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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凡凤心急如焚,赶往京城,因那里有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人,所幸京城离此不远,须臾即到。到京城直投燕王府,燕王迎出一看,笑道:“哈哈,戈君,卿来得正好,本宫正要入宫见圣上,莫如咱俩一同前往?”原来这游凡凤本名戈兀点,游凡凤不过他行走江湖时的外号。戈兀点将自己此来的原由一说,燕王不以为意:“区区小事,何须焦灼如此?待会见到圣上,你自己对他说就行了。”
于是两人被众太监宫女簇拥着,逶迤出了王府,大门外石阶下已停着两乘华丽的大轿,二人上了大轿,随即两轿径往皇宫赶去。
到了皇城的正门----承天门。才一进门,轿子却停下了,原来是换了八名蓝衣太监抬轿,随侍的十名侍卫根本就不得进门,剩余的太监则全从承天门内的一条便道,悄没声息地回东宫去了----皇城内规制最严,除了当今皇帝,任何人均不得在紫禁皇城中使用仪仗卤薄卫队。
二人在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进门,行不多远,迎上来四名太监,领头一人躬身:“万岁爷圣旨,请二位到秋光和畅殿赏秋。”随即侧签着身子,引导二人往东首一长廊迤逦行去。
待进了一道极阔大的重檐门楼,她眼前忽现出一片漫漫的黄叶地来,原来,众人已来到了一座遍植金黄银杏树的御苑之中。
时当深秋,满苑金黄,一阵风过,飘飘洒洒,万千片黄叶漫天飞舞,令人顿生萧瑟寒凄之感。
御苑正中是一座大殿,殿广七楹、深五楹,重檐庑殿式屋顶,上檐斗拱出跳单翘三重昂九踩,下檐为单翘重昂七踩。大殿门首悬挂巨匾,题秋光和畅四个大字。殿前共有沥粉贴金缠龙金柱一十四根,门旁的两根朱漆红柱上悬挂一付黑底金字对联:
一迳风飞飘落叶
九朝山色拥重楼
大殿两侧是各五间的南北配殿,殿外一座大露台,有层层叠叠的汉白玉石栏往复环绕,台上张搭着巨大的明黄帐幕。帐中坐满了人----男子冠袍带履、女子珠围翠绕。远远望过去,一派天家的富贵气象。
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正中双龙抢珠金交椅上坐着的那个人!
这人年约四十余,面容俊美异常,莹白如玉、三绺长须、气度高贵、举止威严。正是当今皇帝。
二人拜见即罢,戈兀点将自己此来的原由一说,皇帝大笑:琳儿那个小妮子要招亲,结果闹得整个江湖风起云涌,不想戈爱卿也被搅进去了,这不是多大的事情,待宴会之后,朕派秋泪儿和康慨二人同你前去,定能将所有的事情一一摆平。“
“今日天气晴好,又有戈爱卿远道来访,朕心大悦。”皇帝命待立一侧的太监:“去,传太常寺教坊的梨园七贤前来侍候。”又对戈兀点:“朕素知卿擅长奏琴,今天就让朕欣赏一回你的琴技。”
戈兀点知道皇帝派给他的康慨、秋泪儿二人无论功夫、心计俱是一流,助他救人毫无问题,宽心大放,于是道:“臣久未抚琴,现正好技痒,就与他们几位共赋一曲《秋声赋》,也得让皇上及诸大臣们怡情养性。”
随即离席,徐步下阶,到中间琴案后坐下。黑袍中年人将抱着的古琴小心置于琴案,然后肃立琴案右侧,其余六人均顺序坐在六张凳上,围拱在他四周。
他凝目细视,见此琴长三尺六寸,上有七弦,琴头略宽,琴尾稍窄,琴徽为瑟瑟,焦尾、岳山、琴轸、雁足均为白玉。
整张琴纹理梳直匀称,色泽古朴幽雅,琴身遍布匀密的流水纹,琴额是四字古篆“冰清雪韵”,而在此琴名下,复刻着“空寂山人宝藏”六字,此六字为行书。琴身外侧还镌有一段铭文:有泉石之韵、有圭璧之容、雍雍乎以雅以风,使非老其材,何以垂声于无穷。”亦为篆文。
他左手按弦,右手食指在七弦琴九徽二分位上轻轻一拨,铮然一声,琴音清冷,如泉流石底、风穿空林。不禁暗赞:好一张冰清雪韵古琴!
左侧的清秀少年轻轻一击象牙檀板,俊秀文士手中的竹箫已悠悠吹响,如泣如诉,似怨似叹。
戈兀点右手二指轻捻,左手将所按之弦带起得空弦音。
琴声泠然,飘绕在片片黄叶、凄凄秋风之中。
清越的琴音,低迴宛转、百折千绕。和着徐徐穿过树间的――柔软的风;伴着缓缓落下的――萧萧的黄叶。勾起了众人多少的愁肠、万分的怅惘。一时间,所有的人都神思悄然了。
戈兀点左手禁指滑至少商弦,右手名指轻抹十二徽五十四分位,随即指尖下垂,一挑,作寒蝉呤秋势。接着,左手大指、中指、名指徐徐抬起,成落花随水势,按弦。弦音愈发的苍凉了。
琴声苍郁、萧索,仿佛残秋时,独在秋风中卷舞着的最后一片落叶,美得那么悲苦;那么凄凉;美得令人心碎,美得让人神伤,一时间,露台上的所有人,眼中都有了泪光。
琴声凄伤地随风飘散,孤伶伶地独自飘散着。凄恻缠绵,催人泪下……
这时琴曲已进入了“入慢”,愈发地悠扬绵远,语尽而意无穷。
那丝丝的愁绪和声声的哀叹,若隐若现,似即似离,欲罢不能,欲诉还休,竟是要将人的魂魄都驱散了……
梨园七贤早都呆痴了,呆痴而坐,呆痴地听着那无尽的哀伤,轻声的叹息和欲绝的悲凉。
持筝的白发老者,面上流下了两行亮闪闪的泪水,是什么往事,能令这位早已历尽了风霜、看尽了炎凉的老者,亦会有泪流下?而那持檀板的清秀少年,早已泣不成声,又是什么样的心酸,才能令这正当人生最好时节的青春少年,亦如此哀伤?
戈兀点轻拢左手五指,右手小指一勾,随即轻挑,“铮琮”一声,琴声幽幽,左手名指离弦,右手中指轻剔七徵十八分位弦,转指,成幽谷流泉势,然后垂腕,《秋声赋》一曲,至此方终。 琴音袅袅,飘渺飞散,飞散在四面的秋风中……
曲已终,而意无穷,剩下的,只有久久不散的余音,和这琴曲所带来的,那种不绝如缕的愁怅和悲伤,在一片空旷遥远的静穆中,萦荡、回旋、飞舞……。
身旁有杏树,头上有青天,漫天有无计其数飘散的黄叶、黄叶外有巍峨的高楼、高楼外有隐隐的远山、远山外……,有那自己终其一世,也看不到的地方。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突然,半空中,闪过了一道亮光,疾如闪电、迅似惊雷。直向戈兀点的后心刺去。
他没有动!因他已根本无法闪避这自后袭来的一剑。
因就在这一剑袭来之际,在他身旁,手持笙、笛、箫、檀板等乐器的六人,亦全动了。
左侧的俊秀文士竹箫横举,疾斫他左胁下的俞穴,而身前少年手中的象牙檀板,已直向他面门飞来,破空声急,有呜呜之声---这檀板竟是以精钢制成的。右侧白发老者的筝,已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裂成了数片。中间藏着的一枝精光四射的短枪直刺他的咽喉。而那瘦子的横笛已掠到了他的左腰,笛管“蓬”的一声,一束细如牛毛的细针,闪着紫蓝色的光茫,射向他的白袍。无疑,针上已浸透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而另外三人的一双棱铁刀、一对亮银钩和一条毒蛇般灵动的黑色长鞭,已将他的头顶、下盘、所有可能闪避的退路,及他身周三丈内的地方,全都笼罩封死!
凌厉的杀气、砭入肌理的杀气、令人战栗的杀气,霎那间,已将他包围!
他无论往哪个方向动,如何动,都不能避开这致命的七着杀招!
他即算避开了头顶的双钩,双足也会被双刀削断,他便能躲过那一蓬毒针,也决计不可能闪开背后袭来的穿胸一剑!何况,还有钢制的檀板、俊秀文士的竹箫、白发老者的短枪、及一条夺命的黑色长鞭也袭过来了!
他正襟危坐,双手仍搁在琴弦上。
就在这刹那间,他已感觉到逼入骨髓的杀气,将他的整个人都包围,针尖般刺入他全身的肌肤。
只有真正想杀人,而且有把握,会杀人的高手,才能发出这种令人胆裂的杀气。
他连手指尖都没有动,居然连眼睛都闭起来了。
这时,身后剑尖的寒芒,已划破了他的白袍,毒针,也已触到了他的三重薄衫。
在晴和的秋日下、漫天的黄叶中,天下承平的皇宫御苑里,他刚刚奏完了一曲《秋声赋》。
而就有七名江湖中一流的高手,要置他于死地!
他虽已会过了那么多顶尖的高手,经过了那么多生死的恶战,但却从未遭遇过策划如此严密、配合如此完美、攻势如此凌厉的暗袭。
“哧”!一声轻响,剑尖已刺透了他的三重薄衣。
他笑了,忧郁地一笑。
随即,七人眼前便似有一缕风吹过!
一缕自树梢吹来的、清冷、砭骨的秋风――带着几片翻飞的黄叶。
然后,所有的武器,就都刺了个空!
黑袍中年人的剑锋,明明已触到了他的后背,已刺到了他的肌肉。戈兀点明明已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悚栗了。他甚至还哆嗦了一下,如此接近死亡时,那不能自制的恐惧,所引发的战抖。但剑尖,却依然刺了个空。
七人竭尽全力发出的杀招,突然间,都变成了对自己人所施的致命一招!
没人预料到会有这种变化!因为他们已在一起,配合演练了几千几百次,确信天下已绝无一人,能避开七人的合力一击!
即使这个人,是天下第一的戈兀点!
毒针,全射向了持双钩的人,而凌空击下的双钩,则划向了地下的刀手,短枪,已刺中了迎面而至的檀板,又继续向前,刺向那尚不及反应的清秀少年的双眉之间……
七人再想收手,都已经根本来不及了!
就在这一瞬间,七人都接近了死亡!迫在眉睫的死亡!
老者闭眼,等待那已卷到自己颈上的长鞭收紧。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一个很奇怪的,绝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形下出现的念头:
能这么快就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鞭梢突然间却滑开了,滑去了另一个方向,倒像被一阵风,一阵清泠泠的风,吹偏了它的准头。
随即是一阵“叮叮、扑、咔嚓、哧、嗵……”和钩锋劈过木板的声音。老者再睁开眼时,见自己的短枪,已刺进了一张古琴――七弦古琴的琴身之中。因用力过猛,连枪杆都刺进去了一半。而这张古琴上,尚嵌着一双银钩、一把长剑、和密密麻麻的无数毒针。
而黑色长鞭及棱铁刀却缠裹在一起,远远的,飞到了一株金黄银杏树横斜的低枝上,垂挂着,随着秋风,轻轻摇动。
戈兀点远远地伫立在一株黄叶飘舞的银杏树下,一阵风过,拂动他雪白的层层衣袂,带来一缕肃杀的、秋的寒意,他静静地看着七人,淡淡地问:“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七人互看一眼,心意相通:谋刺既败,七人已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其实,即便能将戈兀点一招杀死,七人也绝无自禁卫森严的皇宫中逃走的一分机会。当下七人一声大吼,或持刃、或空拳,齐向戈兀点扑去:七人都宁愿被他一招杀死,也胜过束手就擒,受那惨酷的刑求。
戈兀点见七人不恤生死,齐扑而至,心中暗暗佩服。
他暗叹一声,脚步一错,已闪到一座假石山旁,避开了对手刺来的拼命一剑。
皇帝此时已反应过来了,嗔目嘶声大吼:“快,快去拿下那些反贼,殿前司待卫,快去救人”。
这时,那些皇亲国戚、嫔妃命妇方始醒过神来,一时间哭爹叫娘,四散奔逃;或伏身案底椅下,瑟瑟发抖;有几人竟屎尿齐流。
众殿前司待卫见戈兀点白衣飘飘,与七名刺客在黄叶树间穿插激斗,全骇得失魂落魄,那里敢上前去挨那些刀剑?
这时,大队诸班直侍卫蜂拥而入。一些侍卫将露台重重围护,以防刺客窜上去,伤到天子和太子,其余侍卫将正在酣斗的八人围住。各手持利箭弓弩,对准林中。
但树间八人的身形快若疾风,众侍卫直看得两眼发花,徒举着强弓硬弩,却不知该往哪发射?
戈兀点已与七人过了约八百余招,他的功夫本高于七人,但因无兵器,又不欲伤人,故只避不攻。而七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又是有备而来。招招都是拼尽全力、两败俱伤的亡命打法,既不防护,更不闪避。均状如疯虎,恨不能将他一口吞而噬之。一时之间,他左绌右支,险象环生。
突然,他顿住飞掠的身形,右手疾往后探,五指一伸,已搭在黑袍中年人的剑柄上。
这一招行险之极,只须时间、分寸、力度、方位、距离上差得分毫,他的这只右手就不用再想要了。 拼命追杀的七人,谁也未料到,他会突然停步,行此险招,空手入白刃,去夺剑。
变起仓促,七人身经何止百战,不假思索,手中的各种兵刃,已堪堪刺到了他的白衣。
黑袍中年人的变招更是奇快,手腕外翻,欲脱开对手的掌握,同时左手横切,以掌作刀,直劈他后颈。戈兀点若不松开剑柄上的右手,这一式“碎玉掌刀”便能将他的颈上人头,生生地切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戈兀点手掌一滑,五指变搭为拨,黑袍中年人立觉长剑上有一股柔和的大力传来,剑身已不由自主地往外一荡。“哧、当”两声大响,一管竹箫已被削成两段,而短枪却飞上了半空。
戈兀点右足一踮,身形纵起,已捞住了枪尖,不待落地,右手后送,那枪尾如长眼睛,已点中了飞扑过来的清秀少年的膻中穴。少年尚未倒地,枪身横掠,一拨箫尾,两截断箫直向文士及老者飞去,两人连忙跃身闪避,但那断箫看似来势不急,两人偏偏躲避不开,只觉胸口紫矶穴均是一麻,二人亦摔落地下。
而这时,长剑“哧”一声轻响,已穿透了他的左手衣袖。但与此同时,他的右手食指,也点中了黑袍中年人的左腰要穴。
这一切,均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使双钩、双刀及长鞭的三人,甚至尚未看清楚,自己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人中,功夫最强的四人已束手被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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