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霞似乎与不远处的炊烟相互偎依,分外妖娆。两个影子在余辉的映照下被拉得很长很长,一个属于苍虬的古榕,一个属于七旬的老人——混浊的双眸显然拂拭过岁月的封尘,干瘪的双手始终紧握竹杖,静静地站在初秋的古榕下,凝望。
这是一张定格在相册里的照片,旁边注有一行字:“古榕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孑然的他就是我的爷爷。
“玺,在古榕树下等……“一声亲切的呼唤荡漾在房间内经久不散。
四十几年前的一个秋日黄昏,刚收割完的他大汗淋漓地坐在离家不足十米的古榕下,随手拾起一片萎焉的榕树叶扇动起来。她,一个面若桃花,眉似远山的女子,挑着满是鲜枣的扁担吆喝着走过。他恰巧口渴,到她那里买了几个,给了她一捆刚割下来的水稻,就这样,他们相识在古榕树下。
“玺,在古榕树下等……”声音仍萦绕在耳边。我又望了望那张韵味悠长的照片,纳闷:爷爷在凝望中思索着什么呢?照片的古榕下是否缺那么一个搀着爷爷的手,微笑着叹赏绮霞的幸福的人?
时光流转在腊月的一个凌晨,破旧的老屋里传来了婴儿震耳的啼哭。她的第三个孩子出生了。橘黄的灯光雾一般笼罩着屋子,四周弥漫着屠夫刀下散发出来的一股腥臊的味儿。空气仿佛被泵抽干了似的,闷得令人窒息。
村外,此时来了几辆挂着红花的征兵的汽车。玺上了那开往遥远北方的车。
他入伍的消息不久被她打听到了。她想他这次离去很久也不会回来,但又想他若回来,一定会在那株古榕下等她。
古榕依旧顽强地坚守着那方水土,那不远的人家。它那招展着的枝叶,仿佛一个充满朝气的青年,垂落至泥地的根须又使它犹如一个耄耋老者。
诚然如斯,照片中的古榕正是这样。
一贫如洗的她每天都挑着装满枣子的扁担路过古榕,而每次她都习惯性地停下来若有所思地望望古榕,又望望他常坐的那块泥地。
又是一个初秋黄昏,玺回来了。他跑到那久违的古榕下,可惜没有她的身影。他顿时目光呆滞,脸色苍白得像在冰封中蛰伏千年的白狐的毛色。眼前的世界一如毫无生命的废墟,漆黑得恐怖,却惟剩一段乌鸦啼唱的悲凄的挽歌。一切仿佛已告知了他。他能感觉得到。
“她每天都在古榕下等他,有次竟一连几天在严寒中不进食地等待,终于忍受不住上天的酷刑,她倒下了。”邻里围坐着谈论。
“你爷爷每个黄昏都在这古榕树下凝望,无论夕阳、飞鸟还是落叶,他都希望它们能给你奶奶捎去他那颗充满爱的心。”父亲走到我身边,轻抚着照片中的他,然后合上双眼,沉默了许久、许久。
“玺,古榕树下等……”奶奶的呼唤仍似断未断地萦绕。
风瑟瑟的掠过,他静静的站在那里,期盼自己在余辉下能站成一株古榕。
凝望……凝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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