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袋麦麸子
——金艮
北国的冬天。
天上的雪花慢悠悠的飘落着,一层,一层,把平原上的一个偏僻的乡村覆盖的只露出门和窗棂。看上去,仿佛象座座白色的丘陵,并不齐整地散落在一条弯曲的大路两旁。这场大雪,恰逢腊月二十三——传统的小年,可能在启示着人们:瑞雪兆丰年啊!
天刚亮,家刚般过来才两天并接任副乡长职务的赵才起来上厕所,推开门,他发现自家的仓房门被撬了。进去一看,猪肉没有丢,大米没有丢,白面没有丢,……,只丢了一袋喂猪的麦麸子。赵乡长好气又好笑,自语道:“这个笨贼,可能是个半眼瞎!”
他出了仓房,发现了还没有被雪完全覆盖的脚印。顺着脚印查看,还发现撒下的断断续续的麦麸子。当他走到了脚印的消失处——一个好象遗弃了多年的破旧的院落。赵乡长沉思了一会,就回家吃饭上班了。
上班的路上,遇到了和他一起调过来的派出所的王强警长。赵乡长把丢麦麸子的事情说了,彪悍略显凶狠的王强说:“走,抓他去!现在是春节严打期间,不能放过他。前几天,北村丢了一头牛,没准也是他干的呢!”
两人来到了那个破旧的院落。院内除了一堆并不多的柴禾外,就是茫茫白雪了。一扇快要掉了的门趔趋着,两扇玻璃不全的窗户有些歪斜的镶嵌在土坯房上。房顶上厚厚的雪似乎要压倒房屋,以显示自己厚重的力量。
乡长和警长推开了们,进了屋,没有说话,在观察。
一间半的土坯房,一铺炕。炕上一个火盆,一张裂了两道大纹的方桌。桌子上一盆麦麸子粥,一碟辣椒酱,一盘水煮的冻白菜。四个人围坐在方桌旁。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人显然痴呆——爆炸式的发型显然不是用发胶造的型,而是污垢粘结造成的。左眼眉上一道疤痕。这只眼始终使劲的往上望着,只露出半个眼球——仿佛他的左上方始终有危险存在,使他不得不时刻惊觉的盯着。另一只眼睛也无神。他象不懂事的孩子,用手抓着麦糊粥吃。另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惊呆住了——张着嘴,嘴里的面糊粥不断的往下流。眼皮不会眨动了,污黑的脸不时的痉挛几下。瘦削的脸上,从眼角到嘴角有两道永远也洗不掉的泪痕。一半讨厌的白发从黑发中窜出,似乎显示苍老会战胜青春的愚蠢意念。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似乎没什么感觉,还用小勺勤快的往嘴里填麦粥。那张脸除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外,都沾满了麦麸粥。
最后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僵坐在那里。略显干净的圆脸笼罩一层很难看清的沧桑,岁月似乎也不怜悯童贞,本来属于她少女的靓丽光彩却变成了横秋的灰色。两只玻璃球似的眼睛只看警察,象雨刷器似的眼皮很长时间才清刷一次眼球。她的鼻尖沾上一点麦麸粥,已经咀嚼的差不多的快要吞咽的白菜停在了舌根上。一对黑又粗的辫子梳理的还不错,就是两个辫子上的头绳的颜色不一样。两行泪水已经流进了嘴角。小姑娘下了炕,看了看王警长手里的手铐,伸出一双很干净的小手说:“叔叔,是……是我……我偷偷的”。显然,从她的发音上看,她不是结巴,是吓的。
“抓我吧,是……是我逼孩子去偷的”,那女人哭着说。
“你真笨!怎么不偷大米白面呢?还有我家的猪肉!”赵乡长流着泪说。
“还抓吗?”王警长有气无力的对乡长说。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把手伸进了衣兜,各掏出一百元钱放在桌子上。然后,两个人又不约而同的掏出手机。
“儿子,你听好,马上送一袋大米,一袋白面到村东头……你们叫什么名字?”赵乡长给儿子打电话说,但是,他不知道这家主人的名字。
“小刘,”王警长也打电话说:“你到我家,把咱们单位昨天分的猪肉,还有橘子,苹果送到村东头……”然后对着小姑娘说:“你是不是叫李晓晓”?小姑娘点了一下头。王警长接着说:“送到李晓晓家,快点!”
“我昨天看了村民挡案”,王警长对乡长说:“他们是特困户。晓晓的爸爸三年前拉架被砍成重伤,成为现在这样”。
然后,警长对晓晓说:“记住,以后不要偷东西了,这是违法的啊。”
被贫困压倒了的人,有的时候可能意识不到最起码的礼貌——他们没有送别和道谢。
两个人走出了院子,脚步很沉。雪,在他们的脚下吱吱作响。他们还是不约而同的沿着小姑娘偷麦麸子的脚印往回走,他们的身后,象征罪恶的脚印似乎消失了。
“我昨天看的晓晓家的挡案,现在,她失学了。本来我们打算过两天来看看他们,可是,竟然是这种方式提前看了他们”。王警长说完,点了一枝烟。
“我们两个把她家当作扶贫对象吧。”赵乡长也点了一枝烟。
“可以。我明天去学校一趟,先把晓晓的上学问题解决了,”王警长说完,把刚抽了两口的烟使劲的摔在雪地上。
“还是我去吧,大小我也是个乡长啊”。
雪,停了。太阳虽然还没有露出来,然而,它的光芒已经透过云层辐射在大地上。一片白茫茫的雪地折射的是激情四溅的七色光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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