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你，我在劫难逃。

心甘情愿，画地为牢。

——题

1．似是故人来

晨七时许。555次公车上。车厢里开着广播，是一档音乐节目，女主持的声音袅袅娉娉，林微习惯地望向窗外，在这座陌生的城生活了两年了，两年是什么概念？

她看到车窗外成排的白色小楼，迂回的街道，高大的梧桐树，成片的花朵，以及行走其中的明媚阳光。这分明是另一座城。

一首《十七岁的雨季》就在此刻铺天盖地向林微袭来：当我还是小孩子，门前有许多的茉莉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当我渐渐的长大，门前的那些茉莉花，已经慢慢的枯萎，不再萌芽……

歌声婉转，清扬。似是故人来。

在多久多久以前，曾有一个男生，总是一边踩单车，一边旁若无人地唱，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歌声婉转，清扬，如清晨洒下的第一缕阳光，贯穿她的十三岁。

又是谁在她即将坠入山谷时，及时拉住她说，同学，想不开也要找一个好点的地儿嘛，你没见这儿穷山僻水，寸草不生的，唉，可惜呀可惜。

林微不由失笑。呵，韩笑。

2．从别后，忆相逢

认识韩笑那年，林微十三岁。

那时，春节刚完，林微的父母便把她自乡下某校转入x市的实验中学，乍然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林微深感无可适从。

同样是要走一段路才能到校，原来可以同要好的伙伴一起走在那条两旁开满各色小花的路，一边听大家谈笑风生，一边采回各色小花，于今，却是独自走在这条钢筋水泥混合而成的路，听到的只有冷冷的风声，还有自己寂寥的足音。

林微怀念来此之前的时光，以及上学途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小花。

直到一天清晨，她听到有人唱，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歌声婉转，清扬，如清晨洒下的第一缕阳光，林微欣喜莫名，她并没有回头，待那声音从她身边轻快掠过时，她看到一辆飞驶的单车，还有一个背着深蓝书包的背影，他的短发在风中轻轻扬起，是一幅很详和的清晨写意画。

此后的第二天，第三天……同一时间，林微都听到了这首十七岁的雨季。一辆单车，一个背影，一首歌，几乎是风雨无阻。

林微渐渐习惯了那条路，习惯了一首歌，一辆单车，在同一时间出现。

两人竟然都那么守时准时，每日凌晨六时三刻，去往学校的那条路，不早也不晚。林微心下猜测，他应该有着良好的生活习惯，还有着阳光一样的笑容。

她始终没有回过头去，所以，她始终也没有机会证实。

他唱了一年，她也就悄悄听了一年。准确无误，风雨不改。没有人知道，每天每天，她最最期盼的时刻就是，凌晨六时三刻。

这成为她心底的秘密，快乐的密码。

她以为，可以一直这样安静地听下去。十三岁毕竟是太过清澈无忧的年龄。

那是一个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清晨，林微同之前的许许多个个清晨一样，怀着期待与喜悦，背上书包，轻快地踏上那条通往学校的路。六时三刻，她没有听到如期的歌声，他今天迟到了吗？或者早到？林微放慢脚步，还是离学校越来越近，终于走到校门口，他始终没有出现。或者他今天真的早到了，林微这样想，复又释然。

第二天，林微提前一刻便踏上那条路。她走得很慢很慢，越接近六时三刻，她越是忑忐，终还是失望。

没有歌声，没有那个熟悉的背影，再也没有。那条上学的路就此沉寂下来。

一切消失得那样猝不及防。

林微不再热切盼望下一个清晨的到来，如常上学下学，内心深处，说不出的失落。他还好吗？为什么不再唱那首歌了？

林微猜不出所以然，她到底与他只是陌路过客，悄悄听他唱了一年的《十七岁的雨季》。

路过的缘，终是要散的。林微是有些后悔的，当初如肯回头看他一眼，或许此后还能在人群中认出他来。如今，呵，人海茫茫，相见无凭。

她真没想到还能再次遇到他。也许遇上生命中的某些人，注定，在劫难逃。

高一下学期，全年级组织集体出游。租了好几辆车，一路浩浩荡荡，去的是梦里。

梦里风光明媚，山清水秀，杜鹃花开得漫山遍野。

爬到半山腰时，林微看到许多可爱的小蓝花开在山的另一角，成片成片的，这与家乡的花多像呵，林微像见到久违的老朋友，她欣喜地走过去，摘好花往山下一望，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林微只感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滑，林微的心中忽然没有了任何声音，有人及时拉住她。

林微甫站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张脸，就听那人在说，同学，想不开也要找一个好点的地儿嘛，你没见这儿穷山僻水，寸草不生的，唉，可惜呀可惜。语气中不乏戏谑。

林微惊魂未定，又听这一通说词，脸顿时青一块红一块的，我……抬起头来，她看到一张嬉皮笑脸，那个谢字就哽在喉中，是怎么也说不出了，林微拔脚就走，并没有走远，她被一截枯枝绊倒，双腿一软直直就要跪下去。还是他及时拉住了她，还是不忘揶揄她，同学，你要谢我的救命兼开导之恩，也不用这么隆重吧，我可承受不起哦。

林微气结。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落。

那男生忙赔笑，你别哭，算我看错说错。

林微还是哭个不停，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那男生慌了神，在林微身边走来走去，你别哭了好不好，被老师同学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边说边四下张望。

林微置若罔闻，她想起了所有让她伤心的事，支离的家庭，得不到的关爱，越哭越伤心。

那男生又采来一大把小蓝花，递给林微，你要是不哭了，我就把这些花都送给你。

林微没有伸手去接。

那男生最后说，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你要是觉得我唱的好，你就不能再哭了。你要是觉得我唱得不好，你也不能再哭了。

他唱的是正是那首《十七岁的雨季》。

是他，竟是他。她记得这歌声。

林微被这项事实震得忘了哭泣。她用手背擦掉泪痕，不置信地瞪着他，她实在无法把面前这个他与心中那个他合二为一。

那男生见她不哭了，把手中的蓝花递给她说，谢天谢地。竟笑得一脸阳光。

林微接了花，谢谢你。这次，她说得流畅，也由衷。

那男生却说，你千万别谢我，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有负罪感，毕竟你是因为我那样说才会，所以，你千万不要谢我，咱们算扯平了。再见。转身竟自去了。边走还边唱，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我们也有共同的期许……

林微看着他的背影，在春日暖阳下慢慢笑开，两年后，她竟又遇见了他。他竟真有着同阳光一样明亮的笑容。

3．原来他叫韩笑

某日课间，林微同刘璃去操场散步，半路就那样遇见了迎面而来的韩笑。

林微不知是否该同他打下招呼。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如何招呼呢？犹豫间，她怯怯地向韩笑望去，韩笑却一脸阳光地望向她身旁的刘璃。你就是传说中的刘璃？

刘璃笑得恰到好处，你就是传说中开口就唱十七岁的韩笑。

两人在阳光灿烂的校园同时大笑出声。

林微难过地低下头去。原来他叫韩笑。原来，他根本就不记得她了，他根本就不曾注意过她的存在。

他却偏在这时轻描淡写地说，同学，我又不是训导主任，看到我不用低着头。我这人很随和的。真的，这是所有认识韩笑的人有目共睹的。

林微狼狈地抬起头来，一张脸窘得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璃适时说，韩笑，几年没见，没想到你损人的毛病不仅没改，反而变本加厉了啊。回头又对林微说，林微，这人是损友，生平无所事事，专以损人为乐。他说什么，你就当没听到，让他自讨没趣去。

喂喂喂，刘璃，你这样说会教坏五好学生的。韩笑虽是在抗议，却笑的一脸的浑不在意。

一旁的林微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过招，其优游自如让林微不由黯然。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还这么有默契。

她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是多么的多余。刘璃在这时拉住她，说，韩笑，这是我好友林微，你可不准欺负她哦。否则，她意味深长地看韩笑一眼。

韩笑立时说，那是自然。

没错，刘璃是她好友，她的初中同学，两人曾做过同桌，那时，刘璃喜欢写古诗，写好就拿她看，在刘璃的熏陶下，林微也开始写古诗，写好就拿给刘璃看。两个女生志趣相投，谈起天来很为投缘，自然做了朋友。

4．程墨，你人这么好，怎么会交了韩笑这种损友。

林微的高中生活忽然就开阔起来。

以往周日，林微做完功课，总是捧一本武侠小说，看个不亦乐乎。现在，她刚翻开书册，电话就响了。林微，韩笑说今天有新片上映，我们去电影院看电影吧。林微，今天天气多好啊，韩笑说，这样的天气适合放风筝，我们去放风筝吧。林微，韩笑说茉莉花开了，我们赏花去。林微，韩笑说……

韩笑，韩笑，总是韩笑。这是林微无法抗拒的名字，怎能忘却呵，那些悄悄听他唱十七岁雨季的清晨。

虽明知自己不过是一微不足道的配角，她还是去了。

总是四人行，她，刘璃，韩笑，还有程墨。

程墨是韩笑的至交，剑眉星目的很是漂亮。与韩笑恰相反，他不肆其谈，倒是名符其实。

刘璃曾半是揶揄半是好奇地问，程墨，你人这么好，怎么会交了韩笑这种损友。

程墨不顾韩笑威胁的目光答，没法子，交友不慎，既上贼船，只能误到底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还是要发扬光大的。

韩笑竟首先笑将起来。

林微也不禁莞尔。竟是同韩笑一式的语调，可见，人不可貌相，评价一个人，断不能断章取义。

5．扑朔迷离

刘璃17岁生日前一月，四人齐去南山，中遇一林，枝繁叶茂。旁竖一碑，上书扑朔迷离。

这是一座树林迷宫，纵横交错，穿插迂回，只见林木森森，不见出口。

韩笑童心大起，说是要兵分两路闯迷宫，哪组先出林为胜，分组时发生一点小分歧，韩笑原把林微与程墨编为一组，不想刘璃却说，这样分组多被动，不如我们来剪刀石头布，输者为一组，胜者为一组。

结果是韩笑同林微一组，刘璃同程墨一组。

林微没想到她会与韩笑同组，怔怔地看着刘璃欢天喜地同程墨走入迷宫，林微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人都走的没影了，你还在看什么？再不走，我们就要惟输到底了。

这是林微第一次见到韩笑不笑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冷，林微不禁打一个哆嗦，乖乖地跟着韩笑在迷宫绕来绕去。

林木再怎么参天，五颜六色的彩带再怎么混淆视听，此路不通再怎么多，前路再怎么扑朔迷离，都没关系，她只要跟着韩笑走就好，她知道韩笑一定能带她走出扑朔迷离，并赢取这场比赛。

可是，她摔倒了。就在韩笑刚说，这里树桩盘根错节，小心摔倒时。她还没感动完，就摔倒了。她试着立刻爬起来，摔得并不轻，又哪里爬得起。林微暗骂自己没用。

韩笑蹲在她面前，似笑非笑，林微，这是你第三次在我面前摔倒了。

林微歉然，对不起。

原来他记得。

你还能走吗？

可以。林微刚迈出第一步，脚踝处突如其来的痛疼使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怎么？是不是脚扭伤了？

大概是刚刚摔倒前，踢到了一块小石头，所以脚有一点点痛。

我看看。

不用了。我们还是赶快走吧，要不然就输了。

你这样怎么走，万一……我怎么跟刘璃交差？

林微黯然，没事的，她微微仰起脸说，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以前，生病的时候，如果有人唱歌给我听，我就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你想听哪首呢？

《十七岁的雨季》。

韩笑只是怔了那么一会儿，便朗声唱了起来。

林微走在熟悉的歌声里，柔肠百转，一个如此执著于一首歌的男生，该是同乔峰一样的痴情吧。

她是这样的羡慕刘璃。

到底还是输了。刘璃侧着脑袋笑吟吟地问，程墨，你说，该怎样罚韩笑呢？是让韩笑扮青蛙呢，还是扮小狗小猫叫，哎，要不所有会走的动物一样扮一次？啊，一定很好玩。

程墨却惊叫，林微。

林微撒了一个谎。她坚持走到现在，脚已然痛不要支。一个站立不稳，她就那样倒在了地上。

是韩笑背她下山，林微自是不肯，韩笑凶巴巴地说，你还想不想要这只脚。林微噤了声，不敢再说一个不字。她悄悄喵一眼刘璃，见她心不在焉的，林微在心底小小声说，刘璃，对不起。

6．生日礼物

刘璃来找林微，在她十七生日的第二天。

林微当时正坐在蔷薇花架下，戴着耳机，一遍遍听林志颖唱十七岁那年的雨季，神情安然。

看到刘璃，她取下耳机，你来了。

刘璃取过耳机戴上，立刻又取下来问，你也喜欢这首歌？

林微只是笑，看，蔷薇开得多好。

次日，刘璃从书包中取出一张光碟给林微。

林微看清这正是韩笑送刘璃的生日礼物，她极度震惊。这怎么可以？我不能收。

刘璃解释，我现在反正也不喜欢这首歌，放在我哪儿，也是束之高阁。既然你喜欢，就拿去吧，韩笑的歌唱的是很棒的。

林微震惊过度，几次张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刘璃又拿出校刊，翻到其中一页说，这是程墨写的诗歌，很棒吧，真没想到，他也喜欢文学。

林微接过校刊，看了半天，才看清程墨的名字。

刘璃又说，程墨喜欢看武侠，金庸古龙梁羽生，程墨也喜欢席慕容。程墨……

说到程墨，刘璃总是满脸的光彩，几何起，刘璃口中的韩笑变成了程墨。林微隐隐有些明白，又不明白。可是，她至少是知道的，当一个人不在乎一个人时，他送的礼物也就无足轻重。

那么，韩笑……

林微既为韩笑难过，又为自己可能会有的一线机会而欣喜。

可是，韩笑……

林微收了光碟，如获至宝。

回家，关了房间的门，打开来听，整个房间都是韩笑的声音，那么深情地唱，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我们也有共同的期许。

不知是听到多少遍，旋律散去，林微听到韩笑说，终于十七岁了，刘璃，时间过得真快又真慢，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只有七岁，背着书包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唱那首十七岁的雨季，我走过去问你没有十七岁为什么要唱十七岁？你立刻站起来，指着我手中的篮球地问，你没有长到一米八为什么要去打篮球？长那么大，我还是第一次遇上口齿这么伶俐的女生，后来，我们见面总是唇枪舌剑，我故意说一些反话来招惹你看你如何对答对流。那时真是快乐，如果不是十一岁那年的冬天，你失足落水，虽然我及时把你救了上来，虽然我们最后都完好无事，你父母还是给你转了学，且举家搬走。你只留了一封信给我，妈妈说我太贪玩，不知天高地厚，要把我打入冷宫，送入乡下外婆处，她说要是我一年内表现不好，就一年不准回来。我会努力乖乖地争取能早日回来。

我以为很快可以再见到你，没想到再见是五年后，我总忘不了第一次见你，你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唱十七岁雨季的那幕，小小的你，竟然指着我口齿伶俐地说，你没有一米八，为什么也要打篮球。

我喜欢上了那首十七岁的雨季，每唱那首歌时，就想起我们相处的快乐时光，这让我感觉自己一直与你在一起。

从十二岁开始，我一直渴望快快长大。现在，终于十七岁了，刘璃，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高考之后，再回答我的问题，我会在心晴等你，一直。

林微泪流满面。他果然痴情如乔峰。

犹豫再三，林微还是去问了刘璃，你有没有听完这张碟？

听来听去就那一首歌。真没想到玩世不恭的韩笑会对一首歌痴情这么多年。

林微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为韩笑，也为自己。本待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她把那张碟收好。

再见韩笑，依然嬉皮笑脸，林微总忍不住地难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若他知道真相，该会是多么的伤心。

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

可是，她是多么地不愿韩笑伤心难过。

林微开始独来独往。放学归来，便闭门不出。一月后的课间，刘璃在花园，找到林微，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课本，林微，你最近好像很忙啊，周日打电话给你，你奶奶说你不在，晚上打给你，你奶奶又说你睡觉了。你该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不敢见我吧？

刘璃本是说笑，林微却内疚起来。她毕竟是有些事没有告诉刘璃。但，现在还不是时间，她只推说，快高三了，想多用点功，好考一所如意大学。

刘璃就不说话了，一反往日，很安静地坐在林微身侧，那一向阳光灿烂的脸上竟有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忧伤。

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想考到哪所城市？

还不知道。你呢？

杭州。

杭州。是了，程墨说过，他喜欢杭州。林微想起，那日同程墨聊天，程墨问她，大学你想去哪所城市？林微早有答案，却只说，还不知道，然后她随口问，你呢？

程墨说，我喜欢杭州。

那么，韩笑呢？他也是要随了刘璃去杭州吗？

7．如果你收下，就是这个圣诞节，我收到的最好礼物了。

圣诞前，下了一场小雪，纷纷扬扬的，不消半日，世界便银妆素裹。

林微在校园路偶遇韩笑，韩笑虽是在笑，眉目间却多了无法掩饰的忧伤。

他欲言又止了几回，终于问，林微，刘璃最近还好吧？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她呢？

韩笑黯然，这几个月来她似乎总是很忙。

他没有再说下去，这是林微第一次看到韩笑手足无措，那一向潇洒，嬉皮笑脸的韩笑竟然手足无措。

林微心酸不已，安慰他说，高三了，大家都很忙吧。高考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微去礼品店买了三张圣诞卡，她选了一张背景是海的卡片寄给韩笑。她在上面写：韩笑，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把春天都提前送来了，你应该很很快乐了吧。高考越来越近了。在这段时间你要心无旁鹜，好好努力哦。既然选择了远方，我们就要风雨兼程。高考后详谈。

署名是ll。

圣诞节那天，天空还飘着雪花。林微背了书包，独自返家。有人叫她。回过身去，竟是程墨。

程墨从书包中取出一个紫色包裹给她。圣诞快乐。

林微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她傻傻地说，可是，我没有圣诞礼物送你。

程墨却说，如果你收下，就是这个圣诞节，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林微回家，拆开包装纸，里面安静躺着的，竟是那本她每次去书店都要看上一眼却并未买下的画册。

还有一个蓝色信封，里面装着一张卡片，一株四叶草。

传说中的幸运草。林微欣喜之余，还有一点小小的不置信。

程墨在那张卡片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林微，我帮你找到了四叶草。传说，找到四叶草，便找到了幸福。

林微捧着那株幸运草，泪盈于眶，不是不感动的，从来没有人，这样注意过她的需要，只是，只是程墨，我已在劫难逃。

林微在不久后，回赠一本席慕容的诗集于程墨。云淡风清地写着，高考已近，努力哦。

8．曲终

考完最后一场。林微不由深深吁了口气。终于都过去了，明日又将是新的。

程墨约她出来。

已是黄昏，两人沿着河堤慢慢踱步。在一株杨柳树下，林微很认真地问，程墨，你，知道刘璃很喜欢你吗？

林微翻出那张尘封的碟去找刘璃。她说，刘璃，你一定要听完这张碟，否则你会后悔。

刘璃不以为然地笑，林微，你想给我一潭死水的生活注入一点波澜，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林微自顾将碟插入唱机，按下播放。

她亲见刘璃慢慢敛了笑，从开始的不以为然转为不置信的震动。

很久很久，两人坐在光线柔和的房间里，相对无言。

林微起身关掉音乐。

为什么现在来告诉我？终于，刘璃问。

林微努力笑得若无其事，因为，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是永远。

刘璃显得很苦恼，她复起身走到唱机前，没多久，唱机里传来那首哀伤的旋律。

他唱，爱我的人为我痴心不悔，我却为我爱的人甘心一生伤悲。在乎的人始终不对……爱我的人为我付出一切，我却我为爱的人流泪狂乱心碎，爱与被爱同样受罪，为什么不懂拒绝痴情的包围。

百般无奈，万般伤感。是这样的让人触歌伤情。林微忽然就想痛哭一场。

她再次起身关掉音乐。韩笑在等你，无论如何，你应该去给他一个交待。

刘璃低下头，我，现在很混乱，不知如何面对韩笑，我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林微，帮我跟韩笑说对不起。

林微走进心晴，一眼看到韩笑坐在角落里，一杯又一杯。

林微在他对面轻轻坐下来，很温柔地望着他，他每喝一杯，她的心就会跟着痛一下。

终于，他看向她说，她是不是不会来了？

不会的，林微低下头，她终还是不忍告诉他真相。

那么，你为什么哭？

林微愕然，伸手一摸，竟是满脸泪痕。我，我……

恰巧心情正播那首经典老歌《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林微指着空气说，因为这音乐，太伤感。

韩笑很快笑了一下，举起酒杯，又是一杯。他说，我第一次见到她，她只有七岁。

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唱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我不由自主地走上去，问，你没有十七岁为什么要唱十七岁……

林微听他不厌其烦地回忆与刘璃相处点滴，泪水肆意流了满脸，尽管这些她一早听过。

韩笑说累了，趴在桌子上径直睡着了，嘴里还喃喃念着刘璃的名字。

林微忍不住拨通刘璃家的电话，刘璃，韩笑一直在心晴等你，他对你真是。那么多年如一日喜欢一首歌是很难得的。你，林微忽然词穷。

他，还好吧？

喝醉了，在梦里还不停地叫你的名字。

刘璃在电话那端沉默。终于，她轻轻挂断了电话。

林微对着嘟嘟的茫音发呆。半晌，才想起要打电话给程墨。

走出心晴时，天空已布满了繁星。

韩笑醉得人事不省。程墨只好带韩笑去他家，林微嘱程墨打通电话给韩笑父母，以勉韩笑父母担忧。

程墨叫住林微，昏暗的街灯下，他说，林微，你并不是微不足道的。

林微眨眨眼再眨眨眼，他竟看了她写的那篇《微语》，他竟知道铃兰是她，这可是刘璃都不知道的呵。

程墨又说，铃兰的守望若有若无，只有用心才能感应。

林微的泪水终于决堤，她飞快道谢，转身离开。

程墨在她身后低而坚定地说，我会一直等你的。

9．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明明很爱你，却还要装作毫不在意。

最终，四人都去了杭州，还进了同一所大学。

天总是那么蓝。

大学生活才刚开始，韩笑与刘璃已开始出双入对。林微没课的时候，便搬张凳子，坐在阳台上，看天边流云。

应该那样的，韩笑与刘璃，听起来多么和谐。可是为什么会这么怅惘呢？

程墨有时会来找她，每次都会带了书来，有时是武侠，有时是外国名著，有时是童话，有时是诗集。

林微每次都照单全收，心中是感激的，程墨从来都是恰到好处。

每次交还旧书，程墨总会笑问，有何感想？

程墨实在是难得的朋友，如果没有韩笑，或许，只是，她已曾经沧海。

有时也会同程墨去校外走走，程墨说，你应该多去外面走走，多呼吸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林微无法拒绝程墨的好意。于是，就那样遇见了韩笑与刘璃。

林微已有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她是故意的，故意要躲开他们，她到底还是没有勇气面对他们写满幸福的笑脸。

虽然这是她一手促成的。

林微努力笑得若无其事，她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明明很爱你，却还要装作毫不在意。

韩笑显然是误会了，可是，误不误会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从来都不曾注意过她那颗日渐凋零的心。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地心酸。

程墨沉痛地问，林微，为什么不肯给我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

10．离开

林微向本市一所大学提交了转学申请。大一结束时，她悄悄离开了杭州。

走前，她留了一封信给程墨，对不起，我已在劫难逃。所以，我选择离开。惟有希望时光可以淡化一切暗伤，请珍重！！！

她是不愿伤害他的，可是，她对自己无能为力。

犹豫再三，她还是给韩笑留了一封信，千言万语，却是什么也不能说。最后，她去花店买回一束雏菊，放入信封，洁白的信笺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祝福永远。

给刘璃的信，她简单地写，不要问我为什么不告而别，天各一方也好，天涯海角也好，天荒地老也好，天天什么也好，你总是我的朋友。希望若干年后，我们还能一起坐在蔷薇花架下，对月吟诗。记得要幸福还要快乐。

她没有写地址。她不会收到他们的回信。这样就好，让我们在时光深处，各自深邃吧。

在新的校园，林微深居简出，低调行走，她没有参与校内任何社团，去的最多的地方是课室与图书馆。看书看累时，便绕到图书馆后，寻一草丛坐下来，仰首看天。

天总是那么蓝，无论人间换了几回。

她会轻轻地唱起一首歌，那是她十三岁那年每天清晨六时三刻总会听到的。

春节放假回家，奶奶捧出一大堆信，那些信封上无一例外全是一个人的名字，程墨。

拆完那些信，林微终于泪如雨下。他说，林微，这已是我写的第九十九封信了，总是石沉大海，你家的电话总也打不通，如果你收到我的信，只回我一个字也好，我每天都在等你的回信，林微，难道你连我的友谊也要拒绝吗？

除夕前三日，林微的父母带了弟弟林祥从w市回来了。林祥比林微小五岁，他一直跟随父母在w市，到了入学的年龄，就在那里入了学。

林微与父母见少离多，感情自是不甚了了。林微原先还怪过父母偏心，只肯带林祥，把她丢给奶奶，并为此暗自伤心多年。此时，她早已释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况且奶奶对她是极好的。

一家人围坐，炉火融融，气氛倒也是温馨的。林微的父母就在这种氛围下宣布一项最新消息，已在w市某小区新购了一套房，新年过后，即可搬迁入内。

林微乍听到这一消息，就愣住了，又要搬了，可是，她是如此不舍这座古朴的小城，不舍满院的花香，不舍她留在这里的回忆……

可是。

过完新年，搬完家。林微回到学校，给程墨回了一封信，很抱歉，我想试着遗忘。所以。我很好，毋须挂怀。我家已搬，不要再写信给我。若有缘，以后总会再见。

一样的没写地址。

她知道程墨看后会很难过，这不是她所愿，可是，也只能这样，她今日的无情是为了他日后天长地久的幸福。

11．铃兰

大学毕业，林微不顾父母反对，执意去了南方一座四季如春的城。她想在那里，完成遗忘。

在新的城市，她尘封了过往，始终不向人提及韩笑这个名字，她以为这样就可以真正遗忘。

可谁想，仅仅因为一首歌，她那么久的坚持就溃不成军。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们还好吗？旧日常去的街巷是否又添了沧桑？

林微无比的怀念x市，怀念四人清澈无忧的欢聚时光，她以此为背景，将辗转多年的心事，写进一篇小说，题为《雏菊的花语》，结尾处，她以一首诗作结：总是这样努力，总是这样默默，将心事开到花团锦簇，你一次次路过，视若无睹，我花团锦簇下的那颗默默纠结的心，也许我的运命注定等待，你肯温柔回望我的那日。

所谓的暗恋，不过如此。

她以铃兰为笔名，将此文发在某网站。

第二天，登陆，收到名为默默的短信，似是故人来，很欣赏你的文笔希望以后能欣赏到你更多的作品。

林微只淡淡地回了两个字。谢谢。

文字是心灵最好的出口。此后，她倒真的拾起了那支丢弃已久的笔，写起了诗歌，随笔，小说。

每篇后面都有默默的回复，无任是点评还是留言，总是恰到好处，就像程墨。

程墨，他，应该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吧。

默默留了一个文集地址给林微，林微依址拜访，默默所写一系列的读后感，那些人物，书名，观点都是那么的熟悉，林微忍不住在回复栏里写下自己的观点。

再次登陆，收到默默的短信，林微，你还好吗？没忘了程墨吧。

林微又惊又喜，默默竟然就是程墨，难怪那么似曾相识。

交换了qq，电话。

程墨开口就是，林微，我终于找到你了。

林微不由歉然，你还好吧？

我同铃兰一样，已经在劫难逃，林微，你说是好呢还是不好？

林微没想到，隔了这么些年，程墨竟然初衷不改。她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程墨在电话那端轻笑，林微，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林微这才恢复自如，难怪人都说近墨者黑，程墨你同韩笑简真是。还没说完，林微就住了口，她没想到那个在心中辗转了那么多次的名字就这样轻易地出了口。

犹豫再三，她终于问，韩笑刘璃他们还好吧？

他们都在满世界找你呢，林微，你真绝。音信全无那么多年，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

林微在电话这端怔怔落下泪来。

见林微良久没有应，程墨说，林微，你该不是内疚得泪如雨下吧，千万别呀，大家绝没有怪你，只是很想念你而已。

程墨不说还好，一说林微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

12．朋友交了就是一辈子

林微在铃兰花开的五月，悄悄回到了x市。

这里的一花一木，一草一石，都是回忆，林微走在熟悉的街巷，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沧桑。

她竟然信步来到了心晴。

心晴对面的民房早已换成了高楼。推门进去，心晴竟还是初见的模样。

林微如见久违的故人，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她在一张空位上坐下来，厅内客人寥寥。

有人迟疑地叫她的名字。

林微眨眨眼再眨眨眼，她真不敢相信，会在这里遇见阔别五年的韩笑。

林微，真的是你呀。韩笑在她对面坐下来，五年光阴，于他，没什么太大改变，举手投足间依稀还是当年。

林微要过好一会儿，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人生何处不相逢，久违。

你怎么会来这儿？

你呢？

他们都想起了那年的夏天。

韩笑说，林微，这儿明天就要拆迁，今天是最后一天营业。

换言之，如果她明天来，就不会遇上他了。

幸好，我怀旧，知道这要拆迁，就赶回来了，否则，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林微没想到韩笑会这样说，她以为，韩笑从来都没正视过她的存在，她以为她是微不足道的。

她低下头去，掩饰地说，是吗？那应该好好庆祝下才对。

说的是，我给刘璃打个电话。

刘璃在一小时后赶来，白色衬衣，长及脚踝的黑裙。

林微简直不敢相认，刘璃竟一改往日的形象，她忍不住冲口而出，为人师表到底是不一样。

刘璃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拥住林微，你再说一次。

林微笑，这么快就原形毕露，罪过。

韩笑捧腹大笑。

刘璃若有所憾，可惜程墨出差去了，否则，我们四个便可聚在一起，好好热闹下。

总会有机会的。

林微，你下次再这样玩失踪，我们可不会再原谅你了。韩笑虽是警告，仍是一脸的笑意盎然。

林微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第一次体会到朋友这两字的所有涵义。包容，理解，珍惜。

是夜，在刘璃的房中，两人秉烛夜谈。

林微，你终于肯回来看我们了。

林微，你还喜欢韩笑吗？

林微大惊失色，我……怎么会，你不要乱开玩笑。

刘璃笑，林微，当年你不告而别是因为韩笑吧？五年的杳无音讯也是因了韩笑吧？

林微像被人煽了一个耳光，脸火辣辣地痛，如果可以隐形，她愿意现在就销声匿迹，她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刘璃。

如果这些都不够，再加上当年你以我的名义ll寄给韩笑的那张贺卡。林微，对不起，你这样为我，我却这样对你。我会成为韩笑的女友，皆因那晚在心晴门前，听了你和程墨的对话。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最喜欢的人喜欢上了我的好朋友，而且还那么深，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嫉妒你吗？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喜欢韩笑，我以为我还有机会，满心欢喜地去找程墨，他对我却那样冷淡，笑容都是奢侈，提起你，却笑得一脸阳光。我被嫉妒迷昏了头脑，决定抢走韩笑，让你体会下爱上一个永远不会有可能爱上自己的人的滋味，在杭州，我听你宿舍人说，没课的时候你喜欢对着天空发呆，程墨经常会送书给你，我知道你是故意要躲开韩笑和我，我就对韩笑说，很久没看到程墨和林微了，听说他们在交往。也不知是真还是假。然后有了那一次的偶遇。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一定会选择离开，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走得那么干脆。我以为程墨很快就该对你死了心了，没想到三年过去，他依然初衷不改，不，是五年。

大学毕业我向韩笑提出分手。我觉得自己不配被他喜欢了那么多年，悄悄去了另一座城，一年前，他还是找到了我，林微，请你原谅，当年我不懂珍惜他的好，于今，我已懂得，一个人用心去爱你是多么的幸福与难得。所以，我也，爱上了他……林微，我对不起你。

林微笑，笑出了眼泪，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这样的结局多好。

林微，你不怪我吗？

都说了你总是我的朋友。

刘璃泪如雨下，林微，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林微笑，很由衷，朋友，交了，就是一辈子，跑不掉的。

13．蓦然回首，那人在，灯火阑珊处

隔几日，程墨出差归来，四人故地重游，再去南山，又到扑朔迷离。

还是韩笑提议，还是同从前一样的分组。韩笑与林微又被分在同一组。

林微是感慨万千的，这中间的七年发生了多少变故。她不由庆幸，幸好时光走了，我们都还在。

快出林时，韩笑说，林微，当年，谢谢你。

林微笑，朋友嘛，应该的，况且那次在梦里，多亏你及时出现，否则也没有日后的，呵，这也是因果循环，因缘际会吧。

林微，程墨是很难得的，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韩笑一脸的认真。

啊，原来是为好友做说客。

林微，连你也学会玩笑了，可见咱们四人都是一丘之貉，活该成为老死也要往来的朋友。

林微笑，笑得云淡风清，一切就这样了吧，朋友是一辈子的。

一月假期很快就过去了，林微忽然无限留恋起来。

刘璃悄悄问，一定要走吗？程墨，他一直在原地等你。

林微就想起，那日在电话中，程墨说，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随缘吧。

林微回到原来的城市，一切如常。偶尔会走神。一日在常去的网站看到一文，名《在劫难逃》。

林微看完，泪如雨下。他在最后写，当在劫难逃遇上在劫难逃，我只能成为默默，守着一片花田，只种铃兰，待到山花烂漫时，捡拾她遗落风中的叹息。

林微翻开日记本，程墨当年送她的那株幸运草早已枯萎，成了标本。

幸福，也会枯萎吗？

又到铃兰花开的五月，林微决定离开这座生活了三年的小城。打电话回去，接听的恰是奶奶，得知林微已离职，即日便归，无限欣慰，好，好，终于盼到这一天。

林微再次泪湿，奇怪，为什么年龄越大，越脆弱了，动不动就泪如雨下。

林微去一所小学校做了老师，生活自此平定。

每到黄昏，她总会踩着夕阳的余辉，穿过一条一又条的街巷。然后在某一天，蓦然回首，她就那样看到了灯火阑珊处的程墨。

她在夕阳下，慢慢笑开。

她记得，他说过，铃兰的守望若有若无，只有用心才能感应。

（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