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一场雪的到来，澧洲古城的世界变得缓慢起来，车不再如往日般嚣张，逛街的人少了，人心也变得臃懒松懈起来，仿佛怠慢了一些事情都可以被原谅。

我是喜欢这样的气氛的，将内心沉浸于冰凉之中，过滤掉郁闷的部分，将柔软的暖色留下，不考虑繁琐的工作，恰好学校今日放了假，也不用担心孩子学习的问题，好似真的进入了幸福的情绪。红泥小火炉的古典温馨气息也曾设想并实现过，但与之相媲美的知音太少了，不如去了老式茶馆，许了一壶碧罗春，看心情开在沸水之中，又在佳人注目下慢慢凉下来舒意。在我内心深处，采雪煮茶是唐宋诗篇中最细嫩的部分，我喜欢那样的绵软与亲昵，喜欢那样的春心拂面，粉色含烟。

天气预报说雪还要持续几天。想起前不久读的迟子建的一篇关于大兴安岭大雪逐年减少的散文。那个一直写东北农村质朴文字的女人，居然将怀念中的大雪和森林写得如此细腻和温柔，令人禁不住跟她的思绪去往森林，去往白雪皑皑的山村。那是我第二次读她的作品，紧接着我迫不及待地读了她《亲亲土豆》、《清水洗尘》还有她最近获得鲁迅奖的作品。读书的过程和盼望雪落的过程是一样的心情，有着母性的慈祥和孩子的澄明。当白雪覆盖了屋顶，我才肯相信盼望中的心情属于来了。记得那时候在心里感谢过她，因为她的文字，这个冬天我更加的想念想象中和记忆中的大雪。

我好象曾经说过，不见冰雪的冬天算不上真正的冬天，只有经历了非常的寒冷，来年的春天才会更加灿烂。所以，这场雪下了这么久我都没有象往年一样着急地去雪地留影。往年的雪落好似大人哄孩子的把戏，孩子迫切希望一个东西或者想念一个人，大人总是说：“快拉，快啦！”孩子催急了就重新许诺或者将东西拿出来在孩子眼前晃一下，并不真正给予他。这次的雪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她会突然离去。我总是多情地将这次浩大的工程归咎于我的虔诚。《冬致小简》的系列文字我写到了一百多，打算写到二百就停止，估计那时候就能闻见春天的气息了。在这个系列文字里，雪一直如影随行，春光一直是千呼万唤使出来的俏姑娘，虽然我明明知道冬去春来，我又年老了一岁，但我还是渴望满目的新绿，满眼的鲜红。以往的文字也大量写过冬雪、寒梅、清笛、冷月，今天的雪花除了沿袭往年的寂寞和冷清，多了些冷静的思考和成熟的技巧，都是无意间的杰作。儿子每天都在关注我的写作进展，我不想让他多接触我的文字，因为我思维的跳跃不是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所能接受的。我想要的春天和孩子眼里的冰雪怎会有直接的联系呢？

二姨从家乡带来音信。她说地里的积雪已经有几尺厚了，即便出红火大太阳雪都要几天才能融化干净。一场雪罩在田地一段时日，来年的虫害就要少上许多，农人省了许多心，同时也存有一点点忧患，雪期太长，地里的油菜会冻死一些。不过还是喜悦多一点，毕竟，在乡下，这许多年来也难得遇见今天的冰雪。

二姨回去没有坐直达的汽车，而是上了8路公汽，下了车还要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她说坐公汽可以节约两块钱。电话里我取笑她：幸好那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你不曾摔倒，否则，这场雪就成罪魁祸首了。二姨应该笑过，我想，即使我给了她上车的费用，她还是不会坐那趟车，宁愿走上那么长时间的雪路。或许在二姨的心里，一是真想节约那两块钱，而是觉得一路的雪色已经是好多年未层见过的了，年月不饶人，能看上一回算上一回。

午间的时候雪又大了些，我喜欢顶着衣服上的帽子在街上走动。从超市出来，穿过斑马线的时候抬头看人行道边的香樟都穿上了白衣，雪落在上面有着清脆的声音。这样的场景好象似曾相识，仔细想想，应该是几十年前日本电视《血凝》雪落的画面。下雪的街头行人稀少，有人欢喜有人忧愁，而我，较自己以前心情相比，则平缓安静了许多。看雪落眉梢，就想放声歌唱《北国之春》，待到冰雪消融时，万物都苏醒了，那时候的春就真的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