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多岁的丐帮弟子李子安最近最让他郁闷的事应该是那只后来被他叫“二奶”的野狗了。二奶原来叫什么李子安无从考证，而李子安之所以叫二奶为“二奶”是因为二奶刚跟他混的时候，有两个男人在路边讨论二奶的事。而当时不叫“二奶”的二奶一听到“二奶”从男人嘴里响亮的吐出来的时候，眼睛和耳朵都有异常的表现，似乎对这两个字有特别的感觉。这个细节被李子安捕捉到以后，当机立断给野狗取名“二奶”，觉得这名字真响亮，代表了一个时代。当李子安“二奶”“二奶”的呼唤的时候，惹来不少路人五颜六色的眼光，这些眼光让李子安有股莫名奇妙的冲动。

李子安和二奶的结缘是由于一块带了几丝肉的鸡爪。在鸡爪之前，他们谁也不认识谁。在鸡爪之后，他们开始相依为命。

那天，一块鸡爪在阳光下闪烁。当老家伙李子安闪烁的眼睛发现对面不远同样也闪烁的狗眼时，真是又气又怕。当肚子的饥饿终于战胜内心的恐惧时，他张开双臂扑向一脸奸笑的鸡爪，其速度之迅猛，把阳光都撕开了一条口子。而那只野狗也不甘眼前的食物落入人口，纵身一跃飞向鸡爪。

姜终究是老的辣。浪迹江湖几十年的李子安哪能败在一只野狗身上？更何况哪个丐帮弟子不会几招打狗术？那个时候的李子安用得招数是拍砖。在野狗贴近他身体的一刹那，右手上的砖迅速拍出，愣是把野狗的一颗门牙给拍断，害得野狗叫唤起来都变了音，幸亏没被动物学家听见，不然还会以为基因变异而抓起来研究，那李子安罪就大了。

事情的结果是李子安夺得鸡爪，在边上独享，空留野狗在边上傻愣流口水。再后来，野狗便天天跟着李子安了，成了李子安的保镖。只是他对这只脏不啦叽、成天耸拉着一双眼，像谁跟他过不去似的“保镖”有点讨厌，有吃的从不给他吃，想老子都没吃饱，你吃个屁。

二奶似乎也知道李子安对他的不满，当李子安把手中的破碗伸向路人时，他也把前腿伸向路人，把路人吓得直窜，把李子安的生意生生搅没了。李子安气得直跺脚，嘴里骂道：“你这狗日的，你还想不想让我活呢？”说完，从身边捡来一小块石头，狠狠地朝二奶扔去。二奶身手敏捷，“呼”的一下闪开了。因为李子安用力太猛，加上老胳膊老腿的，腰给闪了，嘴里便喊痛边骂二奶：“真他妈的狗日的，还挺能，还能躲开我的飞镖！”

那天的晚上，李子安还没讨到吃的，钱就更不用说了，一天没吃东西，肚子开始叫唤了。虽说这种挨饿的情况常有，李子安习惯了，但还是有点难受。于是早早的回到桥洞下，躺下了。而二奶也在他旁边坐着，直愣愣的望着他。李子安被看的心烦，用脚使劲踢了他一下，叫到：“滚，看我干吗？”

二奶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真的直起身走了。李子安一看，这狗日的还挺听话，又叫到：“二奶，回来。”

刚走没几步的二奶果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又走到了李子安的身边。

李子安大惊，想这狗日的还真听话，于是又接着叫二奶坐下、站起来、跳一跳，二奶都一一照做。李子安大喜，想这狗神了，这么听我的话。

这时桥洞里另一个年轻的乞丐从地上爬起来骂道：“你神经病啊，和狗说什么话？别影响我睡觉！”

这个年轻乞丐是最近刚来的，一到桥动就发现李子安的地铺在十几个乞丐当中是最好的，不但寒风吹不着，地板还挺干，躺下去不会硌着背，再在上面铺上厚厚的报纸，那要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了。当年轻的乞丐躺下后，就不愿起来了。李子安哪能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把睡了好几个月的床让给新来的毛头小子？于是伸出手去拖年轻乞丐。谁知年轻乞丐一下就火了，一抬腿把李子安踢飞了出去，摔了个狗吃屎。李子安站起来，朝洞里其他的熟悉的乞丐叫唤道：“大伙都帮个手啊，这新来的咋能这样欺负人？！”但是大伙谁也不吱声。

李子安无奈的走出洞，他知道这个洞里充满了弱肉强食，谁厉害谁睡好地方。这洞里的每块地铺隔三差五就易主，无能的只能到外面睡大街。这么好的地铺能让这老家伙睡几个月，完全是老天爷在照顾他，没让人去占。那天晚上，李子安一夜无睡，在街上逛。天空飘着大雪，在寂静的城市的灯光下闪着晶莹的光亮。李子安不敢停下来，一个夜晚都在行走，他知道他要是停下来睡着了，第二天肯定再也看不到升起来的太阳了。当第二天李子安回到桥洞时，发现睡在洞口的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乞丐被冻死了，浑身僵硬。当李子安把他拖出洞口扔在公路边一个垃圾桶边时，就像在扔一块冰冷的铁块。

把尸体扔倒垃圾桶后，李子安就自己睡在了那个地铺上。最近几年他处理过好多被冻死的老头了，都是扔在垃圾桶边完事，非常利索，对死亡已毫无知觉了。

就这样，李子安一直睡着那个地铺直到现在。这会，年轻乞丐对他的态度让他十分不满，他抚摸着二奶的头，说：“小家伙，你骂谁呢？”二奶给了李子安牛逼的勇气。

“骂你怎么了，你个老不死的。”年轻乞丐又骂。

李子安对二奶说：“招呼他几句。”

二奶立马竖起毛，咧开嘴朝年轻乞丐“汪汪”直叫，声音之洪亮，底气之足，吓得全洞的乞丐都不敢吱声。

二奶是一只成年狼狗，体格高大，四肢粗壮有力，虽说也好几顿没吃东西，但并不失一只猛狗的风采。

年轻乞丐终于被吓住了。

李子安又对二奶发令：“扑上去！”

二奶“呼”的一下飞了上去，一下窜到年轻乞丐身上。年轻乞丐被吓得尿道失灵，尿了一裤。

就这样，李子安重新占领了地铺，功劳全归二奶。

李子安舒服地躺在地铺上，又对二奶发出命令：“二奶，出去找吃的，找不到别回来。”二奶听了，摇着尾巴出去了。

直到半夜，李子安都睡着了，二奶才回来。那个时候李子安正做着在饭店里胡吃海鲜的美梦，眼一睁开就发现在昏暗灯光下，二奶嘴里叼着的一块鸡骨架。

他猛地就清醒了，再一掐自己的脸，没错！真不是做梦，他二话没说，夺过鸡骨架就狼吞虎咽了，吃完后又把一双手来回舔个遍，直到一点油星都没有了才回过神来夸二奶。

二奶摇着尾巴，直往李子安身上蹭。李子安发现，二奶的肚子是鼓鼓的，心想这狗日的也能把自己喂饱了。这天晚上，二奶睡在他的旁边。

第二天，李子安也不上街要饭了，在洞里就训练起了二奶。他决定利用二奶来为他挣钱。二奶果然很听话，让他干吗他就干吗，足以和马戏团里的动物们相媲美了。就这样，李子安和二奶开始了杂耍生活。

他往街上这么一站，就表演开了，一会让二奶原地转圈咬尾巴，一会让二奶来个跳高，无不让越聚越多的观众哈哈大笑。有人笑了，便有人开始往地上扔钱了。李子安指挥二奶快捡钱，等捡完钱，李子安又让二奶嘴里叼个破帽子向人群讨钱。见狗跑到身边来要钱了，有的人吓得跑开了，李子安便在后面大骂：“狗日的，看了我的戏不给钱，跑的倒快！真是缺心眼。生了孩子没屁眼！”二奶听见主人骂人，也朝逃跑的人狂叫，叫了几声还追了出去。李子安一见，忙叫回二奶，训他：“你这狗日的也不是好东西，人家不给钱你就追人家，你这不是抢劫吗？都像你这么混，能折腾几天？”

就这么一段，倒真正把在场的人都开心了，又有人扔钱了。李子安活这么老，还真没有一次见这么多钱的，顾不上再逗人了，和二奶一块捡起钱来。捡到一半，人群忽然散开了，有人喊道：“城管来了！”

李子安一听，心里骂：“狗日的！”连忙把几张五块的捡起来，叫上二奶跑了。

那天的晚餐，是李子安有生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撑得他直不起腰。到了半夜，肚子开始疼，直想吐。李子安不知道这是肚子突然吃的太好而受不了的缘故，他只知道吃下肚的东西决不能吐出来，那不是白吃了吗？何况是如此丰富的一顿呢。于是死撑着，宁愿让肚子疼死。总算撑到第二天早上，往厕所跑了一回，才舒服些。

就这样，李子安依靠着二奶果上了一段幸福灿烂的日子。那段时间，李子安明显感觉到自己比以前胖了，脸上也有了光泽，不再跟个死人似的了。而且，二奶也发福了，个子还长了些，更是威风凛凛了。

然而，好景不长，二奶消失在了一个明媚的早晨。

那天，李子安睁开双眼，只看见清澈的早晨的阳光，以及新鲜空气带来的清新的味道。他没看到相依为命的二奶。当他确信二奶消失后内心的第一反应是以后再也吃不到大块的牛肉了，这让他十分沮丧。尔后，他才发现自己不单单想着牛肉，也想着二奶。但三天过去了，二奶也没有回来。二奶像是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一样，像一阵风，轻轻的吹到李子安身边，又轻轻的吹了过去，便无影无踪了。在那个寒冷的冬日，雪花飘满整个世界，世界一片银白，李子安的心也像这个世界一样寒冷。

那个年轻乞丐在许多天以后又出现在李子安的面前。那个时候的李子安正酣睡在地铺上，嘴角流着瀑布般的口水。

和年轻乞丐同来的是三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乞丐。其中一个脸上长着横肉，指着李子安问：“就是这个老不死的占了你的铺儿？还他妈睡得挺香。”

美梦中的李子安被踢醒，睡眼朦胧中认出了年轻乞丐狂傲的表情。也许是还没有完全清醒，也许是依然想仰仗二奶的“庇护”，不自觉的话从嘴里横着就出来了：“干吗呢？找死啊？”

但事实证明了真正找死的人是他——李子安。几个年轻的乞丐见他还敢这么蛮横，顿时怒火中烧，疯狂的扑了上去，一根根木棍像暴雨般落了下来······

李子安的双腿被打断了，昏死过去，被其他乞丐当作死人扔在了路边的垃圾桶边。半夜被刺骨的寒风吹醒，双腿早已毫无知觉。淋漓的血已然凝结，浓黑的印记纵横交错在紫黑残腿上。

成了残疾人的李子安开始了总结——他并不恨年轻乞丐，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中，他只怪自己老的太快。他开始以手代足“蹒跚学步”，以别样的方式出现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中间。捡个地方在路边一躺，身边放个破碗，期待着经过的路人能给些施舍。一天下来，如果讨到钱就去换些吃的；如果讨不到，就“走”去垃圾堆翻找能吃的东西。总之，他没有饿死自己，社会也没有饿死他。

每当一整天下来都没有讨到几毛钱时，他就会骂人，边骂边翻看一个个垃圾袋，边祈祷能找出些“好吃的”。当他狼吞虎咽的吃着发馊的饭团时，路人并没有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当他用双手爬过一座高高的阶梯，向一个新的垃圾堆发起攻击时，并没有任何人给他以胜利的掌声。李子安虽然是这个城市的异类，但从没有人注意过他。唯一有一次，他看见一只宠物狗在啃一块鸡骨头，他爬过去和这只狗抢的时候，被宠物狗的女主人大声骂道：“滚，离我家宝宝远点！”路人纷纷朝李子安望去，脸上表情丰富，像春天五颜六色的花。李子安很久没受到如此关注了，脸上的奸笑像夏日的阳光一样灿烂。

再见到二奶是冬天即将要结束的时候。那个时候春天已微微露出了痕迹，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这让李子安隐约感到他的冬天也要过去了。但在这个冬天就要过去之前的最后日子，他的心真正经历了一次最寒冷的风暴，一颗红心都要被冰冻住了。二奶的前两只腿也和他一样废了。这让李子安欲哭无泪。他不知道二奶在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当然，在很久以后李子安还是知道了是谁把二奶弄成了这样的。那人就是那个年轻乞丐。那个时候这个傻小子知道李子安靠着这只废狗挣了一大笔钱，便向李子安邀功：“李哥，要不是我把二奶给整废了，您能发着笔财？您看是不是该给我点表示？”最后的结果，李子安给这家伙的表示便是也废了他的双腿。

李子安和二奶又开始了相依为命的日子。二奶走路全靠后腿，好像立着行走，走一段累了便趴在地上休息一会。有时候，李子安干脆让二奶趴在他背上这么慢慢走，很有一番风趣。

李子安在乞讨的日子里偶尔也会捡地上的报纸看一些简单的新闻故事。最近一段时间他看了很多关于狗的报道，按他的想法是人们太可怕了，对狗比对人还认真了。比如有一个小伙打死了一只狗，后来便也被媒体、陌生人活活给逼死了，人们责骂他对动物太残忍，而他在死前也留下一句话：“人命比狗命贱了，就是文明了吗？”李子安看着这些报道，第一次感到从心底涌上来的恐惧，而且他也越来越羡慕那些宠物狗了。

李子安脑子里想着报纸上的事，望着眼前的二奶，似乎发现了一些东西，想着想着，突然一拍脑袋，对二奶说：“二奶，咱们要发啦！”二奶被李子安吓了一跳，直愣愣的忘着他的主人。

李子安不知道二奶什么时候能给他带来财富，但他知道他一定能得到他想要的。他先给当地最大的一家报社打了电话，把记者骗来给二奶拍照，又编了一段二奶为了把他从恶人棍下救出而牺牲两条腿，而且为了给他找吃的仅靠两只后腿走遍半个城市的动人故事。故事在记者笔下那就变得更了不得了，那个精彩、那个惊心动魄、那个感人肺腑，直把读者看得热泪盈眶，纷纷打电话去报社问二奶的情况。记者又适时地推出网络视频，把二奶的生活片断放在网上，文字加上真实的画面，没几天，二奶便名声大振，大江南北无不知道有二奶这么一只坚强的狗。顿时，满城泪水，市场上的手巾纸纷纷涨价，大有洛阳纸贵之趋势，直接带动了纸业市场的飞速发展。世人对二奶的那份情、那份真，真让李子安有些惊惶失措、受宠若惊，人的感情真是太可怕了，太不可预测了！

如果事情发展到这儿也就算了，谁知善良的人们要求领养二奶，如果不能领养，也要给二奶寄来生活费。这个时候报社要公布社里的捐款账号，但李子安哪里愿意？要捐到报社到头来落到他和二奶手里还有几个钱？那个时候的李子安变得十分聪明，眼珠子这么向左走向右走一圈回来，便也时尚、科技了一回，去网吧摆弄起了电脑，然后居然玩起了博客，里面详细的记录了他和二奶的生活细节，最后他深情地呼唤：“二奶需要你们的帮助！”然后公布了捐款账号。李子安的博客一发出，顿时引起网友的广泛关注，点击率仅一天就达百万，留言更是达数万之众，百分之九十五的网友表示了对二奶的深切同情，有人说二奶的坏话，无一不被众网友群起而攻之，那些网友恨不得那些说二奶坏话的人死掉。

世界疯狂了。李子安卡里的钱也疯涨了。数字一天比一天多，乐得李子安嘴都要歪了，眼睛弯得睁不开。

李子安望着二奶兴奋的说：“狗日的，你比我能耐！”

他们离开了那个城市，搬进了一套大房子。

许久以后的一天，李子安坐在笔记本电脑前上网，发现和“二奶事件”同一时期发生的一件某军官舍己救人，并献出宝贵生命的事件，然而这件事和“二奶事件”比起来受关注度就差的太远了，文章放在网上几天愣是只有零碎的读者，评论者更是少得委屈，真是让李子安莫明其妙。但不论如何，他和二奶从此是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了，别的，去他妈的吧。

本文已被编辑[燎原百击]于2008-1-23 13:15:18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