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白劳，1945年春节生人，是根正苗红的关中乡村贫下中农后代，九兄弟间排行老三。新中国初期建设中1964年入伍当兵，在部队大熔炉里经历了亲不亲阶级分的文化大革命，到地方支过左，最后当着司务长，抽空给家里那八个兄弟和部队的战友上司们私分点儿粮食、挂面、压缩饼干、油盐、罐头、干菜之类的，家乡部队上下级关系倒是相当地为他喝彩呢。1973年，他以良好形象从部队营级转业到地方，工作分配在文革后刚刚复苏的陕西省体育运动委员军事体育局计财处当干部。对口岗位是，看管军事体育运动服装器材仓库。

杨白劳工作后家庭还一直保持着城乡的两地分居。脱掉黄军装的杨白劳一步跨进了童年时期十分向往的大省城，西安市，再看看家里给他9岁时订的娃娃亲老婆很土，简直就太土了。杨白劳其实他到部队后就开始与乡下的老婆不和，碍着老父亲健在很威严的面子，还有兄弟听话服从的榜样，他只能结婚，生下两个儿子，很像是给老家完成一项传宗接代的人生义务。之后，他就对老婆多一眼都不想看了。儿子们和八个叔伯子更亲，看见杨白劳也就是很盼望拿到吃到许多农村没有的东西。杨白劳10年家庭一直在部队农村、城市农村间拉锯扯锯，每一锯每一道都是血淋淋不堪回首的层层伤口。家庭内战直至1983年彻底离婚。省体委和军体局的同事们大家背地里都叫杨白劳他为“陈世美”或者“城市美”。

城市，古老的城市在杨白劳眼里的确是很新、很洋、很美的。美就美在工作中间遇见的美女多，还不花钱，小便宜不断占着。城里的姑娘不讲钱，讲感情。可感情这东西在科学领域还没有研究出一个指标来呢，没有数。而且城里的姑娘还不象陕西乡下的土妮儿都很认真，和你好着前，还总要按谱说：“你和俄好能成，你总得给俄讲个啥么！”城里姑娘谈谈啥啥都不要，杨白劳就很忙地，他就在机关干部职工们眼前要乘年轻不断地变换选择着城里的美女，也不断地下着陕西乡村男人骨头里倔劲直截上的狠手。老姑娘，大姑娘，小寡妇、小媳妇……男人四十一朵花，杨白劳没到四十，正当年呢。一朵半开的花。他在单身自由的选择中，在古老新城市女人的大海里游泳，很畅快的。

这不能怪杨白劳少见多鲜。就像你怪不了改革初期人们向往广州深圳海南南方的新浪潮；改革初二期中国人民成批只要是到达外国就行的人群汹涌；还有当今时代社会打工仔进城一样的理直气壮，浩浩荡荡。人好鲜，这是本性。风水轮流转，今天许多人已经开始还是看着农村的风光更加美好了。他杨白劳那会儿心是想，已经“城市美”了，你不花白不花，花了也白花。气死他们算了！离婚是什么？是吸福气，是体育中最好的有氧的舒缓运动，长精神。党的政策保护我，有《婚姻法》，我离婚了我，离婚找对象，你们奈何我个啥么？杨白劳在自由的城市大海里“游泳”期间就把个如花似柳的跳伞运动员大姑娘搞成为黑母亲了。花柳样的大姑娘跳伞运动员什么也不说，竟然匆匆悄嫁为军人妇，远走他乡随军而去了。花柳样的跳伞运动员她不是不想说，是说的时候正好看杨白劳恰恰那会儿在仓库里和其他姑娘嘻哈叫嚷要游泳正扑腾的欢实着呢。不久，就有西南远方的消息模糊地传来，花柳样的大姑娘跳伞运动员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名字就叫花样泳。农民的善良本性让杨白劳为此愧疚万分。回望着城市的苍茫茫女人大海，41岁的杨白劳看见了过去，知道了古老，他拒游了。花样泳？心痛如针刺指的名字。他后怕了。

拒游的杨白劳怎么办？人也近半百的年纪了，半生乡下二分之一；部队三分之一；城市三分之一。红也红了，黄也黄了，黑也黑了。人可以年轻时不正经，总不能老不正经吧。

结婚！对，回家去。杨白劳想到了家，想有个家，还想有个女儿。找战友帮忙吧，杨白劳有的是全国各地的革命战友。在重庆，这个祖国的西南地区，铁战友介绍人让杨白劳找到了他部队的亲人，笔直高窕的绝地美人。介绍人说，美人老家是京城里的旗人，本身是护士中专学历，但是业务实践很好，都大夫了。丧夫5年，因车祸。为了怕女儿要爸爸，就一直谎称爸爸出外地远差了。美人还对女儿说爸爸他总有一天会来接我们母女走出重庆的去更远更远的地方的。介绍人还说，北京美人，重庆军医，36岁。缺点没有。真的没有缺点。要有就是有一个善意的谎言。全是为了从来就没有见过爸爸那个5岁十分可爱，白白面孔，大眼睛的小女儿洪艳艳。这是你的机会，好好把握吧。

杨白劳最奇怪的是洪艳艳见到他时说的第一串非常自然的问话。她对杨白劳张着大眼睛问道，爸爸，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这么久？是去采花的吗？你能带我和妈妈去吗？杨白劳抬头看没有缺点的美人眼睛，杨白劳看见的是美人眼睛里点点雨雾迷蒙如静湖遭击串石飞剽后的荡漾涟漪。

是！恩！我回来了。咱们走啦。杨白劳捞起举起这个可爱的女孩放在膝上仔细端详。这一刻他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的所能称为父亲的东西和人生幸福都给予她。其中包括那个悄嫁远方就在附近花柳样的大姑娘跳伞运动员，黑母亲。还有那个从未谋面今生会不会再见的唯一女儿——花样泳。那消息曾经似箭，一箭就顶在了杨白劳人到中年的胸口上。正着。

哦，呃，红艳艳好！杨白劳昂扬起嗓子吼起一句陕北的信天游来：“山丹丹那个开花呦，红——艳——艳——”杨白劳他唱拉起一曲熟悉的歌曲，泪却一个劲儿地往肚里流。

杨白劳他深情地对着他的绝地美人和女儿的名字又说，在我们陕西，在延安的山沟里，土坡坡边，崖畔上，山丹丹花是最美丽的。它在夏天最炎热的朝寒午阳中怒放。花瓣质厚色鲜，落红粉末，带色飞扬。粉是粉，红是红，丝是丝，蕊是蕊。鲜艳艳的。可真是好心疼死人呐！

“山丹丹那个开花呦，咦哎呀啊，红，艳——艳——！”歌声，就是人们百感交集最好的表达方式。尤其是半老走南闯北乡下军队城市过的半老男人杨白劳的歌声，此刻听听，那真是心情感觉到一定深度非常酸甜苦辣的最强抒发。

中年人的结婚，很简单。大差市口著名的和平餐厅25元一桌席，摆起来。同事，战友，九盘菜，三瓶酒，加娘家小姨子等还不足十个人。宴席间，说同事其实也就是两个曾经对杨白劳定性“陈世美”敢于直言批判抢白，还雪中送炭地给过他粮票、布票的女青年——团支部书记白月亮和打字员郝青果。她们相信客观，承认发展，人的变化。她们很年轻，现在也很不明白的呀，怎么杨白劳和军医美人这么快异地两个人就对上眼了，一点基础也没有呀，怎么还结婚了呢？婚姻，在她们看来是个太难太难的事了。

“是，洪艳艳的话吧。”杨白劳迟迟疑疑地坦白说，还有绝地美人她的谎言。让我的心，全软了，全碎了。如果我今生还能够，我就愿意是洪艳艳的亲爸爸。没达（方言：父亲）的娃娃，多凄惶。

“是他的信。”绝地美人还挺浪漫地介绍恋爱心得。她说她愿意结这次婚，是因为每天杨白劳给她写信都不断变化着五种好看的字体和各种男人的口气，真有趣。

白月亮和郝青果明白了。结婚，对过来的人来讲，其实原因很简单。每个人只为自己活，没劲。为了别人活与承担，人就会豪壮起来。家，才感觉温馨。

正在为六个人的追求痛苦不堪的团支书白月亮喝酒落泪了，她将决心选择承担。找个好人嫁掉自己。那些好条件是什么？喝了酒的白月亮她算是彻底明白了。男人的那些好条件，是浮尘，是烟云。女人太弱了，你只有选择好人，才会一生平安。否则，你就是大海里的一滴水，任游泳的男人强者任意挥洒，连北都找不到，活什么呢？我可不想活凄惶！团支部书记白月亮决心酒席之后，她会迅速选择一个忠诚的人，选择一个本分的人，选择一个珍爱自己到永远的人，嫁掉自己！女人要务实。要相信自己。不是男人好生活才会好。而是自己好，生活才会更美好。

打字员郝青果正在为青梅竹马血缘近亲，生死恋，欧朱梁祝不舍难分着。所有的酒和朋友们的话，都让浪漫活如天仙的郝青果她眼泪汪汪，汪汪眼泪的。人，难活的很。

干杯！不知谁提议，为大家的感情不易，咱们只要还在一个单位，就要一生互敬，一生互助，一生互相珍惜。

干！

一桌人各种心情和情绪感觉撞击在一起，迸发成空中自然的酒雨落花，滴溅成珠。

2007年11月4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