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变迁，岁月沧桑，转眼间两鬓苍白，暮年已至。回顾此生虽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却也自认为从来都是光明磊落，没有负过任何人。一生没有积累多少财富，倒也落得个好的口碑，每每想起倒也沾沾自喜。在老友面前总是高高举起那自信的头颅，可就这颗过于自信的头颅在暮年却犯下了我这一生都不能原谅的错事。现在每每想起，那份愧疚感就会冲击着内心的深处，它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有时看着楼下的小院我真想甩上自己两耳瓜子，却永远也弥补不了这永久的缺憾。

自从老伴走后，我独自一人住在三楼的二居室，由于退休前的工作中养成的习惯，每天很晚才睡，早晨七点起床。多少年了，已成定律。这天也是一样，可正在熟睡之际，突然楼下传来一声嘶哑而又苍老的鸡鸣，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是那样的刺耳，惊得我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接着便是第二声、第三声，我再也无法入睡了，寻思着这里那来的鸡啊！早晨我扛着昏沉的脑袋一打听才知，原来这鸡鸣声就是从我们单元的一楼传来的。由于一楼的两夫妻要出门一段时间，临时把乡下老父接过来住。那鸡就是他带来的。从邻居们的脸色就可看出他们也是被那只鸡闹得不得安宁。此后的每天凌晨都会准时地响起那沙哑难听的怪叫声，搅得我是身心疲惫，苦不堪言。

终于有一天我在小区门口撞见了那个一头苍白，满脸刻着岁月沧桑的乡下老头，身后还跟着那只身披灰色羽毛，极其难看的老公鸡。我正好借此相会嘲讽道“哟，老哥，有遛鸟、遛狗的，我还真没看过遛鸡的呢，不过你那只鸡也太难看了，声音也难听，小区可不许养鸡哦！”老头赶忙赔着笑脸说：“哦，对不起你们啊！这鸡吵到你们了吧！都养了好多年了，你看，我到哪它就跟到哪，不过等儿子回来我们就回乡下了。”

于是我每天都在祈祷着他的儿子早点回来，可那难听的叫声还是闹钟似的准时响起，我真是忍无可忍了。也巧，有一天我在散步时碰见了居委会主任，我就把这鸡的事说了。就在当天，居委会就派人到老头的家里把那只难看的鸡捉走了。我站在三楼阳台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有种无比畅快的感觉。居委会人走后，我分明看到那老头浑浊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那种无助和绝望狠狠地刺痛了我的心灵，那畅快的感觉顿时就无影无踪，我做了怎样的一件事啊！此后的每天夜里再也没有了那难听的叫声，可我发现我再也无法入睡了，我是怎么啦，是愧疚吗？散步时再见到那位老人时，他更加苍老了许多，那种迷茫和失落叫我怎么也抬不起头来，我就像偷了别人的东西而被那人狠狠地盯住似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我终于受不了这种愧疚的折磨，傍晚时分，我准备道歉。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敲了门，心里想像着他是怎样的不屑一顾然后狠狠地甩上大门。一刻，门开了，那老者见了我很是吃了一惊，我红着脸不知所措，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倒是他忙把我让进屋里，端茶倒水，很是殷勤。显然我是第一个来造访的邻居，他的热情却更加使我无地自容。老人说他来这里人生地不熟，我是第一位来和他聊天的朋友。那天我们聊到很晚，很开心，直到我离开时我都忘了来此的目地。此后每天我都来老人家坐坐，有时喝茶聊天，有时下下棋，有时炒俩小菜喝上两盅。老人渐渐地开朗许多，就是有时我站在楼上见他望着院中的什么叹息着。然而我却始终没勇气说出心中的愧疚，可没想到这愧疚却成了永远。

那天下午，我出了趟远门回来，发现老人的大门紧锁，我有种不祥的感觉，一打听才知老人的儿子回来了，那老人是肺癌晚期，现在在医院里。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当我赶到医院，老人已是弥留之际了。见我到来，他浑浊的眼睛里闪出一点光芒。我拉着他的手沉痛地说：“老哥，你怎么啦，我走时你还好好的啊！”他微微地笑了笑，艰难地说：“老……弟……，这阵子……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人总是……要……走的，走之前……能……结识……老弟你……我……知足了。”“老哥，您别这么说，其实是我对不起你啊，是我……”我话没说完，老人便慢慢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挂着那一丝微笑。

他就这样走了，不给我一刻忏悔的机会，这就是他对我的惩罚吗？让我带着这愧疚一辈子，这是何等的负重啊！

本文已被编辑[仙灵岛灵儿]于2008-1-20 16:15:19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