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它只在我心里喊了千百遍。

（一）

父亲活着好象总是很累，不光是他累，身为这个家庭的一员，我也感到压力的强迫与世事的无奈。一直都希望无论贫富只要一家人开心充实过着每一天就好，然而事实与这些总是背道而驰。

生活不断变迁，人的心理也随着事物的转变而改变。我最大的改变该说是进京之后，在这个被我向往了半生的京城几乎让我流了比半生还要多的眼泪，也就是从那时起父亲在我心中成了另一个人。父亲有三兄弟，脾气出了名的暴躁就是父亲。他的表情通常只有两个字严肃，从来不会给我说笑，很少见他真正开心笑过，以至于没长牙的娃娃看到他就会哭，再调皮的孩子在他面前也出奇的听话，这也就让我觉得父亲的无情，对我的莫不关心，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

多少个黑夜里只存有自己默默流泪的气息，流淌在脸颊上的泪水如严冬的寒冰。特别是黑夜，又是这样满天飘着雪花的黑夜，白皑皑的雪色把整个世界装点的如此洁净，也就是在这样洁净的世界里我幼小的心灵上被撒了悲伤的灰尘。

年夜饭那晚，雪花零零落落飘散，我的心情如她一样凄凉。因些小事父亲和母亲争吵，父亲怒火冲起来连母亲也不敢多言语，母亲转身回到屋里，父亲让我回母亲那里休息。大概是他气未消，我一片好心想着希望父亲稍有转变，回到母亲那里把这个属于我的空间还给我。没想到父亲突然火冒三丈抓起我就打，每一拳砸在身上有说不出的痛，顾不上那么多，之后让我耳鸣好久的两个耳光使我想起儿时被他一巴掌打的鼻孔穿血的弟弟，苦涩涩的泪水从眼眶里流到心里，眼前的父亲真的让我十二分失望，我再没半点犹豫转身跑到母亲那里失声痛哭。过后，父亲又开始不吃饭，我也不再喊他吃饭，直到母亲要走的那天晚上，他与我讲话我才应了一声。

经常为父亲暴躁的脾气耿耿于怀。父亲不仅写了一手好毛笔字，还被晓得的人称为书画家，我也最喜欢他那从骨子里含露着坚韧刚毅的字。不敢想的是，一个玩着修身养性的艺术的人脾气竟坏到极点，有时甚至觉得父亲蛮不讲理，他那所为的理论与我的信念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也就为这个，与父亲争辩一次要闹翻一次，而每次都是惹得父亲大发雷霆自己才无勇气再说个不字。母亲经常说父亲的脾气性格完全遗传给了我，幸亏我是女儿，不然真无法想像我是什么样子。为这句话我曾伤心过好久，恨过自己好久。

母亲曾说过，不管怎样父亲还是在我面前低过头。因与父亲闹了矛盾，我和一个女孩夜间到网吧去上网。第二天父亲知道后，二话没说到我面前又是一顿痛打，当时心里除了空白与绝望找不到任何多余的色彩。之后，父亲要我有个解释，我要求回家，父亲没说话转身走了。又是两天未进食，在母亲来的前天晚上父亲请我吃了顿饭，说实在的我一百个不想去，坐在父亲的对面总能感到父亲眼眶里滚动着酸楚的泪。

母亲来后比我想像的还要尴尬，母亲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说，“什么大不了事不能解决呢，你们真想断绝关系一辈子不再说话吗”？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耐不住寂寞活跃起来。也就在那次，我清楚的看到，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流那么多的泪。母亲边流泪说些安慰父亲的话，说了很多父亲的苦。我仿佛看到，在汽车都无法行驶的雪地里，父亲推着后背载满货物的自行车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而为了节省几元钱的开支竟挨饿了一天。突然良心发现自己好不懂事，无论多么艰苦，受过多少白眼，多么累，这么多年来父亲没有闪过一丝泪光，这次着实伤了他的心，而我那被泪水冲醒的灵魂上唯有的只能是无限的愧疚。

（二）

自己好像是个易动摇的人，对于父亲总是处于矛盾的心情。刚到京城胃病又犯了，每走一步仿佛都牵着心，为了和父亲去闻其名未见其形的“硅谷”，我强忍着疼痛说好多了，没事。母亲不答应我去，但只要父亲答应我就没什么忧虑的。车走到半路我又习惯性的晕车，不爱说话的父亲苦口婆心的与坐在窗口的一位叔叔商议，那位叔叔答应换座后，我很高兴，而父亲仍是不改面色。一路上父亲时不时问我没事吧，我怕他说后悔带我出来就硬着头皮说没事，之后他不再看我。下了车，冷风阵阵吹来，受凉的胃痛的更加厉害了，走一步停两步，父亲看了紧皱下眉头还是说了我唯恐听到的那句话，知道不可能听到他半句安慰的话，为了表示自己是坚强的，咬咬牙，一步步拖到了目的地。

父亲走路一直都是半低着头，好像在埋头思索什么，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大都是压抑的，一路上没有多余的话。走在街头最不想看到的事总要发生，一大一小，一父一女拉着手边走边笑，女孩不断问爸爸这为什么，那为什么。想着自己曾多问一个问题而惹怒父亲后就再也没问过为什么，心里的酸楚由眼泪汇成液体的成分流出。怕父亲看到便装作看一边的风景，恰巧那边有人在吃东西，父亲转头看到问我饿不饿，从记事起我一直记得自己不会说饿。父亲不再多说话，要我在这里等会儿便撒手走了，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心里才暖了许多。可是等了好久都不见父亲的踪影，不知是饿还是胃痛，短短的十几分钟像熬了十几个小时，真后悔受了那么苦来看的就是眼前这些高楼大厦。当父亲匆忙的身影又再次闪现时，心里方才所有的怨气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清楚的看到父亲的嘴唇干裂，气喘嘘嘘，依旧是皱着眉头。我从他那干裂粗糙冰凉的大手里接过两盒盒饭，一盒是热气腾腾的米饭，一盒是四处飘香的菜。“在哪里买的”，我禁不住问了句。“附近都没卖的，跑了有两里地，你赶紧吃吧，过那么久该凉了。”我说：“咱俩分吃吧。”父亲皱了皱眉头说：“我不饿。”父亲说不饿，我就当他不饿便自己一口一口的吃着，我还清楚的记得父亲告诉我那盒菜的名字叫鱼香肉丝，生平第一次吃这样好吃的菜，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好听的菜名，不勉觉得一定很昂贵，之前所有的压抑都放在了那道菜上。

回去的时候，父亲坐在我前面，这时的感觉比来时好多了。无意间抬头，发现父亲丝丝黑发里隐藏着岁月的无情，突然开始懂得低头沉默的父亲，他为谁操劳至今啊！回想着一幕幕，历史的书籍开始上印了悔字。

父亲，女儿为何要长大，女儿不想长大，是女儿让您的两鬓增加了岁月的白发，让您的脸上爬上了历史的皱纹，在女儿没有发现这些之前，女儿从来没有愧疚心痛过！

（三）

一些事情往往并不是能随着岁月的变迁还保持着一如既往，有过伤痛就有抹不去的记忆，我几乎挣扎在痛苦与矛盾中。之前，自信是那么短暂，十分钟、一小时的醒悟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每天忏悔却不能使自己真正觉悟，该说是人生中最失败的。起初我就是个在寻找目标的人，而今依然，在这里我失去了一切，也许是自己把握的不够好，总是让自己一次次受伤。

想的过多，未勉易多愁善感，时常会莫名其妙的烦躁。近来，父亲心情也不怎么好，每到年关都需要拿出一笔资金，而这笔资金出自我和父亲每天一元一角的利润里。生活好累，多半都是这种感觉。也许因我脸色不太好看，心中好多气没处发泄，有时拿放东西会轻重难量。父亲最厌烦我耍性子，又加上他心情不佳，一场沉默战斗又开始了，这样又是四五天，偶尔勉强与父亲说两句话他却执意不理。与此同时，不仅要做精神战斗也要吃忍饥。父亲不肯再吃我做的饭，我也无心再去打理，一个人偷偷流泪几乎成了正常。

外面的天好蓝，清澈极了，许久没有把这种洁净装入心中，望着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一阵阵冷风时不时吹来，大脑跟着时而清醒时而混淆，每个从身边闪过的人都在欢笑，唯独我一人寂寞怅然。如今父亲很少再打我，但仍无法减掉我对他的畏惧。世界就是如此，把你关在你不想呆在的笼子里，久而久之再让你养成你不想甚至想不到的习惯，之后你想到都会感到可怕与厌恶。

日子这样耗下很不是办法，临近春节多么希望自己快些离开，还忧虑着与父亲之间的矛盾该如何化解。午时来了收废品的老大爷，所有的情势从这里开始慢慢缓解。那是一星期里父亲第一次先开口与我讲话，“把废纸拿过来。”这会儿我不敢再怠慢，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解开。之后，我又试着把揣在口袋里的200元钱给父亲。“到该走的时候了，你去买车票吧。”依旧是我熟悉的声音，还有那张有些苍老严肃的面孔，以及似乎总有些缺水干裂的嘴唇，我又要长一岁了，父亲又苍老了许多。在父亲转身离去的背影里才发现他是那么孤单，就像这么多年一个人孤独的走过无数个风风雨雨的日子，而我在的这些日子却又一次次惹他生气，让他伤心。父亲始终是习惯低头沉默，这就像我家乡那棵参天大树垂下绿荫默默为这个家撑开一把保护伞，阴天避雨，艳阳天遮阳。而我从来未发现的是，他每为我们倾注一点心血都要耗去他生命中一点有限的资源。

父亲，女儿明天就要走了，女儿还有一句在心里喊了千百遍的话要对您说，“父亲，女儿不孝！在这短暂又漫长的十几日的别离里，您要照顾好自己！”

2008年1月22日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