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人的身体哪部分最重要,一定毫不犹豫说是腿。人的一生就是行走的一生。从婴儿走到少年,从少年走向成熟,从成熟走向死亡,也许正是为了更好的行走,上帝才让人的腿比胳膊粗壮的多。
一个名人说,人的一生就是一个漫长的送葬队伍。为别人送葬,最后自己也陷在墓坑里。因此,只好趁自己还站在地平线上能行走时,就多多的行走,并在行走途中看别人的步态和走法,听人家行走的故事和轶闻。
曾经向往在繁华都市行走,羡慕在某处名胜古迹留下足迹,觉得现代化的一切是行走的最终目标。时间久了,才发现曾走过的地方总有点单调:高楼高耸街道繁杂,广告鲜艳霓虹闪亮,商店林立人群熙攘。其中有一掷千金的奢靡,也有棚户拥挤的艰辛;可能被某妖冶女子诱惑多看几眼,也会被路边乞丐叹息而感慨几声。回到蜗居的窝里,就想这钢筋水泥不过是城市的壳,里面是一群不自由的鸟儿。现代给人激情更给人无奈。激流中只能奋争,不会留一个角落容你栖息。走过了,可能志得意满,更可能在一个墙角抽泣,还要被人斜眼,完全没有广袤的乡下给人更多的自由。
于是,开始返璞归真向往回归田野。只要愿意时间总有,只要行走,也就几公里十公里的路程。一片山坡,一行古树,几垄麦田,还有一片纯朴,都很特别,偶有似曾相识的诧异。站在田埂上,看两边坟地上生死往复的小草,畅想遥远未来的爱情和理想。你可蹲下看一群蚂蚁搬家,也可靠近一朵野花微笑,眯眼看一行麦苗抽穗,一切都这么平和随意,完全不用任何伪装的强颜和做作。
静静的风儿从耳边吹过,随着你或站或蹲,或转头相向或背面相迎,都是不一样的音色和旋律。不忍心采下路边几朵细碎的小花,就让眼睛靠近,让鼻翼凑前,也可嗅到一种游荡的花香。仔细看身边麦田,这颗已经抽穗,那棵正在分蘖,就觉得大自然真是奥妙神奇。回头看田埂上留下一串蹉跎的脚印,就觉得这田埂好有人情味,也许是因为田埂想记住你吧,它不会像城里的柏油路那样无情。因此就猝然的有一阵幸福和快乐荡漾起来。因为田埂认识你了,小花记住你了,麦苗看见你了,就是从来不肯听话的风儿,也专门给你唱了一首特制的奏鸣曲。所有这些,都这么轻快,这么真切,你有什么理由忧郁呢?
找一片茂密的绿草地,你甚至可以放肆的躺下来,使劲的舒展自己,让灵魂也尽情伸展,看天是那样高,看树是那样粗,看小草是那样巨大。看阡陌田埂,都是那样舒坦另类。连飘过的浮云都有几分精灵古怪。看夕阳变成一块半熟的蛋黄,撒给大地柔曼的光,映照的沟渠和里面的水如桨染一般。看田埂里济济茬茬的麦田那样协调的舞动,一点也没有撞击和摩擦,倒像空旷的田野,也像一位阅经世事澹定从容的隐者。看阳光和大地之间的一只鸟儿掠过头顶,在天空划着美妙的痕迹,心也随着鸟儿飞翔。大地上勃发的一切让人感到恬静,感到生命和希望的存在。
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悠闲踱过,没有城市的匆忙,一副自得的安定。远处几个忙碌的身影穿行于麦田田埂,劳作于自己的土地。忽然觉得他们都是自己的父辈,甚至那男人身后还有当年那条黑狗。于是装着看看水挖挖沟走近一些,才知道再也听不到父亲的训斥或呼唤,人家也不会说声谢谢,只是热情递给你一颗烟。倒觉得不会抽烟这个自恃的优点,此刻实在有点太煞风景。
也许他们心底正琢磨着免税的好处,化肥涨价的困扰,农药柴油的迷茫,然而这一天却是个踏实的日子。因为眼前的劳作才是真切的,田埂上的希望是可以牢牢攥在手心的。一身疲惫之后的晚餐一定带着些许幸福的光彩。也就宁愿一生蹲守在田埂上,守着这片宁静和丰腴,直到生命凋谢,也就很满足了。
而自己已无缘这么静心了。可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是一样的感动。就是没有见到翻着浪花的小河,也蹲在这汨汨流淌的灌渠边,权当就是当年那条清澈见底的河水。就是没有鱼儿遨游,也可鞠起一捧凉水洗一下干瑟的脸,然后一饮而尽,洗刷一下污浊的心。就是没有白云和飞鸟,也可眯上眼睛,想像他们就在天上飘飞,因为那里才是他们青山绿水的家乡。
此时此刻,世间的一切烦恼都消失了,奋斗的一切重负都空净了。长长的呼吸,深深的喘息,再起来时,已变成一个新人,把过去的一切无可奈何都统统斩断,把愿望中的美好清新都无疑达到——艰难与辉煌,孤立和骄傲,危险和希望,都归为己有。然后,昂起头,回到一条平坦的大路上。
离开田埂,望归飞的宿鸟,闻乡村飘来的向晚炊烟。回头看田埂上扛着锄头的父辈,还有背着柴草的牧归老牛拖着疲惫慢悠悠地走,加上孩童和小狗一起疯跑打闹,好一副晚归柔美的生命乐章。
直到夕阳西沉,夜阑飘来。出来,继续回程的独行。还那样独自站在风中,独自品味草地的味道,独自凝望旷野的苍茫,独自让心灵的律动随风舞动,任豪迈与凄凉交融涌动在心海。偶然飘起一丝寂寞的叹息,也觉得很充实,似乎肺腑里充溢了汩汩的生命之泉,在激越的流淌,也可以浇灌出一片丰收的希冀。
因为,你还可以行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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