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宋琳望着简陋的家具，默默吧了一口气，终于能够离开这个物质贫乏的地方，踏入自己期望以久的世界。

她转过身对妹妹微微一笑：“小艾，你会理解姐姐的，姐姐一定会很幸福的。好好劝劝你陆哥哥。”

“姐姐……”宋小艾不知说什么好，姐姐的白婚纱刺得她两眼有些不舒服，宋琳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琳琳啊，到了婆家好好听话。”宋琳的母亲望着儿女，抹了抹眼角，“妈知道你——”

“妈，您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呢。那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我怎么会不好好珍惜呢？爸，您也别再也去干什么活了，外面有我，肯定能行的。”宋琳望着父亲瘦弱的身体心酸地说，“时间到了，咱们走吧！”

宋琳再次望了望这个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家，轻轻地提起婚纱飘了出去，似乎不想带走一粒这里的灰尘。

她拉开车门，俯身进去，在弯腰的那一刻她瞥见了那个枯萎的曾属于她和陆明的紫藤花架，一丝暖流从心底滑过，转瞬间又流走了。宋琳又扭头望了望坐在后面那辆车上的父母和妹妹，安心地坐进车里。

当秦君言为宋琳戴上那颗夺目的钻戒时，宋琳觉得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几乎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奢华的物质生活就这么的属于她了。

“小艾，姐姐真的好幸福！”筵席上，宋琳带着微微的醉意向妹妹说，“小艾，我盼这一天盼得好久，你不知道姐姐现在有多幸福！”

“姐姐，祝你永远幸福！”宋小艾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在心中默念道，“姐姐，你真的会是永远幸福的吗？现在的姐夫会像陆哥哥那样对你好吗？”

二

宋琳无了儿地坐在花园里，这已经不知是第多少个无聊的日子了。

她在无聊的时候会怀念过去的那种忙碌的生活，但是只要想起那时的苦，她更情愿享受现在的这种悠闲和无聊。本来她还可以用上网这种方式打发无聊，可是秦君言说网上坏人太多，宋琳又太单纯，就把家里的网线拔掉。平明倒也有秦君言朋友的那些太太们隔三差五地找她打麻将，做美容，但宋琳觉得这些比一个人坐着发呆更无聊。

如果和陆明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呢？宋琳想，或许他会比秦君言体贴，更了解我的心，想到这里陆明的好慢慢浮在眼前，可是他能给我我最想要的吗？彼此的相通了解能带来长久的真正的幸福吗？宋琳轻轻叹息着，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之后，她明白物质的充足对一个人幸福有多大的作用，而精神上呢，现在那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罢了，想拥有却不得不舍弃，没有物质的幸福，精神的幸福有什么作用呢？到了都得受苦受累，比起奢华的物质生活，精神上的那些算得了什么呢？虽然这样想，宋琳的心还是沉淀淀的。

“太太，您的电话！”佣人的喊声让宋琳从沉思中醒来。

“喂，琳琳啊，我是妈呀。”母亲的声音让宋琳有种想哭泣的感觉，结婚五个月，她还没有回过娘家——秦君言不让她单独回家，说等他有空了和她一起去看望两位老人，可他哪有这种为她的空闲呢？

“妈——”宋琳哽咽着说。

“琳琳，妈想让你帮几个忙，可不可以？”母亲似乎是很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来。

“妈，什么事您就说吧！我尽力去办好了。”

“琳琳，你妹妹也不小了，你帮她也瞅个好人家。君言那么多有钱的好朋友，你给小艾介绍一个吧！”

“妈，这个你不会我也会替小艾多留个心眼的，下回有机会让小艾来我这儿坐坐，我给他们介绍一下。”

“那你妹妹以后的幸福可就靠你了。琳琳，你爸身体这两天又不好了，还是老毛病，听医生说现在有种药对你爸的病很有用，只是……只是那种药也不便宜。”

“妈，这个您别担心，今天君言回来了我跟他说一声，明天把钱送过去。”

“琳琳，妈也真的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整天老是让你跟君言要钱。”

“妈，我都说过多少次了，钱不是问题。是君言让我辞了工作在家的，他答应过我我要多少钱他都会给我。”

“妈也是怕你万一受啥委屈。”

“这么好的生活能有什么委屈。君言对我也是百依百顺，就是老让我呆家里，不许我出去。”宋琳故作轻松地说。

“那以后我让小艾去陪陪你。还有一件事，妈真的不好意思再开口了。”母亲在另一端似乎有些犯难。

“妈，您就说吧！”

“你能不能给君言说一下给陆明安排个工作？陆明给咱家不知帮了多少忙？而且你和陆明从前——”

“好了，妈！我和陆明已经过去了，那些事你以后再也不要提了！”宋琳对着电话大声喊道。

“琳琳，我……我也不是故意提到这个的。”母亲在电话那端很慌乱，她没想到女儿对她前男友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妈，我一时没控制好自己，不该向你大吵大闹。”宋琳抹着眼泪说，“我会跟君言说的，应该没有问题。”

三

“君言，明天陪我一起回家好不好？”宋琳向丈夫苦苦哀求。

“不行，小琳。我很忙的！”秦君言每次都这样说，“我已经派人把钱送过去的，至于那个陆明，让他下周来公司上班吧！什么我都会安排好的，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保养吧！听话，小琳！”

“君言——”宋琳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为了维持自己在丈夫前这点为数不多的自尊，宋琳每次都把泪水吞回肚里，“君言，你就让我回去一次吧！就一次，就一天！好不好？”

“小琳！”秦君言转头看见宋琳满脸的泪痕，心软了下来，“好吧！明天记得早点回来。”

宋琳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苦成一团，勉强忍住了泪水，却还是发现自己忍不住想痛快大哭一场。

四

宋琳终于走出了那座豪华别墅的大门，顿时感到胸口一阵轻松。

“妈，小艾——”宋琳欢快地喊着奔进了家门。

宋琳从来没有感到在家里是如此的幸福。

“姐，你后来怎么瘦了？”宋小艾心疼地看着姐姐。

“没有啊！姐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来让我好好看看。”宋琳拉着妹妹仔细端详起来，“我们小艾越长越漂亮。改天姐给你介绍个有钱的对象！包你一辈子过得幸福。”

“姐——”宋小艾害羞地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是吗？哪个男的这么有眼光？跟姐说他叫啥名字？”

“姐，他……他就是……就是……”

“谁嘛？快说呀！”

“陆明。”宋小艾用自己最小的声音轻轻说出口。

“什——哦……”宋琳忍住让自己平静下来，“是他啊！”宋琳感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

“姐，你不会怪我吧？”宋小艾摇了摇姐姐的胳膊。

“我当然会怪你了！”宋琳突然间感到全身都充满了愤怒的力气，“你跟谁不行，偏偏要跟他！他有什么好的？除了长的漂亮，会讨女人欢心他还有什么？要钱没钱要——”

“姐你不要这样评价他！陆明是怎样的好你一定很清楚！他除了没钱，什么都比秦君言好！再说是你自己选择秦君言的！你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宋小艾冲姐姐喊道。

“啪——”宋琳扬手甩了妹妹一个耳光，自己也怔住了。

宋小艾抬头望了望姐姐，呆呆地看了有几秒钟，默默转身走进屋去。

吃饭的时候，宋小艾不住给姐姐夹菜，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宋琳吃着妹妹夹的菜，又愧疚又想哭。

吃完饭，宋琳悄悄走到陆明家门口，陆明正站着院子里，一眼就瞧见了宋琳。

五月末的太阳稍稍有点毒辣，花藤在破旧的架子上无声地蔓延着，风丝丝地吹过，将往事缓缓拨开，空气也变得安静紧张起来。

“琳琳，你过得好么？”陆明先开了口。

“我还好，你也好吧？”宋琳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空间中熟悉的树叶清机关报伴随着花香暗暗飘来，记忆中的美好却不会再来一次，这个曾属于她和他的紫藤花架变得这么陌生。

“我也好呢！”陆明笑了笑，这般俊朗明媚的笑早已不再是她的幸福。

“君言给你安排了一个工作，下周你就去吧！”宋琳把手放在花架上，手心感到缕缕刺痛。

“我已经找着工作了，宋伯母前两天也是替我担心，真的不好意思。”

“哦……没什么！大家都是互相帮助。”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无语。

“我会给小艾幸福的！”陆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来，“琳琳，你不用替小艾担心什么。小艾想要我都能给她！”

“哦。”宋琳不自然地说，“没事我就走了，君言还要我早点回家呢。”

望着宋琳离去的背景，陆明轻轻喊道：“琳琳，祝你永远幸福！”

宋琳听到“幸福”这两个字，飞快地奔跑起来：幸福！幸福！我真的好幸福！我要什么有什么，到哪都会有人羡慕！我要的就是这些吗？她看到歪斜绽放在路边的刺玫花，上去狠狠掐了一大把花朵，她本想连着那些刺一起拔下来，但害怕那会很疼。疯狂地撕完那些花朵之后，她把手伸向了那些稀疏的刺，却没有勇气支拔掉去接近那些刺。

宋琳摸了温漉漉的脸，精致的妆容早已被冲毁，秦君言若是看到她这个样子会怎么样呢？或许他会马上不爱她了，不爱她的话，她就什么也没有了，费尽力气换来的生活也会没有了，又会回到以前的那个样子，以前是多么的艰苦啊！想到这儿，宋琳停止了哭泣，掏出纸巾擦干了脸，匆匆回到家口向父母和小艾道了别，坐上车回到那座坚固华丽的别墅中去了。

五

宋琳从此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皮肤保养上面，她想让自己永远地青春美丽下去，这样秦君言才不会对她产生“审美疲劳”，才会继续把她养下去，她也才会继续拥有奢华的生活。

空闲的时候她会回味着结婚前生活的苦处，那时的她梦想着能够品尝刹那间奢华的生活，想到这里，宋琳会满足地看着周围华丽的一切和镜中精致的自己，却突然间感到厌烦起来，这时她会对镜中的自己说：“别烦，烦了就会长皱纹的。”然后轻轻抚摸自己依然光滑的肌肤，抹开自己心中沉淀已久的寂寞和空虚。

小艾倒常来看她，告诉她陆明在工作上是怎么一点点提高，怎么越来越爱她，宋琳听妹妹幸福地说着这些时会一直微笑着。刚开始，她的心还是会波澜起伏，后来心若止水，她早已麻木。再后来，小艾告诉宋琳她要和陆明结婚的事，宋琳还是浅浅的笑着。

深夜，宋琳望了望沉睡中的秦君言，摸了摸自己，她似乎很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仍然存在的，轻轻咬了咬自己的舌头，还是感到疼了，便安详地睡去了。睡梦中，很外以前的甜蜜与快乐让她弯起了嘴角，她贪婪地享受着这刹那间奢华，一滴泪水从眼角悄然流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