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透过烛光，她对他说，后天是18号了。

他说是，可她一在等他想起点什么。他没提，在烛光中，他望着她，不解。

这个晚餐很特别，至少很久没有这么浪漫了吧，烛光晚餐，不过，不是特意的、因为这一天停电，连餐厅也点着蜡烛炒菜。

“小姐，点菜吧，要一个牛肉丸子汤。”透过微弱的烛光，他看着菜单，那小姐一边将蜡烛扶正。然后他又问她想吃什么，她说：“青菜吧。”他接着叫了一个清炒小白菜，外加一个红烧猪蹄，他特别爱吃这个，也是此间菜馆招牌菜，最后，还点了一个淮山卷，当甜点。

记得以前在家中，有一次也是停电，他们就坐在床上说小时候的事，说得津津有味，把肚皮也笑痛了，他特别开朗，她也特别好说，那时候他们都很快乐。已经很久没停过电，有电的时候，她上她的网，他看他的电视和股票，除了吃饭坐在一起，却很少聊天，上班的时间上班，下班的时间做饭，或一起到外面吃饭，小日子过得还行。

刚结婚那阵，她像一个依赖他的孩子，他常做事很晚回家，有时就住在公司，她自己一个人，每天就等他的电话，当时还没有手机，只有call机，而她就出去打给他，然后他再打过来。一聊多则一小时少则半小时，真不知那时为什么这么多话要说。在这样一个城市，除了他，她谁也不认得。

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工作，也换了很多份工作，忙碌中有了自己的寄托，也有不少烦心事，而他还是天天做同样的工作，多少年来，都是如此，有时似一个工作狂般，听命于老板，没有自己的空间，有时她打他的电话，只要一说在忙，便一起把电话挂上，慢慢地，很少在电话里说事，话也少了，只作为一种联系的工具。但是，他们还是在房价最低的时候，供起了自己的房子，很小，可是也算是一个家，因为每个月要供房，所以，他们几乎没有积蓄。

二、

两人的世界这样过了九年，一直没有孩子。或是因为工作繁忙，谁也没有特别提到想要孩子，只是每年回家过年，家里总时不时提起这事，随着年龄的增长，似乎也应该了。于是，去年她提了，她跟他说，我们要个孩子吧，他没意见，没多久她怀上了。

她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责任，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自由，至少自己的空间少了，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必需先做好母亲的准备，而他，也一样，他更要对她负责，每天要照料好她，但是，压力一点点的增加，无形中，都感到很累。

以前，偶尔闹点意见，或为各自的想法而争执，但基本上没有大吵大闹，赌气的时候，她就不理他，他也一样，无所谓，不知不觉，又好了。

这些年来，她听说谁嫁了，谁在闹离婚了，谁又吵架分居了。想想自己，除了没有当年的那种天真和激情，平静中也算是安稳的过着日子。只是，岁月依然流失了青春，她才发现，自己不再是孩子。

结婚的前五年，她还觉得自己想一个被宠的孩子，他总是让着她，家里所有的人都当她是可爱的娃娃宠着护着，她没感到自己是为人之妇，或者便是如此，她没有感到家庭对自己来说是一种累赘，又或者是因为他们都是喜欢洒脱之人，有时间的时候，就一起出游，好玩好吃的都是他让给她，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幸福，对许多人来说，是一种渴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可是，她至少感受了好多年。

有了孩子，有了真正的家庭责任，对于结婚八年不曾生育的他们来说，有种特别的小心和难言的忧心，可是，生活，也是一份很重的负担，也可能从此不再轻松，有了孩子，她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工作，当然那是生产之后，还很遥远，不过不可不想，他们经济不是很宽裕，至少两个人一起工作，生活过得还算可以，不能说小康，却能安乐。从怀上孩子那一刻起，就开始有很多计划必需去实施，首先，到时最累的，自然是他。

她在离家不远的工厂上班，做管理却事务繁忙，她想，如果坚持到孩子出世，有社保帮助，可以让日后生活多份保证，然后，休完产假便停止做事一段时间，等孩子好带些再找份轻松些的工作，可是，她也担心，自己不工作，对这个家带来很大的压力，他一个人养三个人，行吗？但是，一个意外发生，生活开了个玩笑，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到三个月就流产了。

日子，又回到从前没有孩子的时候，她还是喜欢上网，喜欢写东西，他，还是那样，时而忙碌而乐呵呵，可是，许多心情与以前不一样，许多事，不可预料，事与愿违。

三、

菜上齐了，他们吃得津津有味，他不止一次的赞道：“这个牛肉丸子汤特别鲜美，老婆，你尝尝看。”她放丸子入嘴，一咬，味道的确不错，他一直是一个品味专家，嫁他这些年，她懂得了不同的烹饪艺术，他不但自己喜欢尝试做菜，而在外更喜欢寻觅新鲜美食，尝过好的便找机会带她前去品尝。在她工作非常忙碌的时候，他总是做好饭菜等她回家，直到她失业，她开始给他做饭菜，他也大口吃并不时赞美她煮的好吃，而她，也不时会表扬他一下。

此时，透过烛光看他笑呵呵的脸，九年了，一起经过许多风风雨雨，一起牵手走过红尘，岁月流逝不容易。她知道，他虽不是那种可以给自己女人带来安逸生活的男人，但是，他却给了她真实而快乐的空间，虽然，夫妻间难免有矛盾，难免为不同的习惯相互怄气，可是，谁又敢说在婚姻走过九年之后，还能如此洒脱的坐在烛光下谈笑风声，对桌上的食物评头论足呢？常常，他们还嘻笑自如，开怀大笑，虽然，他经常把时间记错，她时常为此不满。

她看着她，又说了一次：后天是18号了，还记得吗？

是啊，18号，怎么了？

我们结婚九周年了。

哦，他才明白她为什么总说这句话，他笑了。

据说，结婚九周年是属柳婚，指像垂柳那样，风吹雨打不会折。往年，她总是忘记，今年，她想起来了，而他却忘了。生活多是平谈的，有时很容易忘掉一些重要的事，但因为年年如是，所以，心中还是会想起。

她说，打算叫弟弟他们一起过来吃饭，庆贺一下。

他问，怎么庆祝，她说，后天晚上一起打羊肉火锅吧，天冷了。

他笑，要是又停电呢？

她笑，那就继续烛光晚餐好了。

还在这个“饭堂”吗？

他们喜欢把常去吃的某个馆子叫“饭堂”，在回家晚的时候，不做饭就上“饭堂”一起开饭，然后回家一人一台电脑上网，她聊天，他看股；她写言情小说，他看军事小说；她听她的歌，他看他的电视。

2008-1-2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