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情

——金艮

也许是苍天的有意安排吧，情人节这一天迎来了让人欢畅的一场大雪。　

虽然已经立春过后，阳气并没有明显回转；所以，这雪还是沙沙的。　

早上吃完饭，我漫步街头赏雪。建筑物的顶上都有厚重厚重的雪，尤其是矮小的楼房，给人的感觉已经不堪重负，仿佛在挣扎中喘息。清雪车在大街上清雪，喘着粗气的各种车辆艰难的、因为路滑而相当危险的摇头摆尾慢慢前行。没有休息的单位，都在各自扫着门前雪。　

我来到了广场，已经有很多人在这里赏雪玩雪了。广场的松树上，托着厚厚的积雪，把树枝压得嘎吱嘎吱的响。幸亏有顽皮的孩子在摇晃树干，使雪块儿不断的飘落，要不然，非压断枝杈不可。一阵风过来，吹起缕缕雪烟，在雪面上蜿蜒的舞动着。使人不得不相信，雪是有生命的，也更有灵性。这蠕动的雪烟，难道不就是雪的灵魂吗？　

我看到了她。其实，我好象不是来赏雪，是为她而来到广场。　

她是我的初恋，叫丽雪。年轻的时候，真的和雪一样的洁白，和雪一样的漂亮。她出生在大雪纷飞的冬天，我们也恋爱在有雪的季节，也分手在漫天雪舞的时候。那时，我们双方的父母在还没有被现代思想完全感化，都一致反对我们的恋爱——因为，我属猴，她属鸡——鸡猴犯相！我们没有足够的勇气捍卫我们的爱情，在那个灰白的、飘落大雪的晚上，我们把泪撒在雪地上，然后，互相嘱托、互相祝福，再然后，把已经重叠的心分开，重新放回那不甘心的心室，我们分手了。雪地，留下似乎遗憾终生的两个方向的两串歪斜的脚印。　

她看到了我，微笑一下，似乎知道我会来。她的漂亮女儿也在，冲我莞而一笑，也似乎知道我会来。　

是的，我的心指引我来到这里。也是她的心告诉我，她在这里。　

她早就下岗了，街道给她安排了在广场当清洁工的工作。十年前，她的爱人开车送领导到前线处理事故的时候，在一个冷风呼号、寒雪肆虐的晚上，出了车祸，他和领导都丧生了。从那以后，我开始帮助她。当然，都是偷偷的做。因为我和她当初的恋爱以及她家后来的一起情况，我的爱人都知道。由于我和她曾经有雪中的浪漫，所以，每片雪花都会引起我爱人的醋意。　

广场玩雪的人很多，所以，她们娘俩怕破坏人们的兴致，还没有动手清雪。　

“今天的雪多大多美啊，”她说。　

是啊，我知道，她在对我的心说呢。她一定和我一样，想起了我们恋爱时，在一起赏雪、踏雪、打雪仗的浪漫故事。也一定想起了我把她埋在雪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对我傻笑的情景。更不会忘记我在雪地上抱着她转圈的抡着，然后把她抛向雪堆，然后，她嘤嘤的哭着。还有，我用折断的大树枝当爬犁，让她坐在上面，我疯狂的跑着。还有，在白茫的天与地之中，雾凇美丽得让人不敢触摸一切，怕破坏它那茸茸的娇媚，污染它那神圣的晶莹。我们站在一棵松树下，趁她没注意，我突然踹树干一脚，“树挂”都落在了她的头上，她象白雪公主一样追打着我。最难忘的是，一次，我们在一个大雪堆挖了一个好大的雪洞，好象是我们的家，然后，我们衔着雪花把四片嘴唇印在一起……。　

“叔叔，今天是情人节。你说，今天有这样大的雪，是不是老天给情人们的祝福呢？”丽雪的女儿叫小雪，很可爱的小姑娘。　

“是的，一定是的，”我回答说。“这样大而华丽、厚而凝重、飘而洒脱、静而高洁的雪，最眷恋有情人，尤其是你们年轻人·”　

我回答小雪的话，其实，我心里在说：傻孩子，这场雪就是为了我和你妈妈下的，因为，我们爱的故事，也是雪的故事。　

小雪知道我有点“墨水”，还问我历代名家都有哪些对雪精彩的描写的。由于我也是在雪天出生，所以，在读书过程中也就很留意描写雪的诗文。但是，能记住的也不是很多。凭记忆，我就和她们娘俩“白话”上了。我说：谢太傅寒雪日集儿女讲论文义事，雪下大了，公曰：“大雪纷纷何所似”，兄子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这可以看作是韵同义贯的咏雪联句诗。　

南朝梁吴均有一首《咏雪》五言诗，近于律体，是历来传诵的名篇：“微风摇庭树，细雪下帘隙。萦空如雾转，凝阶似花积。不见杨柳春，徒见桂枝白。零泪无人道，相思空何益。”　

李白《北风行》：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韩愈的《春雪》：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也说到：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纷纷鳞甲飞，顷刻遍宇宙。　

我还对她说，这样的雪，大都是中原和江南文人笔下的雪，与咱们北方的雪有所不同。咱们北方的雪，酷寒，洒脱，飘逸，干净利落，更晶莹，更剔透，还有豪放的性格。　

我“白话”着，那娘俩听得真入神呢。即使有“白话”错的地方，他们也未必能指出，所以，我兴致极高。还想在记忆里搜索，继续“白话”下去。可是，这个时候，我的爱人和我的儿子来了。始料不及的我们显出了难以掩饰的尴尬，尤其是丽雪。　

“你个死老张，下了这么大的雪，你来帮她干活，也应该告诉我和儿子啊？她和小雪能干完吗？那不得累坏了啊？”我爱人说我。然后，她操起木制的大雪锹就开始清雪。　

丽雪显得很不好意思。我那有点唠叨的爱人就安抚丽雪：“以后别担心，有事呢，就找我家老张，他不帮你我就找他算帐。以后凡是下雪了，我们就过来帮你干，你也真不容易的”。我爱人虽然唠叨，但是，干活还是很麻利的。　

我儿子和小雪是同学，两个孩子和我们一起在清雪。不过，他们清着清着就开始打雪仗了。尤其是小雪的笑声，象铃儿的脆语，洒落在雪地上。　

将近中午了，我们清扫完毕。我儿子提出要去饭店吃饭，看着我说，说今天是情人节。我没有回答，丽雪也没有回答。　

“你们这些‘老古董’啊！情人节就是有情人的节日，不完全是什么夫妻啊、情侣啊什么的节日。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古板。尤其是我妈，我爸爸和雪姨当初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人家先认识的。现在呢，互相关心有什么不好？真是的·”　

我儿子今年六月份就要高考了，他妈妈很在乎他的情绪。再说了，我爱人是不会撒谎和做作的人，她一把拉住丽雪和小雪说：“走，到饭店去，今天是情人节，孩子说的对，咱们这些有情人也好好过一下·”　

吃过饭后，孩子又提出去唱歌跳舞，我们很高兴。尤其是我爱人，今天多喝了几口酒，拉着丽雪的手，就往歌舞厅去。　

北方人爱雪，即使舞厅都有不少以雪起名的牌匾。　

我们来到了“雪情歌舞厅·”　

在舞厅里，丽雪唱着《塞北的雪》：　

我爱你　

塞北的雪　

飘飘洒洒漫山遍野　

……　

我知道，她是唱给我听。　

我爱人也知道，是唱给我们听。　

孩子们更知道，那雪里有浪漫的故事。　

我和爱人跳舞，其实，就是两步乱晃荡。她对我的耳朵说：“你一会和丽雪跳。没关系，儿子和我说了那么多道理，我也理解你的。”　

两个孩子轮番的唱歌，还把我爱人拉了上去一起唱，虽然我爱人的歌声有一半的音调象狂虐的雪花一样豪放不羁、随意跑调。　

我和丽雪跳着，不能说没有缠绵和躁动，并且是云丝缠月的缠绵和身心愉悦的躁动。说心理话，我们都在感受那份失去的久违的爱，虽然在家人面前我们这样的感受和想法有点肮脏，但是，我们真的相爱过啊，那可是皑皑白雪注就的爱啊。如果白雪能注就爱，那么，可以想象，那爱是多么的纯真与圣洁、缠绵与羞涩、无暇与剔透、晶莹与润泽啊！在我们分手后，我们毕竟都没有再谈起感情，再没有越雷池一步啊。我们能记住的和想做的就是惦记与祝福，帮助与关爱。我们的爱的故事，都是在雪天雪地发生的，是苍天描绘雪花的背景，是大地搭建珍珠般雪的舞台。我们曾经迷失过思维，也曾丢掉过意识。我们觉得，我们好象就生在雪里，成长在雪里，生活在雪里，浪漫在雪里。我们的家在天上，也在宽容厚泽的土地上。我们的爱是雪的晶体，我们的爱是雪的光华。我们有的时候也怀疑，甚至是确定——我们就是雪的孩子，是雪的化身。在我们的思维里，好象没有雪就没有我们的爱，没有雪就没有我们的浪漫，没有雪就没有激情，没有雪就没有后续的故事。　

记得，丽雪和我谈恋爱的时候曾经动情的问过我，说，雪到底是什么精灵呢？我说：雪，是蓝天的精灵，是厚土的精灵。是诗，是画。是天韵，是天魂。是琼阁仙山最妩媚的花。是水以变换的各种形式存在中最美妙最浪漫最美丽最纯洁也是最完美的固态存在形式，任何存在形式都比不过雪的优美与曼妙、圣洁与纯真、浪漫与激情、洒脱与飘逸。它如空中撒盐，柳絮风起。她给人们带来的幸福与遐想，是另人最激动最美好的幻美感受。　

为了回应她的心声，以及感谢我爱人和孩子们的大度与理解，我也唱了一首歌《雪中情》　

雪中情，雪中情　

寒风潇潇，飞雪飘零，　

长路漫漫，踏歌而行，　

回首望星辰，往事如烟云，　

犹记别离时，徒留雪中情·　

雪中情，雪中情，雪中梦未醒，　

痴情换得一生泪樱　

雪中行，雪中行，雪中我独行·　

挥距少英雄豪情·　

惟有与你同行，与你同行，　

才能把梦追寻。　

——写于2007·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