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记忆因为太深刻所以痛苦。
——题记
“不要。”方哲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每次都会梦见莫藜的离开,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继而决绝的转身离开,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仿佛是真的此刻发生。
夜,很黑。方哲觉得很空寂,他打开灯,因为光线的刺眼他将脸别过来不去触碰那突如其来的光明。他看到了身旁桌子上的银质的领带夹,那是莫藜送给他唯一的礼物,他觉得烦躁顺手拿过烟抽起来,氤氲的烟雾使方哲的眼睛变得迷离起来。
第一次遇见莫藜是在酒吧,方哲偶尔会在下班的时候去那里喝酒。莫藜一言不发只是漠然的看着周围的喧嚣,或者她根本没看任何的东西,她只存活在自我的空间,她很独特,方哲只能这样说。他开始注视着她并且细细的打量着,她的脸很苍白,几乎没有血色,她没有化妆只是在嘴唇上涂了一层明艳得可以反光的唇膏。她穿着白色的连身裙,帆布鞋,披散着长发。
方哲突然的就对她很感兴趣,他想去搭讪。
“我是方哲,你呢?”他帮她点了一杯酒,她没有拒绝也没有感谢,甚至,没有看他。他对她说的是真名,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觉得没有必要。
她喝着他为她点的酒,依旧没有说话,方哲只是看着她,光洁的皮肤泛着玉石的光泽,他想象着用手触摸这皮肤的感觉,她看起来很年轻,或许只有二十岁,也许更小。
她的酒喝完了,他又帮她点了一杯。
“莫藜。”她轻轻的说:“我的名字。”
他笑了笑,他并不认为这是她的真名,不过无所谓,有什么关系呢?
“你要带我走吗?”莫藜又开口问一句,漠然的表情脸上没有一丝的牵动,防若是在说着一个与己无关的事。
他看着她笑,接着便转身走出酒吧,她跟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
他带着她来到自己的公寓,清净简洁的房间。他并不是随便的人但是这个女人对他有莫名的吸引,仿佛那是他不曾遇到过的宝藏,他想要细细的观赏。
他触摸着她的脸,温软冰冷却滋生出无尽的情欲。他听到自己内心发出的声音,那是强烈的渴求。他想要她,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孩。
她的身体有点僵硬,他想她应该是紧张的才会这样,他没有很在意,他抱着她,细致缠绵。她的眼睛里开始流出眼泪,冰凉的液体顺延着她的眼际滑落到他裸露的肩膀,他转过脸温柔的吻掉它们,他被自己的欢愉所击溃。
待到两个人的逐渐的平复,她开始背对着他一件一件的把衣服套上,他一直看着她,犹豫了一下后打开床边的抽屉拿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钱来递给她。
他给她钱,他们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对等,他把她当作可以跟任何人上床的妓女。她只是轻轻的扫了那钱一眼便不动声色的将它们收好,她没有觉得愤怒或者羞愧,好象一切都只是寻常,仿佛她真的只是靠出卖肉体为生的女子。她觉得这样很好,可以用钱来清算那么一切都简单明了,天亮说再见,不再有任何的牵连,隐没在人群中遇见也不会记得,他们只是陌生人。
她站起来对着他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他盯着她的背影发愣,似乎是要将那抹纤细的白色刻入脑海。
猛然他发现她洁白的裙子在瞬间被红色浸染,绽放出一朵朵鲜艳欲滴的花·接着他看到红色的液体自她大腿内侧往下流。他惊恐的从床上怕起来追上她,他看到她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他立即将她送进医院。
等在医院的回廊里时他的内心升腾起不曾有过的惶恐,焦急不安。
他开始抽烟,他自己或许不明白只有在最彷徨不知所措的时候才会抽烟,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能想到的只有女孩那明亮的眼睛、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还有那鲜艳的红色。
“方哲。”医生开始叫他:“你们太过不小心了,她今天才做过人流手术,已经告诫过这段时间只能静养。”
“现在该怎么办?她怎么样?”方哲的大脑是一片混沌,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她现在还好,在医院休息两天应该就没事了。只是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她以后可能不能生育。”
方哲楞住了,连医生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他不明白那女孩为什么这么做,她应当知道后果却没有阻止事情的发生。
他走进病房看到了睁大眼睛的她,她没有看他,她的眼神空洞。他看到她露在外面的脚,没有血色。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或者质问什么,他有什么权利过问?他觉得痛苦,为自己或者为那女孩。
他们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的照顾着她,她只是安静的接受着他的照顾,一切似乎是理所当然。出了医院她依旧被他带回他的公寓,到她的身体完全恢复之后也没有离开,他没说,她也没走。他们只是一起去了超市买了许多日常用品。
她已经逐渐放松对他的戒备或者说是恐惧,对人的恐惧,僵硬的身躯慢慢的缓和起来,偶尔她会对着他笑,纯真放肆。
晚上他们会相拥而眠,沉静的。她在睡眠的时候很不安稳,经常的他会在半夜醒来的时候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她惊慌失措的眼睛,有时候甚至全身颤抖,像只惊吓过度的猫,他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会让她这样的恐惧。他开始试图哄她,轻轻的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温柔的抱住她以便她可以再次入睡。有时候她会做噩梦,在梦中哭泣,歇斯底里,他慢慢的用自己的体温保护她,对她说着,乖,不怕。就这样她慢慢的安静进而陷入睡眠,他看着她睡着的样子开始莫名的难受。
他想要保护她却好似无能为力。
生活逐渐进入平淡,他开始带着她出门,他不想她因为长久的只待在家里,或许在内心他认为她是不正常的,他希望自己可以保护她让她正常起来,用他自己的力量。
在喧闹的大街上他看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带着一个装容精致的女人,接着他便发现了她的变化,她的手在他的手里颤抖,她的脸逐渐变的苍白。
他在想着那个男人与她的关系,然而他看到她走到那个男人面前用力的给了他一耳光,响声让他觉得惊讶,他没有想过她那瘦弱的身躯会拥有如此激盛的力量。他看到那个英俊的男人瞪大了双眼,用一种愤怒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扬起手,他慌忙的走上前去阻拦。他不想让别人有机会伤害她,他像一只护着小鸡的母鸡那样保护着她,即使或许她并不需要。
看到那个男人骂着离开,他有了更早的记忆,他第一次见到她并不是那次酒吧的搭讪。
那是不久前的一天,第一次见到她和那个英俊的男人,在酒吧他们纠缠在一起,他打她,她用力的咬他。最后那个男人把她推到一旁径直的离开,他看到了女孩的脸,清冷,接着他看到她脸上的反光,那是她流的眼泪?
两个人都失去了继续逛的兴致,他带着她回家。
她走进浴室,隔着磨砂的玻璃门他隐约的看到她柔弱的女性躯体,纤细似乎她没有完全长大还是个未发育好的孩子。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具身体产生莫名的情愫。
浴室的她在唱歌,衣着凌乱的丢在一旁,莲蓬头肆无忌惮的喷洒。女孩的全身都在滴着水,依旧在唱歌,看不清楚表情,她在哭泣。眼泪会顺着水珠一起下坠。神色苍白,她在唱着什么?听不清晰,声响漫无边际的寒冷,似若会穿透人的骨髓。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了解她,他为着这个发现而恐惧,她的曾经、她的现在、她的将来他全部都不知道。他想抓却似乎力不从心,他觉得自己老了,老到无法与她抗衡,她是年轻的生命,她的血液在汹涌着,而他已经过了那个年龄。
他觉得陌生,她是这样的执拗。
总觉得她象是会随时消失一样,这让他很不安。他希望一切都可以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那天晚上他们开始做爱,他是个正常的人,每天与她相拥而眠却不碰她,他一直是隐忍的。他紧紧的抱着她,似乎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他将内心的所有不安与压抑多时的情欲一起压向她,赤luo的身体绝望的连在一起。他痛苦的想象着自己是在拥有她,永远的。
他依靠着这片刻的感觉拥有她,然而感觉是个太虚无的词汇,只靠感觉生存的人们是不会长久。即使是痛苦,我们总是一次次的麻痹自己,然后一点点的迷失,告戒着自己已经遗忘,事实也正如此,许多的东西我们不再忆起。
他带着她去亚茂广场,他看到她站在鱼贯穿行的人群中间手足无措,他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他想让自己的温度从手掌传达到她的内心。她转过头看着他,眼睛如一弘清泉澄澈见底。
他带着她来到珠宝专柜,他为她买下了晶莹的小圈圈,用一种卑微的想法渴求将她留住,虽然他明知道也许她下一刻就会不见,她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然而他依旧执拗的想把她留住。他看到了她的笑,闪烁着光泽的笑,那是片阳光之地,她从未到过的阳光之地,她看着戒指也看着他笑的张扬放肆。
他们后来看到了一个银质的领带夹,她执意的停在那里,她想将它买下来。她看着他不说话,他笑了笑便让售货小姐将它拿出来,付过款之后她欣喜的拿着它开心的笑着。她盯着他良久然后走到他的面前轻轻的整理了一下他的西服,然后缓缓的将那只领带夹别在他的领带上。做完这一切她后退了几步,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最后露出满意的笑容,灿若晨星。
时间还早,他们决定步行回家。
“你爱我吗?”她笑着大声问他,在人行横道上。
“你爱我吗?”她的声音再一次提高,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的问这个问题,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他感到窘迫。
“我们先走吧,这里人太多。”他拉着她,她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
“你爱我吗?”她用力的甩开他的手,盯着他固执的问着,如此的偏执,脸上的表情诚挚得仿佛孩童。
“我在那边等你,快点过来。”他穿过人行横道,他认为她是在闹脾气,也许等一下就好了。
她站在人行横道的中间看着对面的方哲开始肆无忌惮的笑起来,嘴角似乎有一抹淡淡的嘲讽,最终她扬起手对着他挥了挥便转身离开,朝着与方哲相反的方向前进。方哲一惊,车辆却在这一刻启动,他们之间隔着马路,而且距离越来越远。
他一直的喊着她,她没有回头,仿佛一切已经与她无关,她背对着他的笑容似乎无法停止,脸变得僵硬,无法收放自如,笑到最后眼泪横飞。
他一直在等着她却再也没有遇见她,她就像是人间蒸发,
她消失了,或许她从来都没有来过,那段时日只是他做了一个没有结局的梦,又或者她只是来自异空的幽灵,时日一到就会烟消云散,一切也就结束了。
一切照常,每天早上他按时上班,下班之后不在外面逗留按时回家。他让自己的生活按照常理的正常起来,也让大脑停滞,不去想任何的事情,他告诉自己她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只是他发觉自己丧失了对所有事的兴致,如同死去一般的活着。一直到某天清晨他在打领结的时候看到了那只银质的领带夹,那是她送给他的唯一礼物,这证明着她来过,他抚摩着领带夹小心翼翼如同触碰她的身体,他的眼睛逐渐变得温热,胸口开始撕裂般的疼痛,他才明白他是这样的爱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从见到她面无表情的为着一个离开的男人流泪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割舍了便难以继续生活下去。
有些爱太执拗太激烈,继而让人残废,失去了某种能力,那是一种疾病,让人沉沦,割舍不下。
有时候他会在想着,如果那一天他大声的说出了他爱她,结局是否会不一样。只是他没有再继续的想下去,他知道如果再继续的想下去他会无法承受。
他知道她的离去是真的离开了,在他还未说爱她之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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