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一年下半年,我到延安杜甫川中学读书 ,初中二年级第一学期刚开学,教导主任在第一堂课开课时,来到我们班上,他的后边跟着一位很潇洒的男人,大背头,头发很长,留着鬓角,满脸短短的胡子,显得很老气,笑容可掬的站在教导主任的身后。教导主任很简短的介绍说;‘这位是你们班上新来的班主任张老师,刘老师今年不来了’。(刘老师是位女老师)然后就离开了。全班同学都静悄悄的看着新来的老师,只见他迈上台阶,从教课桌上的粉笔盒里取出一节粉笔,立即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三个字;“张宝全”,回过身来,操着一口纯正的关中话说;“我叫张宝全,今年三十三,有人说我像二十七八的样子(说字,关中话念she”)·同学们听了新来的老师对自己简短的自我介绍,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不知那个同学哈哈一声,紧接着全班同学的笑声在教室里轰然而起,那种距离感和陌生感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后来我们才听说,张老师的爱人年龄比他大,还是个解放脚。)
张老师是陕西三原县人,和许多人一样,张老师的家属在老家,单身一人在延安工作。他除了是我们班的班主任,还兼着几个班的体育老师。平时,老是穿着一身灰色粗布做的,很大,很长的中山装。他有一杆单筒猎枪,子弹是自己做,把使用过的旧弹壳,装上火药,里边要放些铁砂,最关键的是装火冒,用一个专用的夹子,把火冒压在弹壳底下的孔里,他每次装火药都很小心,不让其他人在旁。我还是老样子,到那里都能得到年龄大的人的另眼看待,在张老师这里也不例外,我一般是给他打下手,在一旁递个夹子,装装盒子。
那时三年自然灾害刚过去,人们的吃饭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学校的伙食还是很单调‘老三样’,萝卜,白菜,两面馍是同学们的家常便饭。有一个礼拜天,早上,张老师早早的把我和几个同学叫起来,要我们和他去打猎,只见他脚上穿了一双软皮翻毛的半腰靴子,一手提着猎枪,另一只手拿着一个书包,我一看就知道里边装的是子弹,马上跑过去把那个书包夺过来背在肩上。他自己扛着猎枪,我们就向学校对面的山沟走去。一路上不免说说笑笑,打打闹闹,那时正是秋收季节,我们几个人翻过了好几座山梁,又爬过好几个高坡,大家的眼睛不停的四处搜索,急切的想找到一只兔子,最好是一只狐狸,也好让老师过过枪瘾,我们也能够见识一下打猎的感觉。那个时候大家一点也不知道累,在梯田上,山坡下,梢林里寻找猎物。‘嘣’的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只听见一个同学高叫着:‘打着了,打着了。’我顺着枪头指的方向看去,之间对面上坡上一个东西在翻滚,黄黄的颜色。那几个大点的同学,顺着山梁向那个东西跑去。黄土高原上有一句话说:“对面看得见,相聚要半天。”眼看着就在对面的山坡上,可是要跑到那里要好长时间。我还担心那个东西跑掉了,看着老师的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心想:这下可能跑不掉了吧。老师和我坐在山坡上,看着那几个同学好不容易到了那个东西所在的地方,一个同学向我们这里高叫着:“张老师,打的是个羊鹿子。”我没见过野羊,就问老师;“张老师,你说羊鹿子是不是和山羊是一样的?”张老师满脸笑容的说:“不一样,它的毛是黄色的,也叫野山羊。”又过了好大一会,那几个同学才轮换的抬着那个羊鹿子回到我和张老师呆着的地方。在回学校的路上,大家伙这个高兴,蹦蹦跳跳的五六里路,不觉得就到了。礼拜一的中午饭,全校的老师和同学的汤里有了一些漂在碗上的油花和一、两块野羊肉。
十多年前,我回到延安,去看看那个留有我三年少年时光的母校,学校放假了,新的老师全都不认识,听说,张宝全老师已经调到七里铺中学,我到了那里,但没有见到老师,在一间教师宿舍的房门边上挂着一块‘张宝全老师’的牌子。看着那间宿舍的房门,我仿佛看到老师那张总是洋溢着微笑的面孔。四十六年过去了,我已经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成了一名60岁的老人,算来老师也是快八十岁的老人了。我至今还保留着一张全班的毕业照,每当我看到那张照片,老师还是穿着那件灰布的中山装,双手扶在腿上微微的对着我露出笑容,难忘那段美好的少年时光,难忘老师给我的关心和爱护,难忘老师对我的谆谆教导。
本文已被编辑[雾里丁香]于2008-1-29 22:27:32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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