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刚刚萌动的年纪，我们没有选择性别对象的理智与清醒。爱如海啸的疯狂侵袭，我们抓不到一块砖、一枚石子、一粒尘埃，托起最后的大江东去的残壁断垣。我们只有等待沦陷、被埋葬。白骨一堆，腐烂成泥，尘埃飞扬。
——题记
１5岁的女生，卫生巾让她们变得害羞、局促、狂燥、娇红、敏感、骚动、一触即发。
当我以插班生的身份被班主任逼到ｓｓ中学初三三班的讲台上作自我介绍时，我就敏感到第四行第三排的女生的目光象蜜蜂蛰居在油菜花上一样落在我身上，我的脸立刻娇红了。
我没有女生的柔弱之美。白皮肤、平头、瓜子脸、剑眉、大眼睛、厚而小的嘴唇、正面看上去有点扁侧面看上去又有点高的鼻子。
我之所以转到这个学校这个班，是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生，而我的父母希望我转到这个学校这个尖子班里成为一个优等生。
可想而知，普通学校的普通生放到一个尖子学校的尖子班会是怎样的结局。就算我拼了命，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普通生变成差生。
要命的事，差生总会有意或无意去注意那些顶级尖子生。
那个第四行第三排的女生还没来得及我注意，就到处听到别人在提她的名字——欧阳听心，总是考全年级第一的女生。
当我注意欧阳听心时，我发觉她上课总是爬在桌子上睡觉，好象一辈子没睡过似的，老师居然也不闻不问。我总是在想一个问题，莫非她是个天才？
多年之后，当她睡过高中三年，睡过大学四年，睡到去美国留学时，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天才。
听心所在的座位与我所在的座位呈上下对角线，她爬在桌子上睡觉通常是将其中的一边脸贴在桌面上。当她将右脸贴在桌面上时，睁开眼的时候，有意或无意间总会与我的目光相撞。
自从我有意或无意将目光瞟向她时，我发觉她贴在桌面上总是右边脸，但在我们目光无意间相交接的刹那，她会惊慌失措往桌面上贴左脸。天知道她有没有真睡！
为止，我发觉欧阳的左脸比右脸要漂亮。这不同于正常女生生长规律的逻辑。正常的女生都是右脸美过左脸。
欧阳听心我说不清她算不算得上漂亮。白皮肤、长辫子、高额头、椭圆脸、柳叶眉、银杏眼、红而厚的嘴唇，小而直直的鼻子、米牙齿。
我不是一般的差生，我是可以发展成优生的差生。如果全校单独排文科成绩（数、理、化的成绩不计入）我是可以保持站在全校前三名。我的文科总成绩有时甚至要高过欧阳听心。
基于这，班主任特地安排欧阳听心给我补习数理化。欧阳听心的热情很高涨，每个晚自习都坐到我跟前来。她郑重其事地对我说，王薇雨，我现在是你的老师，你什么都得听我的，不懂不要装懂，不懂就要问。我看着她笑道，要不要我叫你欧阳听心老师。她一本正经道，你叫我欧阳或者听心。我说我叫你听心顺口点，我以后叫你听心。
有一天晚自习，听心向我讲解一道几何题，讲了一个多小时，我仍然不明所以然。听心气得捏着我的鼻子仰天长叹道，王薇雨啊王薇雨，看你也生得聪聪明明的，怎么会蠢得这么伤心？！你到底是人脑还是猪头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生气了，没好气道，我是生得蠢！我哪有你聪明？！你天天猪一样睡也能睡出全校第一的成绩！听心突然松了手，静静地望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双手在我脸上搓了几下，生气啦？！对不起！我将她的手甩开了，我知道你是不想给我补，以后你爱给谁补给谁补，我不要你补了。大不了我去考职高。
听心愣了一会儿，盯着我哼道，我不想给你补吗？！告诉你，本姑娘可是被班主任被家长请过多次了，我还从没有给任何同学补过课。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班主任叫我给你补课，我居然一口答应了。我前世欠了你的么？！听心说完辫子一甩，气冲冲地冲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们的座位中间隔着两行，三排。我看见她伏在桌子上，肩在耸动。
一个星期内，我们谁也不答理谁。尽管我们是在同一个大集体宿舍，床面对面。尽管我们班的住校女生才十个人，晚饭后经常在一起打乒乓球。
每天上课，我都看见她的右脸贴在桌面上，但她的眼没有睁开一次，似乎再也不想望我一眼。每天上晚自习，我看见她在桌面上重重地摔着文具盒，好象那个文具盒惹恼了她的心情。
期中考试，我跃居全校第十名。校长在校会上表扬我，班主任在教室里进一步鼓励我，并特别表扬了听心。我的进步，听心功不可没！
我看见听心的左脸贴在桌面上，她连脸都不想面对我了！
吃晚饭时，她去宿舍里拿碗，我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跟在她的后面。我回头望我，站住，等我说话。我怯怯地叫了一声欧阳听心，然后又硬生生地说了一句谢谢。她有些吃惊地注视着我，你跟着我，只是为了说一声谢谢，没有别的可说了吗？！我嗫嚅着道，没，没有别的。我说完就迈开步子走。她喝住了我，你站住！我好久好久没与你一起去枫树林散步了，吃过饭我们去枫树林好吗？我迫不急待地道，好。
秋风瑟瑟，枫叶纷纷。听心没有扎头发，披在腰上，象一束波丝菊盛开在我的跟前。我们双又仰躺在枫叶上，看天空，看白云来来去去。听心冷不防道，不知道外国的天空是什么样子的？我说，你干吗想看外国的天空？听心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老想着去国外，你从没想过吗？我说我没有而且也不想。听心说，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给你补习数理化，你的成绩一定会赶上去的，明年我们就可以一起报考重点高中，然后上重点大学，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国外——
“我不想。也想不到。”我打断了听心的话。听心说，你怎么老扫我的兴？我说不是我扫你的兴，这是很现实的事。听心说你怎么对你自己没一点信心？我说我对自己只有这么大的信。
听心无语了，听心的头出乎意料地往下退着退着枕倒了我的大腿上。我全身象被人用手指弹着的琴弦，颤抖不止。
听心的眼珠子向上翻向我，雨，要是一辈子可以与你这样躺在一起该多好啊！我回望着她的眼，手有些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她的长头发道，一辈子是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听心说，一辈子当然是倒死的那一天！
天渐渐暗了下来，通往学校的路越来越模糊，晚自习的电铃声已微弱地响过最后一遍。我和听心谁也没有起身回校的意思。听心说，我们别回校了，我们把枫叶扫倒一堆，我们在这里睡算了。我求之不得地道，你怕不怕啊？听心说，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再说，这周边是柚子林，有人在守柚子。没有什么好怕的。
柔和而皎洁的月光下，厚实而瘟软的枫叶上，青蛙的呢喃声里，我和听心搂着、抱着、抚摸着、盲目而慌乱地吻着、滚着，喘着、炼热着、汗湿着、呢喃着——
雨，你轻些、你轻些，你弄痛了我。
心，你慢点，你慢点，我——我的拉链要慢慢拉才能拉得开。
……
雨，你在想什么？
心，我想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你看得我脸都红了。
雨，自从你来了之后，我再也没有在课桌上好好睡过觉，我想看着你，却又怕你看着我
……
所有的日月星辰，在俩个１５岁的少女的热血奔涌中与欢呼愉悦里已销声匿迹。只有那微弱的秋风，抚摸过她们的豆寇年华。
弹指挥间，雪化了，花开了，春来了。初三第二学期开学。听心为了更好地给我补习，找班主任调换了床铺。听心与我成了同床。
我们打着电筒在被窝里温习功课，温习完功课我们就将蚊帐夹得密不透风，被子罩得严严实实在被子窝里温存，永不厌倦，千回百转。
我们双双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同一所省重点高中，但没有在一个班，也没在一个宿舍。听心同样睡出了全校第一的成绩。她上课睡觉睡得全校人人皆知，就象她的成绩一样总是引人注目。
我们虽然天天看到对方，但还是惊觉到了青春在我们身上发生的变化。听心只长高了一点点，但身子一日一日丰满起来，脸越来越白哲起来，看我的目光也是愈来愈深情而透亮。我在她的目光里，一天天迷芒起来。
我长到了１米６９。眼睛好象越来越大了，象一个深不见底的井。我在我自已亮晶晶的眸子里，看到了女生欣喜的脸，也看到了男生的狂热的贪恋。
经常有外班的女生走到我的宿舍里找我玩，我也常常收到外班的甚至高年级男生的情书。听心看在眼里，忧在心里。
听心为了不让别的人接近我，下了晚自习就将我拉到了她的宿舍里去，不让我回宿舍。我在她的爱里象患了哮喘症，总是气喘吁吁。
高二，分科。听心学理，我学文。听心怕我数学跟不上，总是抓紧时间给我补习。她自己是从来都不用看书的。
她照旧喜欢将我拉到她的床上去给我补习，然后我们一个星期照常会温存一次到两次。
我们越来越习惯对方，有一天离开了对方都会浑身不自在，郁郁不乐。越陷越深。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真的去了国外。
高考时，听心要我填她所填的院校。我怕自己考不上，坚决改了学校。听心哭了一个下午，她悲咽道，我们在一起整整四年了，你离开我，你让我怎么过？！你从来不会照顾好自己，我不在你身边，谁来照顾你？！我泣不成声道，我知道，我这一辈子欠你很多很多，没有你，我高中都考不上。你的情我没齿难忘。我会对你好，好一辈子。听心抱着我哭道，不管我离你多远，我的心永远在你身上，你一定要记得。
听心进了全国十大名校之一的学校。我进了一所普通大学。我们的学校在同一省城里，从班车要六个小时。
正如听心所言，我不知道照顾自己，大一第二学期，我带一个男生在宿舍睡觉，被舍管抓个正着。我被学校开除。
我一直没敢回家，开始了长工达三年之久的堕落之路，听心开始不知道。当她从我同学那里获取消息找到我时，火星四射地抽了我三际响亮的耳光，抽完之后她又抱着我恸哭起来，你不为你想，也要为我想，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到现在，我所有的心都放在你身上，你却总是让我心伤。我冷笑着推开她，以后你不要来找我。我和你，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走的你的阳光道。就当你从来没认识过王薇雨。听心望着我，泪流满面，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我们同窗四年，一起吃过四年饭，睡过四年觉，一起哭过，一起笑过，我怎么会不认识你，你变成灰变成尘我都知道哪一粒是你！
听心大学四年，四年断断续续奔波在我所在的酒吧与她的学校之间。我们有时抱着笑，有时抱着呜咽，有时抱着什么话都不说，有时俩个人呆呆地望着。我没有半点从良的意思。
在对我的彻底绝望中，她不得不选择去了国外发展，她说，对你，我心已死。
我送她上飞机，她搂了我好久好久之后突然象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我还是不放心你，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待自己。我会回来看你的！我哭着撞着她上飞机，你最好带着老公孩子回来看我，要不然我不会见你的。
飞机起飞了，我们的豆寇年华是那一朵朵流云，流过我的泪眼。
２００７/０６/０５ ２３：１６作于衡阳天马大厦
-全文完-
▷ 进入残荷败柳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