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日记
——金艮
我现在是个大龄女青年,很多人又叫我老[ch*]女。同事姐们说我的确有着“‘香凝’凝香凝也香”甜美气味的也算是美女的女人,因为,我的名字叫香凝。在32岁的时候就有人在背地里叫我老[ch*]女了;到现在,已经叫了5年了。我喜欢别人认为我是大龄青年;可是,几乎没人这样称呼我,大都叫我老[ch*]女。当然,一般都是在背地里说的。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给人一种孤僻、冷漠、怪异的感觉。但是,我也没能力封别人的嘴。说就说吧,如果出于理解和善意,我表示感谢。如果出于对我的不尊重心理,那我只能这样说:请您注意,风很大,别疝了舌头。
我只有过一次真正的爱,那是我22岁的时候。我们高中同学聚会,他——江冬冬,终于鼓起勇气对我说“我爱你”了。我并没感觉到突然,虽然心是那么地狂跳着。因为,我们以前的眼神已经传达了互相爱恋的信息;并且,象雷达接收电磁波一样,来回地传递。他很英俊,也很幽默;但是,家庭很贫困,应该说是我们这个城市中最贫困的一族。就因为这,是我父母极力反对的理由;并且,那反对的力量是不容撼动的——虽然冬冬多次给我父母下跪乞求。后来,冬冬在绝望中和一个算不上漂亮但是很彪悍的女孩子结婚了。从此,我再没谈过恋爱;因为,我再没真正地爱过一个人。
冬冬的爱情不算幸福,更悲怜的是,他婚后五年就死了,是心梗。冬冬尸骨未寒,他那个彪悍的、象母夜叉似的、剃光了头就象沙曾似的老婆,疯了似的要来找我,说我把冬冬的魂勾走了!天地良心,自从和冬冬分手后,我们没有一次单独在一起,只是在同学聚会或者某人婚礼上见过几次。幸亏被那悍妇家人拦住,否则,我不怀疑我会被她挠成个血人,甚至给我毁容。
和冬冬分手后,我的确不开心。把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使得我的会计工作做得很出色。爸爸妈妈姑姑姨妈、领导同事、媒婆邻居,夸我漂亮的同时,都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有点腼腆也有点倔强的我,不愿意拒绝好意,更主要的是爸爸妈妈着急,好象我嫁不出去似的。所以,这些年就接二连三,又接四连五地相亲。我喜欢写日记,把这些事情也写在了里面,摘几日日记,让大家了解我。
1998年5月12日
北方春天的太阳温暖而柔和,那柔媚的光合着和煦的春风,蘸着淡绿,在大地和树木小草上反复地刷着,使得这一切绿色逐渐地浓郁。偶尔,还点缀几点兰色和红色以及黄色和藕色,大地上就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野花。即使是城市中的街道旁的绿地,也是如此。
我心情很好,月中旬单位报表也不多,逛完商场我就回家了。刚进屋,还没等我妈妈说话,李阿姨——人称“老媒婆”,就笑嘻嘻地对我说:“嘻嘻,香凝回来了?吆吆,你看这大姑娘,多漂亮,多水灵。嘻嘻。”她不笑还好看点,一笑,那大门牙显得更大。
“阿姨来了?”打完招呼我就进自己的房间。我知道,又来让我相亲去。我真的很厌烦了,很厌烦了。
果然,妈妈跟我到我的房间,说李阿姨又给我介绍个对象,是警察,个头高,职业好。还没等我那性格柔弱的妈妈和风细雨、蔫声蔫语地说完,李阿姨推门就进来了说:“人家家庭条件可好了,下午把他约到我家,你看看?嘻嘻”,那大嗓门,把我吓得一哆嗦。
“我爸爸妈妈说看就看,听他们的”,我说。因为我的确不想相亲,可是,妈妈总求我,并且还不敢大声求我;只是没完没了地和我唠叨,有时候还哭着说。爸爸也没好眼神看我——如果我不去相亲的话。
“嘻嘻,香凝啊,也不是你妈妈找对象呢,嘻嘻”。
“可是,我妈妈比我还着急”。
下午妈妈陪我去了李阿姨家,李阿姨把我和那警察作了介绍,然后乱侃一通,就说和我妈妈有点事去了那屋,让我和警察互相交流一下。
“你的名字真好,香凝”,警察说。他个头是很高,也很魁梧。但是,那满脸疙瘩会让人立刻想到被缩小了的大小不同高低不同的山峰图片,也象被千年时光和风雨蚀刻的紫铜像。并且,那神情有着可怕的严肃。
“谢谢”。我一点都不紧张,真的。多次的被动地相亲,练就了坦然与漠视,也习惯了被人审视与审问。其实我心理明白,我是来完成父母的心愿,是不会有结果的心愿,应付一下。那我还怕谁呢?我那少女特有的羞涩与含蓄,不会在不适合的场合流露的。因为,这种美应该在我心动的时候真情地流露。
“你很漂亮,身材也好,”他说。
“谢谢”。
“你身高1。67米?”
“还不算鞋跟”。
“你眼睫毛是睫毛油拉长的?”
“不,天生就这么长。”
“你声音也很好听”。
“谢谢”。
“你是金融专业?”
“是,大专”。
“你好象不开心?”
“大哥,我能说句话吗?”我站了起来说。
“可以啊。”
“大哥,你很优秀。祝愿你以后找个好姑娘,也祝你工作愉快。我们就此说再见,好吗?”虽然我不会爱上他,但是,我欣赏他那有威慑力的英气,因为,那是犯罪分子最惧怕的气概。
他无语,也有点尴尬。我出来叫我妈妈,一起下了楼。我的余光看到,媒婆在瞥我;好象,好象还吐口吐沫。李阿姨给我介绍好几个了,可能厌烦或者痛恨了我的一味的拒绝。我不怪李阿姨,因为她毕竟为我好。
回到家里,这辈子就象忙碌的无脾气的蚂蚁一样的妈妈,又为我哭泣了。
1998年8月16日
我一天没上班,也没回家。因为,领导要把他同事的儿子领到他办公室,让我去相亲。我在游泳馆玩了半天,bb机也关了,不想让他们找到我。
1999年5月1日
我弟弟结婚了,婚礼不是很隆重。弟弟的爱人虽然不算漂亮,但是,很懂事,很温柔;职业是物业公司的一般职员。她与我爸爸妈妈相处的很好,尤其是我爸爸,很满意。
可是,我真不愿意说这个可是。弟弟那边还没闹完洞房,爸爸妈妈就为我愁苦了。那轻微的哀叹,似乎在说:香凝什么时候才能有对象啊?按习俗来讲,香凝应该先结婚啊。
1999年6月6日
我单位的副总早上上班就告诉我,要去税务局办事,把企业的财务专用章和上个月的成本报表带上。
在税务局办完事,肥胖的副总说还有事,并且很神秘地笑着。那双小眼睛,让人很难看到他的眼珠。他亲自驾车,那双肥胖的手象两个肉团子,搭在方向盘上。他眯笑着,告诉我说,有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帅气,英武,还是国家干部,要我去看看,说那年轻人一会儿就到美美酒吧。我说我不去,可是,副总并不理会我,也不停车。我不会为又一次讨厌的相亲而得罪副总的,更不会为了拒绝而跳车,我觉得我的生命很珍贵。
到了酒吧,我们落座在一包厢,那年轻人没到。屋内很暗,爵士音乐高雅而深沉。副总要了威士忌,他喝着,我看着。并且开始唠叨他的婚姻不幸,说他妻子有了外遇,他正打算离婚。还说,将留下很大一部分财产,给将来他爱的人享受。说着说着,还挤出了眼泪。仿佛象一个圆圆的冬瓜,在两条小缝儿里流着汁液。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说:“香凝,我今天骗了你,没人和你相亲;是我一直在喜欢你,想在这个高雅的地方象你表白。香凝,我喜欢你、爱你。”
“天啊!”我很害怕,把手抽了出来。
“我我想离婚,然后和和和你结婚,好吗?”副总哆哆嗦嗦地说。
“副总,您自重。我以前尊敬您,以后还会尊敬您。再见。”我跑了出去。
我打的士回单位,我在想,他爱人根本没外遇,我认识的。要说他爱人喜欢骂人,有点不讲理,那倒是听说过。
2000年7月18日
弟弟爱人生了个大胖小子,呵呵,真可爱。
可是,妈妈的一句话让我一下子就沉默了。妈妈说:“要是香凝早成家的话,孩子应该四、五岁了。”
咳,提那事干吗?
2000年12月5日
昨天晚上下了场雪,一直到今天上午。雪很大,给城市的楼房馆舍、草坪街道铺就了厚厚的一层茸茸与圣洁,真美。街道旁的树挂着树挂,仿佛是白玉雕塑成的工艺品。飘飞下来的雪星,被阳光透射着,泛出彩色的光。行人们不愿意碰到树,怕那晶莹飘落下来。即使是穿梭的车辆,也在小心翼翼地行驶,很怕那震动与声音把美白的树挂震落下来。
在爸爸的同事的搓合下,我又不情愿的去相亲。
我到了爸爸同事的家,其实就是我家楼下。进屋后我向叔叔阿姨问好,然后进了不大的客厅。我很纳闷也很害怕,因为叔叔家电视下面蹲个很大很大的背对我的狗熊!恩?叔叔家什么时候买个狗熊?怎么这么大个宠物?这样吓人?棕色亮泽的皮毛,很胖。我吓得往后退,叔叔却走到了狗熊旁边笑着说:“小杜,香凝来了。”
天啊,原来是个穿着貂皮的大活人!
叫小杜的那个人站了起来——事实上,比蹲着没高多少。穿着综色的貂皮大衣,黑乎乎的脸,又圆又胖。他没脖子,真的没有。就好象一只在海岸的沙滩与岩石上晒太阳、皮毛干了的海象,脑袋直接连在了身体上。那两条腿还弯曲着,仿佛被肥胖的身躯压迫的,使人时刻担心那两条腿有随时被压断的危险。
“这是杜老板,杜春。下面那台奔驰车就是他开来的,也是他自己的车。他现在拥有个人资产一千多万。今年40岁,离婚了,有一个女儿”。
“你叫香凝?咳咳,咳……,”杜老板说,咳簌那样还不停地吸烟。
“是啊”,我说完捂一下嘴,因为,我嗅到了酸臭味儿。
“咳……,香ning?哪个ning啊?咳咳。列宁的宁?咳……”。
“呵呵,你说哪个就是哪个吧”。
“你爱好什么?咳……。”
“没什么爱好。”
“不喜欢旅游?”
“喜欢,但是,工作紧张”。
“咳咳,别上那破班了,每个月挣那几个破钱。咳……,我领你坐飞机旅游去,然后去香港玩,咳咳。”
“谢谢”,我说完,才仔细地看了他一下。妈呀,那张黑脸好象缺少一只眼睛!哦,不缺,是一大一小,大的太大了,小的又太小了。给人一种可怕的狰狞。
“再领你去闹门,咳……”。
“什么?闹门?闹门是哪里啊?”
“闹门,咳……,就是澳门啊,咳咳。嘿嘿,我文化不高,净说土话”。
我在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瞬间,我就编出了理由。
“叔叔,我肚子疼,我想去医院看看。叔叔,杜老板再见”。说完,我就跑回了家。坐在沙发上,我捂着砰砰跳的胸口,喘着粗气在告戒自己:晚上千万别做噩梦!
2001年春节
爸爸虽然脾气倔强,不爱说话,可是,从来没打骂过我。他打过我有些唠叨也很温顺的妈妈,也打过淘气的弟弟和很张扬的妹妹,就没打过我。然而,这个春节他却摔了几个酒杯,都是因为提到我相亲的事造成的。说我看谁都不顺眼,说我不想出嫁,说我不省心,说我让人家看了他们的笑话等等。
我去了姨妈家住几天,为了不让爸爸看到我生气。
2001年10月16日
这个秋天很凄婉,让人感觉悲凄的是那不停的风,近乎于一种哀鸣。飕飕剔刮,使得树叶早早地离开了枝头,枝杈在阵痛中流着血。即使是花草,也过早地苍老了。那哼秋的呻吟,让大地哀怜。
周末,我们几个姐们中午吃完饭,穿着风衣的高挑漂亮的罗姐非请我们去歌舞厅唱歌跳舞。我不想去,可是,她们把我拉了去。到了舞厅,她们唱着跳着;我呢,感觉很无聊地为她们鼓掌。过了一会,罗姐拉来了一位男士,介绍说:“哎哎,他叫王巍,是一大企业的机关干部。哎哎,这是香凝,你们来跳舞,玩个热闹。哎”。罗姐就这毛病,说话总有“哎”字,显得妖妖道道的。
“请”,王巍邀请女士的动作很绅士和儒雅。
“对不起,先生,我不会跳舞”,我没说谎话。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谢谢你的好意”,我没起来。
“那好,我们聊聊也好”,他坐在了我旁边又说:“你的情况罗姐和我说了,我详细介绍一下我的情况。”
“哦?!”原来,罗姐在给我介绍对象。我挪了一下身体,因为他离我身体太近了。
“我具体做工会工作,也会拉手风琴。今年35岁,离婚三年了。我原来的老婆真不是东西,风骚,风流,下贱,不正经,找男人,乱搞,真她妈……。”他可能觉得语言粗俗了点,就停止了唠叨。这个时候,摇摆的射灯一束白光扫了过来,我看清楚了他的脸。我怀疑他在隐瞒年龄,如果他说他53岁我可能相信。那面色很苍老,象外面的落叶,癍痕点点。他继续说:“你说啊,啊?她和比她小五岁的小白脸搞上了,就在舞厅乱搞的,后来也不愿意回家了,你说,啊?真他妈……。咳咳。还给那臭小子买衣服,买手机,你说,啊?哪有这样的臭女人?啊?你说。我他妈的一来气,我也来跳舞,其实我早都会。可是,她和那臭小子又跑到别的舞厅去了,你说,啊?真他妈的……”。
他低头愤慨地唠叨着,灯光也暗,所以并没发现我已经起来离开他了。我身后还有他唠叨的声音,那声音随着我与他拉开的距离越远,他那唠叨的声音也就越弱:“啊,你说?这还不算,她还先提出离婚,要和那臭小子结婚……”。
我回家了。一路上,那些残败的飘零的叶子十分不怜香惜玉地砸我的脑袋。甚至,几片有着毛虫噬咬过的、伤痕累累的叶子还挂在了我的胸襟,我很气愤地把它们揉碎。
2002年6月11日
奇怪,我怎么在日记里画了好多镜框?为什么呢?我一时说不清楚自己的心理,也仿佛知道是为了什么。
2003年5月16日
我一天不出嫁,那个李阿姨就不会忘记我。好象我是她急于要出售的一件商品,非要卖出去不可。经过李阿姨的联系,又给我介绍个对象,在妈妈的催促下,我又到李阿姨家相亲。
凭心说,这个叫赵经理的人真的很优秀,至少我从他的外表和举止以及谈吐中有这样的印象。他是一个企业的经理,董事,本科专业;高大而不臃肿,白皙而不娇柔。谈吐风趣幽默,富于分析与判断。他丧妻了,今年39岁。
可是,我突然感觉,我配不上他;因为,我心里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我日记里的镜框。我用心举着镜框,可是,怎么也装不下他。并且,我那镜框显得即不美观也不华丽。这样优秀的人,我的心还是没动;真的,我问过自己,没动。
不过,我们还是互相留了电话,也在一起吃了一次饭。可是,几次交流与交往中,我莫名其妙地把他电话拉进黑名单。要说是完全拒绝的意思,我还不承认;要说爱上他了,那也不是。
从此,李阿姨在外面开始说我的坏话了:“哼,那个香凝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人家条件那么好,还没相中人家!我看,是人家不要她了,哼!再也不给香凝介绍对象了,哼!愿意谁要谁要,愿意谁拣谁拣!”李媒婆要是骂人,那也是很厉害的,也是出名的。
说就说吧,骂就骂吧,人家的确是优秀。但是,我哭了——第几次为了相亲而哭,我也说不清楚了。哭的时候,我看着我日记里的镜框;泪水浸湿了日记本,模糊了镜框。
2003年8月20日
我在日记里又画了几个镜框,每个镜框我都用鲜花和香草点缀着。我在最大的镜框里写着:相亲,相亲!是他(她)们让我爱谁?是他(她)们让谁来爱我?
让我去爱和我想去爱是一回事吗?让人家来爱和人家自己想爱是一回事吗?
2003年8月21日
是我想爱谁吗?是谁想来爱我吗?
2003年8月22日
相亲,相亲!我看到这两个字怎么那么反感?我经常觉得,这两个字好象两个死老鼠在我的嗓子眼里——死了都不想咽下去;可是,就是使出死了的劲也吐不出来!
所以,我又拒绝了一次相亲。
2003年10月1日
妹妹香丽结婚了,婚礼很隆重。香丽比我阳光,比我开朗,比我漂亮。她护士专业,在六医院上班。妹夫是医生,也很优秀,妈妈非常喜欢妹夫。
可是,还是可是——爸爸妈妈又为我不开心了,妈妈还流了泪,好象在愁苦我嫁不出去了。
我画我的镜框,用心采撷美丽的鲜花与可爱的小草,镶嵌在镜框上。
2004年2月2日
我们单位的那个肥胖的副总当上总经理了,接着,他加大了对我的性骚扰。经常把我叫到他办公室,本来没什么事,就让我陪他唠嗑。时间长了,单位传出了风言风语。他的老婆也给我打了电话,还骂了我。
说心里话,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我思考了几天,想出一个办法。于是,在他老婆又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也顾不得脸面了;因为,我就是为了要脸面才要这样做:我和总经理的老婆对骂了起来;当然,我没用太粗俗的语言;也不会用粗俗、恶毒、肮脏的语言骂人。如果会的话,我不怀疑我会用上。我声音很大,就是让大家都听到。然后,我拨打了110,说我在单位被严重骚扰。警察来了,我就领警察去找总经理,我对总经理说:“你老婆没完没了地骂我,都是你的骚扰引起的。今天警察来了,你当警察的面说清楚!”
总经理象胖猪,脑门出汗了,也引来了其他领导和同事。他当场象警察澄清事实说:“我和香凝小姐的确没有那种关系,都是传瞎话传的,我老婆的确不象话,总骚扰和漫骂香凝小姐。我在这里赔罪了,请你原谅”。
警察不客气地教训了总经理,也给他老婆打了电话,更没客气。
从此,总经理再没骚扰我,也没敢调动我的工作。
可是,不要脸的总经理竟然和我说了两次;说要给我介绍对象,介绍个有地位有钱的潇洒的男士。
我吐了他,他再没提起介绍对象的事。
2002年9月12日
爸爸和妈妈吵架了,是因为我没对象的事。爸爸骂我说,拒绝好几个人介绍对象;妈妈埋怨我不知道好歹。爸爸说,我性格是妈妈惯的;妈妈说是爸爸宠的,随根。结果,爸爸把酒杯摔了,妈妈和爸爸吵了起来;当然,妈妈是很胆怯的。因为,妈妈这辈子的确怕爸爸的倔强脾气。
我也生气了,对爸爸妈妈说:“明天你们就给我找一个吧,我嫁出去!省得你们为我吵架,可以了吧?”
爸爸听了,又摔一个烟灰缸。
我只好走了,到姨妈家。
2003年3月3日
镜框,镜框。谁是我镜框里的人呢?
相亲,相亲!他们又让我去爱谁呢?又让谁来爱我呢?
我不想独身,真的不想。
我一直渴望爱情,渴望我自己遇到的、能自由恋爱的人。我为他准备着镜框,能不大不小、合适的镶嵌进去的那个人。
也希望他有个镜框,能很合适地把我镶嵌进去。
2004年7月9日
天上的云块集结着,不大一会,那一块块的蓝天就被乌云吞噬了。乌云变黑,变得狰狞可怕。然后是撕裂黑云的闪电,接着就是撼动大地的雷声。楼房在颤抖,心在惧怕。大雨倾泻,几个小时就把城市的街道灌满了水。那夹着雨带着雷怒的风,折断了高大的树木;然后,薅起根基不深的花草,在城市上空抛洒着。仿佛是喝醉了的老天在耍酒疯、疯狂施暴,也不怜悯它的臣民了。肆意地糟蹋城市、残害生灵。即使是街道上的车,也被呛感冒了;有的还在水上灭火了,好象是被水淹死了似的。
我挽着裤脚,在人行道上走着。“香凝,”我听到有人叫我。我往侧面一看,是那个英俊潇洒的赵经理;他身边还有个个头不太高但是却很漂亮的女士。
“哦,你好,赵经理”,我说。然后,对他身边的那位漂亮女士微笑地点头。
“这是我爱人,丽丽,这是香凝”,他介绍说。
我和丽丽握手了,互相问好。她显得很大气,干练,皮肤也比我好。
“我们上个月结婚的,”赵经理说。
“哦,祝福你们!”
“谢谢,谢谢”。
“你们干吗去?”
“哦,我的车被水淹了,熄火了。我领丽丽看看医生,她最近有点感冒”。
“那好,你们快去吧。丽丽,祝你早日康复。再见”。
“谢谢,再见”。
晚上,我哭了。说心里话,心理很酸。虽然我觉得不配赵经理,他呢也不是我镜框中要镶嵌的人;但是,也时常想过他。今天看到他找到了那么漂亮也雍容大气的爱人,我为他高兴,也产生莫名的酸楚。
难道我没抓住机会?难道我那对他的好感和一点喜欢不是爱吗?
我也看着我日记里的镜框哭,所有的镜框都被我的泪水浸染过。
2004年11月11日
噩耗!妈妈检查出了食道癌,爸爸并没有对我们隐瞒。我吓哭了,抱着妈妈哭。
可是,在这个我们全家都感到心碎的时候,李阿姨李媒婆又登门提亲了——当然,她不知道我妈妈的情况。弟弟和李阿姨说明情况后,李阿姨抱着我妈妈哭;然后说,过几天再来。她走了,走的时候带着一股风。
2004年11月18日
妈妈的病情很糟糕,经常有呕吐感觉,还吃不下去什么。就喜欢吃冰,她说胸热,喉咙干燥。住了几天院,妈妈死活要回家;因为她咨询了医生,癌细胞已经大面积扩散,治愈的希望不大。爸爸把妈妈又拉到医院,妈妈又跑了回来。妈妈不想浪费钱,她知道没多少钱。爸爸呢,也就默认了:在家在家吧,还能照顾体贴点。至于什么时候……,听天由命吧;只能用我们的关心与亲情尽力延长她的生命吧。妈妈虽然很难受,但是,时刻不忘记李阿姨提亲的事。还没等李媒婆来呢,我妈妈就给人家打电话;咳,好象我真的嫁不出去似的。
相亲,又是相亲!我象讨厌恶臭一样地讨厌这两个字!恶心!
去就去吧,我不是为了真找对象,是为了完成爸爸妈妈的又一次心愿,让他(她)们高兴。
李阿姨作了介绍,说他叫杨老板,是个私营企业老板;四十七岁,离异,孩子上高中,家有几百万。
“你……你好”,他说,说完,不停地眨么眼睛。好象眼睛里总有东西,不挤出来死不罢休。
“好。”
……。
“如果……如……果……那什么了,你……你就管……管我的家……家产吧,当……当会计,”天啊,他还是个结巴!那张长脸憋得实在可怜,几乎要断气一样。
我无语,也是用沉没表示讨厌和漫不经心。
“如果……如……果……那什么的话,我……我还想要……要……要个孩子,因为……因……为你还没……没结……婚,结婚”。
我在想我日记里的镜框。
“你……你真的很……很……很漂亮,漂亮。”
我想我的,我有个镜框画的太小了。
“你……你身材也……也好,也好。”
呀!那镜框上的玫瑰画成红色了,应该是紫色的。
“我……我给你买……买……买台轿车,轿车。”
我还想自己的事。不行,我要买几枝彩笔,把玫瑰颜色改过来。
“我……我教你开……开……开……开……开……开……开车”。
对,明天去买。哦?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是不是憋过去了?我看了他一眼,没有,但是,那长脸,象红萝卜。
“还……还有,换……换一处大……大……大房子,嘿嘿,要见……见……见个新鲜呢,新鲜。”
妈呀,我还在冰箱里给妈妈冻着冰块呢。
“再……再……好好的装……装……装修,装修”。
这个时候,我手机响了。我可找到理由了,是我的妹妹打的,我不管她在电话里说什么,我就说:“哦,哦,哦,哦?哦?哦?好,我马上去,马上!”我说的语气很重,很急,然后和那个结巴说:“祝愿你以后找个如意的妻子,我有急事,再见”,我和李阿姨打个招呼就跑了。
天啊,她们让我爱那个结巴!脸长也缺乏修养的结巴!
不,不,决不!他不是我镜框里的人。
2005年正月初五
妹妹生了个小女孩儿,真可爱。
妈妈看了我几眼,可能还想说如果我结婚了孩子应该多大了;可是,看到我的眼神之后,妈妈没有说。她也不愿意说话了,说出来也不那么清晰了。但是,却摇了摇头。最后呢,妈妈还是没忍住,她自言自语地也有点吃力地说:“女人啊太大了,就不能啊生孩子了。”
唠叨的妈妈呀,还是埋怨我呢。
2005年9月22日
姨妈来我家了,说有个硕士生,做技术工作的;是南方人,个头不太高,今年37岁,未婚。姨妈问我看不看,还没等我说不,妈妈却费力地说:“看,看啊,我最惦记香凝了”。
相亲,又是相亲!我想起了老鼠、死老鼠,在我喉咙里的老鼠!
我哭了,因为妈妈病成那样子了还惦记我;并且,妈妈的生命也不会太久了。
我告诉了姨妈,不去相亲。
妈妈哭了,爸爸气得直瞪我。
2006年10月6日
妈妈虽然还没处在弥留之际,但是已经明显地到了生命垂危的阶段。她说话很费劲了,也吃不进任何东西。即使很艰难地吃了什么,那么,也就很快地吐了出来。她那日渐不清的语言,模模糊糊。
爸爸、二叔、姑姑、姨妈、舅舅、妹妹、弟媳妇等,这些天都在守侯妈妈,似乎想用他们的亲情和挚爱挽留住妈妈。妈妈的头脑还是清晰的,每天都要用那含混不清的语言对我和这些人唠叨着:“我……最最……最放心不下……的就……就是香凝,我闭不上眼啊,”妈妈说话不结巴,是病造成的。每每说起这事,大家都看着我,并且陪妈妈一起流泪。
我姨妈会安慰我妈妈,象哄小孩子似地对妈妈说:“姐姐,你放心,把香凝交给我吧,我会让她找个好人家的,一定的,一定的。”
“香……香凝啊,妈妈惦记你啊”,妈妈还能流眼泪,我哭着给妈妈嘴里放冰块儿。
“妈妈,你放心吧。呜……,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您放心吧,呜……。”我哭得很厉害,身体都在颤抖。姨妈抱着我,妹妹搂着姨妈,也陪我哭。
爸爸虽然难过,但是没有眼泪。他那倔强与刚强的性格,十辈子也别想看到他的眼泪。二叔和舅舅抹着眼泪,但是,没有哭声。
“香……香凝啊,妈妈放……放心不下啊,我的大闺女啊”。
“妈妈,呜……,妈妈,”我紧紧地攥着妈妈的皮包骨的手,几乎没了温度。我哭着,几乎是大哭。偶尔趴在妈妈的身上,偶尔贴在妈妈的干瘪和冰凉的脸上。我的眼泪流在了妈妈的脸上,淌在了妈妈的耳朵上,淌在了妈妈的嘴里;妈妈吮着我的泪水,还用舌头尖舔我的脸。她想用力抱我,可是,那胳膊真的好无力,好象没了骨头和筋。
“香……香凝啊,妈妈舍不得你啊,别……别那么心高了,我……的闺女啊,香凝啊”。
“呜……,啊呜……,妈妈”,我呜呜地大哭着说。还把妈妈的干瘪的手贴在我脸上说:“妈妈,我的好妈妈。您放心吧,我会找到一个爱我的我也爱的那个人。不要担心我,好吗?妈妈,呜……。我知道您疼我,爱我,惦记我。妈妈,相信我好吗?我无数次地相亲,无数次地没结果,其实是我骗了你们,你和爸爸心里也知道的;呜……,我根本就没想和谁在相亲的时候能爱在一起。妈妈,呜……。我极其反感相亲,真的妈妈。我也知道相亲是互相认识的一个契机,然后进行了解,也是很多人采取的习惯的办法。可是,我真不想相亲啊,我不喜欢这种方式,我反感这种方式,妈妈,呜……。可是,我又不能不去,我怕你们生气。我在应付你们啊,妈妈,呜……。我李阿姨、姨妈、爸爸、爸爸同事、还有你等等,我知道你们都为我好。可是,让我没完没了地相亲,我真厌烦啊,妈妈,你们没考虑女儿的感受啊。你们认为谁好,就让谁来爱我,也让我去爱谁;妈妈,我做不到,做不到啊,妈妈。呜……,妈妈;我没想过永远独身,我也一直在寻找属于我的那个人、那份爱。我要的是:我们同时产生的那份理解与信任、欣赏与爱恋;能够对我负责一辈子的、我也要为他负责一辈子的人,哪怕是激情的一见钟情。妈妈,呜……,您们不知道女儿的心啊。我一听说要相亲,我就有恶心的感觉。真的,我想吐,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我不想让你们让我去爱谁,让谁来爱我。我只是想:我——只有我自己的感受能爱上谁;谁——也就是那个他有自己的真情感受也能爱上我,这是我最想要的,妈妈。我半夜里也哭,甚至很多次。妈妈,我在日记里画了那么多镜框。一开始,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后来,我读懂了自己,妈妈,呜……。我在想,一定有个最合适的人能够走进我的镜框,不能说毫厘不差,但是至少是很合适,很合适。同时,那个人也应该有这样的镜框,我也能很合适地被他镶嵌在他准备的镜框里面。妈妈,呜……,你明白女儿的心吗?妈妈,呜……。是的,我是个不孝的女儿,让你们操心了。也许我太固执了,太不听话了,惹你和爸爸生气了。但是,妈妈,呜……,女儿有女儿的心啊,妈妈。女儿也渴望能够幸福,被人宠着,被人爱着,被人呵护着,被人关心着。妈妈,呜……,我呢也如此地对待他。我很想有个孩子——我和我爱的人的结晶,在一起享受那种幸福。可是,妈妈,我不能随便地接受一个人啊,那样的话,我可能更痛苦。我不想在那瞬间的相亲就确定交往,去赌博我的一生;虽然有互相了解的时间,然后认可与否定。但是,妈妈,我反感那样做。妈妈,呜……,每次相亲我也尴尬,也难堪。我一直想着自由恋爱,也没放弃过信念。我一定会找到我的爱,你们也会满意的。妈妈,呜……呜……。”
我的恸哭,把屋里的人都弄哭了;即使是二叔,舅舅也哭出了声。爸爸到那屋去抽烟,不知道我这个倔强的爸爸是否会掉眼泪。
姨妈哭得更厉害,喘气都费劲了。
2006年11月7日
妈妈去世了。去世的时候,眼睛看着我,似乎在说:我闭不上眼啊,香凝;我最惦记的是你啊,香凝。
2007年6月8日
李阿姨来到了我家,又说让我去相亲的事。
“她李姨啊,这些年,你没少操心。你和香凝说吧,她自己决定吧”,爸爸先说话了。妈妈死后,爸爸苍老了许多。也许没人和他唠叨了,他的脾气可比以前好多了。
可是,我又哭了。我觉得我就是让父母操心的料儿,不省心的人,还要爸爸继续操心下去。
我拒绝了李阿姨的好意。
不过,从此我不想再在日记里画镜框了;事实上我也真的没在日记里再画过镜框。也许,以后也不会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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