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和平时一样,不知不觉拉开帷幕。照例关好门窗,封好火炉,准备就寝。
女儿推门进来,问我她爸爸还没有回家吗?我依然是无动于衷的神态:老毛病犯了,不用管的。她郑重其事对我说她爸爸这几天举动很反常,好像身体很不舒服。我哦了一声,随即冷笑问她何以知晓的?她说她爸爸最近心神不宁,她陪着去看医生好几次了,吃药打针就是不见有效果,今晚严重的该不会是住院了吧?
我嗤笑怎么可能呢,就她爸爸那个赌徒样子,不分白昼出入麻将馆,怎会顾及自己的死活?女儿噘起了嘴,抱怨我不牵挂她爸爸也就罢了,还说着风凉话,真是不可理喻,特没有人情味!
我刚要反驳她她爸爸这是自作自受!未料她拿起电话,拨着熟悉的号码。我顺便看了看表,八点多钟!冬天的夜晚来的早,六点就黑灯瞎火,八点更是夜静人入眠。
喂,爸爸吗?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妈妈要关门了!女儿对着话筒,心急如焚催促着。
爸爸今晚回不来了,你和妈妈先睡,给爸爸留好门就是了!听得出,电话那端的老公心不在焉。
那你几点回家?女儿接着说,我给你买好了桔子,等你吃呢,你不是喉咙痛吗?
不吃了,爸爸今晚没有胃口,明天回家再说吧!老公垂头丧气挂断了。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指责女儿不但多管闲事,且是自讨苦吃!女儿忿忿然,说我自私的只知道关门睡觉,也不关心她爸爸的身体状况,要是爸爸倒下来,看我还能镇静自若?
我无奈地摇头,说她爸爸是无可救药,末了说她也是不知好歹!她拿起电话,又预备拨打。我一把抢过电话,待老公接通的那一刻,我没好气问他输红了眼还是赢得让人拉住了腿,害的孩子跟着歇息不下?
好一会,他才沮丧地说,他在医院,已经打了麻针,马上要动手术,看来今晚回不了家了!我忽地一跃而起,握紧了电话,问他什么要命的病,非要晚上动手术?他解释咽喉炎,胃病,加上不注意饮食调节,导致痔疮犯了,严重的到了非手术的地步!
要是往日,我准会骂他个狗血淋头,要么就是训斥他死去吧,别再害人了。这刻的我却良心发现,是我做饭不及时,才致使他的身体发展到了如此境况!
心烦意乱的我胡乱抓衣服,女儿则在一边絮叨个不停,给你说还不相信,这会称心如意了,爸爸倒下你是不是很开心?我瞅了她一眼,问她有完没完?她默不作声了,我趁机问她去不去?她说当然去,一定也得去!
孤独昏黄的灯光伴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女儿拉着我的衣角小心翼翼走着。医院离家约有200米,不到10分钟,我们娘俩便看见二楼手术室的光亮了。
屏住呼吸,一步一抬脚上得楼层,推开门的一刹那,医生在桌子前侍弄酒精,棉球,剪子,镊子一类的手术用具,他半侧着身子,脸色惨白,额前时不时有豆大的汗珠落下,我的心微微一惊!
这个男人何时被病痛折磨过?他平日不是一副趾气高扬的架势吗?他几乎天天穿梭于麻将馆,出去的时候哼着小曲,回来的时候打着呼哨,无论是输赢,他都是一副乐巅的神情。左邻右舍无不感叹他的心态,每当我谩骂跟着他瞎了眼睛时,他总是呵呵一笑,振振有词说他的赌博和我的唱歌一样,是爱好,是专利,是他二分之一的生命!
我被他的一番辩解顶撞的没有了下言,只好让孩子劝他好自为之!可他呢,一不做,二不休,吃住在麻将馆,变本加厉搁置一边,更甚者夜不归宿!是我的纵容还是他的习惯?我不得而知了,但对于他的生活习性,身体状况,倒是女儿说的,从没有关爱过!吃饭时间没有叫过他,夜半也没有督促他回家,就那样漠然处之,任由他我行我素。
是我的错吗?就在我扪心自问的时刻,他抬头瞥见了我和孩子!
我试图朝他笑,却勉强挤出一丝笑,他也努力地笑着回应我,是那种很懊恼,很屈尊的笑,好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生怕我挖苦,讽刺他!
我的心竟然莫名的痛!医生无视我的感受,还在数落我的种种不是:看看你这个贤内助怎么当的,简直置老公的生死于不顾,真不知你在家瞎忙活什么?我以为他会附和医生的说法,未料他嘿嘿干笑两声,接上话茬:她根本不知内情的,既要操劳家务,又要管孩子,只怪我自己厚颜,上了麻将的瘾!
医生立即纠正病情的变化与麻将没有多大影响,主要是老婆不闻不问,不合理安排他的饮食才造成现在这样的状况!他呜呼哀哉他完了,没有帮我做家务,没有减轻我的负担,还要拖后腿让我伺候,他怎能安心?
医生无可奈何地摇头,一边咒骂他没有出息,一边吩咐我把棉球递过来。我忍不住斜视了一眼,医生告诉我内痔和外痔加起来共十个,真是十全十美啊!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手术刀挥舞来去。孩子咯咯笑了,我却再也没有了心情。医生催我快去喊她的助手,并让我在室外等候,说手术虽小,难度却很大,最少得2个小时!
室外有暖气,不算太冷,我和孩子不知疲乏,踱步在走廊,一圈又一圈。
偶尔听到他的一句完了吗?医生回答没有!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夜,万籁俱寂,灯光,也只有手术室的亮着。我的心,此刻寂寞无助。
他无大碍吧?能撑得过去吗?快过年了,往年的年货都是他一手置办,我除了洗衣服拖地又多做了什么?他每次出门,先帮我把洗澡间,厨房的水放满,而后咂好煤块,提到火炉边,又嘱咐我把天窗打开,生怕我在家无人照管,煤气中毒。隔一阵他会打来电话,询问家里安然无恙吧?天长日久,我厌烦了他,出口便骂他何苦呢!真是一样的麻花多扭几圈,要是想回来就别作假,自己家还跟我客气什么!他开玩笑说没有台阶下啊,他在麻将馆只等我打来电话,他好给朋友炫耀我心里有他,谁知我眼里根本没有他的存在,没有电话的问候也就作罢,还羞辱他一无是处,他好没有面子哪!
老夫老妻了,要面子干嘛,想回家随时可以啊,门为你敞开,又没有闹别扭,何必要我叫?我一连串的愤怒袭击着他的身心,他窘的无地自容,但还是做最后的努力:因为我爱你啊,所以才期盼你的电话,你难道不能换种方法,把男人当孩子一样疼爱吗?我连连耻笑:你也老大不小了,那样做有意思吗?把你当孩子一样来疼,你不觉得你这样贬低自己,太低调庸俗了吗?我不肯退让一步,一句接一句奚落他。其实他的内心,他的思想,包括他的举动,我是心知肚明,却还是不肯给他,给我们的婚姻留余地。
往事一幕幕,伤心一幕幕,我一直不在乎他吗?还是从没有在乎过他?可我的所作所为何曾有过他的存在?
医生喊我进来,我又看了看表,十一点二十分!
看着他蜡黄的脸,第一句便问他怎么样?他说还好,就是胳膊和腿脚麻木!搀扶他下楼,医生说要吊点滴,问我们回家还是住院?他毫不犹豫说住院,我则斩钉截铁说回家!
医生见我们争执不下,问到底谁说了算?我假装恼怒捶打了一下他的后背,说他是病人,这阵由不得他做主!
医生说回家也好,起码照管方便,再者出什么差错及时能联系!配好液体,医生警告不能乱动,不要吃麻辣的东西,更要注意吸烟,喝酒以及久坐的毛病!他哀叹了一声,说我晕厥了五天,身体才痊愈,他又这样不争气,真委屈我了!我的脚不由自主踢他的屁股,问他是不是不服气?他‘啊’的一声惊叫,说他只有这样才和我扯平!女儿努嘴我真恶毒,身体都垮到这份上了,还乘人之危,脚踢拳打不算,只差双手扇脸了!
我质问谁让他不看时月,不知道要过年了吗?他挥手让我别管他,他在医院过年算了!我又论起巴掌说,医院嫌弃他占地方!女儿挡在我面前,说我不要欺人太甚!他嘿嘿傻笑,说他今晚要享受别具一格的待遇了!女儿问他有何感慨,他眯着眼说他今晚特幸福,有宝贝女儿的护驾,还有老婆浓浓的爱意,他此生足矣!
我拉来架子车,他笨重的躯体倒在上面,压的车轱辘咯噔一下。女儿哎呀一声,说他爸爸真是胖的要命!他对着女儿的耳朵:你妈妈有的是力气,让她吃点亏,有生以来接我回家,还是这样的方式,别有一番风味啊!
我问她们父女俩嘀咕什么,女儿乐呵呵说爸爸装病呢!
我说我知道,他这个骗子骗了我半辈子了!
他冷不丁冒出一句:骗你接我回家可是第一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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