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雪了。虽说住在北方，也最喜欢毛泽东的那首千古绝唱《雪》，可那种银装素裹的景色似乎总是配不到好的心情。再说了，这些年的冬天里尽管也有雪，可是那种梅花欢喜满天雪的样子是再也没有看到过。今年入冬的时候，听说今冬无雪，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第一场雪就来的这么猛烈，来的这么的疯狂。

下雪的第二天，我不小心把车子开进了水沟，头朝下尾朝上整整立了有半天的时间。要不是现在通讯发达，我说不上来会在车里呆到什么时候。最后还是报社的朋友从交警那里叫来了吊车，才使得我钻出车子。心想这么大的雪，能下上两天就已经很不错了，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它下起来竟然没完没了。

车子修了五天，最后我还是请了个老司机从市里开回来。放在单位院子里，没想到当时为了能遮挡一点雪，把车子放在单位的亮相牌边上，因为那上边多少还有点雨檐。可就是这一点用玻璃钢做成的雨檐竟然承受不住积雪的重压，最后落了下来，不偏不中，刚好砸在我的车上。才喷好漆的车顶子一下子又变得面目全非了。

原说是下个周三单位接受县上的工作考评，可谁料县上通知说提前了。我问原因，人家说雪太大，乡镇去不了，只好先从部门开始。其实放在什么时候也无所谓，只是如今的考评和昔日不一样了，程序多的似乎都有些没有道理了。要写述职报告，要写述廉报告，还要代表班子进行述职。虽说每年就是那些话，但是每年总是还要把日期改一改的。为了能给单位节省点费用，我让办公室的同志只是把最后一页重新处理一下，其他的就不用再浪费了。

考评安排在下午，中午的时候就来电话了，说让用车去接考评组的人。车已经又进了县里的修理厂，所以只好安排单位办公室的同志用出租去接人了。考评的模式程序和往年没有什么大的不一样。尽管说今年是上边有了新要求，变了新花样，可是到了底下我似乎也没有看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也就是交流交流，吃吃饭而已。

考评也就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就是闲聊，因为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我的办公室不知道为什么暖气出了问题，这阵子里边放了四五个电暖气似乎也没有多大的作用。看着窗外大雪纷纷，能见度看样子最多也就是五十米的样子。

不知道是最近我的车子连续出问题的缘故，还是漫天飞舞的雪花把人心灵的喜悦都争夺了去。总是觉得心里慌慌的。突然妻子打来电话，我想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她是知道我下午有事情的。果然是出了大事。老母亲在省城出去买菜，由于雪大路滑，不知道怎么就摔了一跤，说是腿都肿了，现在是一动也不能动。

听了这个消息，我赶忙拨通省城家里的电话，是老父亲接的电话，说刚才买了点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我说应该去医院拍个x光片看看骨头有没有问题。可是老父亲说雪太大了，他没有办法送我母亲去医院。我也是的，明明知道省城里现在就只有父母和七岁的外甥，还说这样的话。于是我说明天我就搭班车去。

和父亲通完电话，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于是就招呼考评组的人去吃饭。马上就要过年了，所以最后我让单位的同志一起前去，也算是一年来大家的一次聚会。原先还说好好和大家热闹一番的，可这阵子我已经全然没有了心思。草草吃完饭我就赶忙往家里赶。回到家妻子已经把情况了解清楚了，说估计骨头没有问题，可能就是把韧带拉伤了。听说骨头没有问题，我这心里多少还能安稳一些。

于是我在网上查阅到了几样比较好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这次我是把电话打在母亲的手机上。听母亲的口气，看来还是伤的不轻。我说他孙子下午是周末要回去，就让他去出去买药。临了母亲叮嘱我，说天下这么大的雪，就不要来了。

母亲的心思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我怎么能不去呢。晚上我就准备好了一切，第二天早晨我就去了县汽车站。可是我到了那里一看，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班车都让厚厚的积雪给覆盖住了。最后我去人家办公室一打听才知道，所有的车都已经停发了。还说这是上边的指示，说是为了安全。

我的车子没有修好，班车又没有。于是我只好给母亲打电话说不能去了。母亲在电话那头说：“你就是不听话，我说了，你不用来了，下这么大的雪，路上有车也是危险的。我今天疼的都减轻了，过两天就没事了，你不用来了。”

“那你就让你孙子上学前给把药买好。”我现在只能这样说了。

“我还没有告诉你，孙子的手不知道怎么也化脓了。”母亲说：“整个手都红肿了，刚才我让买了点消炎的药，才敷上。”

“怎么回事呀！”这时候我的心里开始失衡：“最近这是怎么啦，人都说新年有新运，难道说这就是我们的新运。你让你孙子接电话，我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我听见母亲在喊着孙子：“怎么回事，手怎么会化脓呢？”儿子刚接住电话，我就有些急不可耐的问话了。

“爸爸，没事的，就是一点小伤，别听我奶奶说的那么邪乎。”儿子说的很是不以为然：“刚才我已经买了碘酒和双氧水，已经消毒过一次了。我估计明天就会好的。对了，下大雪，你就别开车了，这里你也不用来了。我把什么都给爷爷奶奶准备好了，等到雪停了，路上没雪的时候你再来。”

本来是想问问儿子的伤情，没想到儿子竟然把我关心了一通。我坐在电脑前，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于是点了个游戏，心想打会儿麻将，说不定还能让自己的心情好一些。可是不知道是我技不如人，还是这本来也就是天意。打了好多圈，我竟然一把都不和。最后人家三家不愿意要我，把我给请了出来。

想写点文字，却不知道该写什么。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来。我一接，原来是政府通知，让必须保持24小时通信畅通，现在大雪已经造成一些农村发生了灾情。放下电话，我走出屋子，大雪在黑蒙蒙的天空呲牙咧嘴，好像真的要玩耍这个社会和人们。

“我出去到单位看看。”我给妻子说：“刚才县上有通知，看来这大雪暴虐起来也不那么简单。”

“这么晚了，你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妻子有妻子的想法：“人家刚才不也是用电话通知你的吗。”

“呵呵！我也想出去感受感受嘛。本来雪天是我们北方的一个美景，怎么说成灾就成灾了呢。”我想跟妻子开个玩笑，把白天里遇到的一切都留在今天，不管怎么样，明天总还是要来的。

“那你早去早回。”妻子说。

出了家门，街道上已经少有行人了。偶然有辆出租过来：“师傅，坐车吗？”也可能他是看到我走路有些踉跄，所以才出于好心。

“没涨价吧。”最近物价涨的已经让人说话都有些人不由己了，动不动就把涨价变成了开头语。

“看你说的，现在什么不涨价呀，再说了，这麽大的雪，多危险呢。现在是十块钱。”出租司机笑呵呵的说：“其实也不贵。如今汽油都涨成什么样子了。就这还不算，还要限量供应呢。”

平日里我们这里的出租车起步价只有三块钱，现在一下子涨到了十块：“不坐了，我还是慢慢走吧。这么好的雪，不亲自享受享受，那多遗憾呢。”

“是不是舍不得钱呀！那给你五块钱怎么样？我顺路捎你一程。其实我认识你的，知道你也有车的。这晚了，你还去哪里呢？”出租司机说：“如果是公事，那就五块，如果是私事，我就免费了。”

“你这是……，公事怎么还不免费呢？”我被出租司机这样的逻辑给弄糊涂了。

“公事是公家掏钱。现在的公家呀，钱是没有少花，可是都花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老百姓就更不知道了。如果是私事，那我就权当是为人民服务了。”过去听人说出租司机的言论精辟，可是我一直没有机会听，今天总算有了机会。

“那我就坐一程吧。”这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想和出租司机聊聊天的欲望：“车是你自己的吧。”

“是的，都跑了三年了。不过现在正经的出租车挣不了钱的。”司机说：“咱们这地方也不知道是怎么啦？那么多的黑出租，就是没有人管。人家黑出租没有费用，所以多少钱都可以拉客，我们不行呀，每天各种费用就要几十块钱呢。如果不按规定，弄不好还要亏本的呢。”

“前段时间你们不是去政府反映了吗？怎么，现在还没有解决？”我说。

“哈哈……”出租司机听我这么一说，竟然大笑起来：“我说你也算是政府的人了，现在有谁还在乎群众的呼声呢？我们都已经呐喊了好几年了，结果呢，现在是黑车越来越多。下雪了，你看黑车没有了，人家嫌危险呀，人家不跑没有费用，可是我们不行，车子放一天就要亏损一天的钱呀。再说了，开出租也应该有个职业道德吧。下雪的天也许正是需要出租车的时候。你说呢？”

“你说的对，看来你……”我不知道自己还该说不说那些肉麻的政治官话，还在这时刚好到了我们单位的门口：“好了，我到了，这是十块钱，不用找了。”

“不收。”出租司机说：“我说过的，说不收就坚决不收。做人应该讲信用。现在政府不是也在讲诚信吗。呵呵！好了，我走了。”司机一挥手就走了。我把十块钱拿在手里，在雪花飞舞的世界里，突然怎么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

在单位安排好了值班，我就开始往家里走。说来也就是我们县真小，没走多大一会儿，又碰见了刚才的那个出租车：“呵呵，回家吗？”

“不收钱不坐你的车。”我这回很坚决。

“那就上车吧。”出租司机笑呵呵的说：“当今的社会里，像你这样的公仆已经不多了。对了，我读过你写的书，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呀。”

“呵呵，看来你还是个文化司机呢。”我这时不想让他把话扯的太远，于是有意识的转变了一下话题：“是不是也喜欢文学呢？”

“喜欢有什么用？现在我是首先要解决吃饭的问题。其他的都不重要。对了，我一直弄不明白，你们政府首先是要解决什么问题。我想一个家是这样，政府也应该是这样吧。”我没想到这中年的出租司机竟然能向我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你不能问我，再问我可要下车了。”我力争让自己的语调轻松一些：“你说这雪明天能晴吗？”

“该晴了，要是在不晴，那老天爷也都不长眼啦！你没有到农村去看看，有些农民家里的房屋都让积雪给压塌下来了。听说还有人受了伤。”

“那就没有人过问？”

“你问谁呢？我怎么知道呀。我只是觉得老天爷总是会长眼的。这雪也该到晴的时候了。要不然会压弯苍穹的。”

“什么意思？你说天会塌下来？”我觉得眼前的出租司机似乎开的不是出租车，而像是开着一辆去通往地狱的鬼车……

“不知道。”……

是呀！他怎么会知道呢？下了车，我仰头望着嘿嘿一片的天空，任那雪花肆虐在我已经发烫的脸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