻人举办的,因他购了新车,为迎新设了个别致的饭局,于是,我的牙痛便迅速成了我非常得体的借口。而黄酒是我一生最喜欢的饮料,设宴的年轻人又恰恰专备了两桶这样的饮料。这种外表温和绵里藏针的饮品,使我再也找不到借口抗拒它的诱惑了。我顺从的到了《巴蜀人家》六号房,豪华的大厅过道洋溢着节日的气氛。门是由设饭局的青年和我的小我十多岁的老朋友开启的,跃进眼帘的是一张硕大的圆桌和圆桌一圈已围了大大小小的人,大家站起来迎接我们,个个笑容满面,整齐的鼓着掌,像欢迎贵宾样。正对门的我的老总坐的位置旁空了一个座位,像一个圆月缺了一个角。桌上已摆满了菜肴,桌上正中央有一个很大的奶油蛋糕和一只精心制作插成扇形的花篮,面对如此丰盛的宴席,我不由愣在了门边,一边憨笑,一边莫名其妙的鼓掌,两眼茫然,到了桌边,我的老总拉我坐在“月缺”的那个角上,顿时月亮圆了,蓦然回首,我仿佛明白了什么,从大家冲我神秘兮兮的笑容里隐隐透出这个饭局与我有关的暗示。我天生迟钝,我的生日就在我糊糊涂涂的时候向我微笑的走来……

我非常激动,非常感动,在我老母还活着,儿辈们不能做生日的老旧习俗下,我就这样踏进了五十的门槛。两个孩子为我献上花篮的瞬间我流下了眼泪,在此起彼伏的祝福声里,我已感动的不会说话,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父亲带我参加我大爸五十生日的那个年代。我无法回报与我前生有缘,我生命中唯一的一位经理和他夫人;无以回报给我家的温暖的所有爱我的人,无法冷漠我久违的黄酒,我开始让自己的感情泛滥成灾,不再控制我高度激动的心灵,泪在眼里打转,我不敢轻易流出来,怕眼泪将我平生第一个生日模糊,我想把这个美好的夜晚和美好的情节定格在我五十的心里,绝意把它带进我的坟墓!

我该怎样表达我此刻的心情呢?我为我迟钝的心智找不到一句适当的语言而感到万分惭愧,在酒光烛影里突然想起了“老马自知夕阳短,不待扬鞭自奋蹄”的诗句来,顿时我明白了我五十以后该做些什么,该想些什么,该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

本文已被编辑[仙灵岛灵儿]于2008-1-31 15:51:2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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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仙灵岛灵儿点评:

心思细腻,感情真挚,
期待朋友更加精彩的首发作品

文章评论共[1]个
梧桐淋雨-评论

  每个人都有生日,每当过生日时我们都长了一岁,既高兴又悲哀。这就是人生。祝新年快乐!
  【荒原不留 回复】:感谢! [2008-1-31 22:52:37]at:2008年01月31日 下午6: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