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的狗尾巴花
——金艮
太阳,在精心地打扮完之后,象新娘子一样,被掀开了盖头,娇羞地升腾起来。不过,遗落在她的脚下的彩霞,象她匆忙站立时被遗忘的绚丽锦缎;在她的下方飘飞着,似乎在故意地暴露出她不拘小节的邋遢,也或许是在显示飞天仙女舞动彩绸般的幻美。
这是七月的一个早晨,也是感觉与往日不同的灿烂早晨。因为昨天我们的高中同学都到齐了,今天上午开始,举办毕业后二十多年的第一次比较大的高中同学聚会。只所以仅仅限于高中同学,是因为我们都曾经作为知青,在这里经历了难忘的岁月。
我是这次同学聚会的倡导者,当然,也是出资者。原来当过班长的和现在是一个公司的老总的我,号召举办这次聚会,几乎没有人反对和不参加的。
同学聚会,一般的来说,谁倡导谁出资谁也就最有权威性。我出自别样的心理,安排了别样的聚会:上午同学一起去草原踏青,然后,在野外的鱼村大吃二喝;下午回城,唱歌跳舞。老同学们对我别致的安排都很高兴和满意。然而,至少有一半的同学认为:我是为了她而故意这样安排的。
是的,我不否认,我的确有这个主观故意。
我的高中同学大部分在这个城市工作,少部分在外地工作。混的好的,我要求每人开一台象样的轿车;混的不好的,就坐别人的车。但是,看人数,能开来的轿车显然不够承载,所以,我又在朋友那里借了一台中巴车。
八点半,我开着我的奥迪,在最前面,引领着浩浩荡荡的车队驶出城区,来到了我们曾经亲手建设的工业基地。转了几圈看一下基地的变化,然后就开进了基地旁边的我们曾经留下无数美好与伤感的大草原。
我宣布:自由结伴,自由玩耍,十一点集合。
这个季节的草原,是最美丽的时候。各种花草都到了生长的中期。几种不知名的白、兰、黄色的小花朵,远离一些似乎很高贵的姹紫嫣红,也在自信的展示独有的美丽,会让你毫不犹豫的把“质朴”与“矜持”的词汇立刻送给它们。碱草已经在散发着吸引牛养的醇香奶味儿,也使得人自然的想起了让我们成长的母亲的乳汁。芦苇在风的摇曳中,嗦嗦吟唱。各种娇艳斗奇的野花,以各自独有的色彩和迥异的形状在显示与众不同的艳美。没有一点羞涩,没有一点含蓄,更没有一点谦虚,极度的彰显着个性,张扬着色彩与身姿。
我和她自然的走在了一起,老同学们知趣的没有与我们做伴。
她是我的初恋,并且恋爱在这个大草原上。那个时候,我们经常在草原上玩耍,我送给它最多的礼物,就是用狗尾巴花做成的戒指和花环。后来恢复高考,它考到了外城市的卫生学校,我考到了别的城市的一所大学。再后来,她的学校的校长的儿子征服了漂亮的她,我却被我的大学女同学征服了。成家以后,我们偶尔在其他同学那里知道了对方的一些事情,也取得了联系。但是,她离婚的事,我最近才知道,并且离了很多年了。
“你相信吗?我们现在可能在踩着我们当初恋爱的时候在这里留下的脚印,”我说。
“相信”,她——我当初的最爱——丽丽说。微笑中,感觉到她原来的靓丽已经转换成当今的风韵美,虽然这种韵致美让人能够感受到些许沧桑。
“还记得我送你的狗尾巴花戒指和花环吗”?
“我从来就没忘记过。”
“还想要吗?”
“你说呢?”
我觉得我的话是多余的,所以,给了她一个歉意的微笑。
我们不由自主地在寻找生长最高最健硕的狗尾巴花儿。
找到了,一小片一小片的狗尾巴花。
好多狗尾巴花儿啊,摇头摆尾,毛茸茸的,似乎在彰显它的不亚于奇葩的万种风情;也在告诉蓝天与大地,它们也是那么的浪漫和多情。我们一只一只的采撷,然后用手捋着。那茸茸的感觉,真的象在抚摸一种幻觉,或者是在感受一种朦胧的美。须刺刺激手掌心,引起内心的阵阵躁动与遐想。有的时候,我们用那毛茸茸的刺须,在双唇上擦一下,双唇会溢出柔感。有的时候,我们用那毛茸茸的刺须在鼻孔来回摩擦着,除了那淡淡的青草味儿,还有那刺须刺激的痒,然后,本能用几个强烈的喷嚏消除了痒痒。我偶尔用那狗尾巴花儿的长长的柔软的刺须,挑逗性的梳刷着她那还是那么长长的睫毛,她用久违的媚笑接受了我似乎有些过格的煽情行为。
我做了两个狗尾巴花戒指,给她戴上一个,我也戴上一个。又做了两个大花环,我们分别戴在脖子上。还做了两个小花环,分别戴在头上。我感到这些饰物似乎有点太淡了,于是,我们就开始寻找各种野花。我采撷的野花总是比她采撷的多、采撷的大,色彩也比她采撷的野花艳丽。我就把一朵朵漂亮的并散发香味儿的野花插在她的花环上,她也给我的花环插了很多相对来说淡雅的花朵。
我们似乎觉得来到了伊甸园,更觉得回到了那浪漫的过去。仿佛觉得这个世界和这个大草原,只有我们的存在,其他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存在而作为一种陪衬的饰物而存在。周围的一切,也似乎迅速的改变了,象琼山,象玉宇,象天宫里的花园,象百鸟朝凤的仙阁。
我们有了拥抱与接吻的冲动,但是,因为离同学不远,所以,互相给个微笑,把冲动压制下去。
我们牵着手,复苏的情感在手指尖互相传递着。就象两根澎湃涌动着的血管连接在了一起,那轮回的激情的流动,仿佛让身心难以承受。
我们散步到一片生长已经很高的芦苇荡和一水泡的时候,我们的开心大笑惊飞了好几对野鸭子。鸭子双脚在水面上快速拍打,提高加速度,然后飞上了天空。还有很多小鸟,似乎怕我们伤害它们的孩子吧,在我们的头上悬停或者来回的飞。我们真的看到了一个鸟窝,雏鸟惊恐的看着我们,也惊恐的叫着。我们离开了鸟窝,不想破坏这份美好。我们回头看了一下其他同学,高高的芦苇和丘陵阻断了我们可视的直线,我和她热烈的拥抱在了一起,被时光和遗憾分隔了多年的嘴唇带着颤动的思渴又吻在了一起。我们的颤抖比当年还厉害,我们似乎难以站立了,虽然一直没有倒下。
快到十一点了,我们都往停车的地方走。我抱着一大束狗尾巴花儿,她也抱着一些。
吹来阵阵微风,撩抚着我们涂有绚丽彩霞般的红晕脸庞,也把小鸟的歌声镶嵌在了我们浅浅的皱纹里。风也带来了草原花卉的色彩与芬芳,渲染着我们已有的白发,仿佛让中老年的人们别再厌恶白色,而使得该有的成熟与风采继续妩媚人生。白云讨好的游到我们与太阳的中间,不让夹杂着刻刀的时光与给皮肤着附铜色的紫外线伤害我们。然而,游云还是缺乏耐性和执着,它飘飞到别处去了。虽然后边还有游过来的云朵,但是,相同的本性也会重复那相同的结果。
当我们走到车的跟前时,同学们都回来了。我刚要宣布上车去饭店,从轿车和中巴车上忽地下来一帮男女同学,每个人都拿着用狗尾巴花儿和鲜花做成的戒指和花环,蜂拥着戴在了我和丽丽的手和脖子上。
“哈哈,哈哈,”同学们用和我们一样开心的笑,玩起了认可与羡慕、缺憾与希冀的美好祝福的游戏,装饰与打扮着本应该在他们期待的婚礼上看到的我们。
这一定是我那外号叫“淘气包子”的同学——包刚以及外号叫“孙猴子”的——孙天圣的馊主意,可是,我们除了感受久违的幸福和快乐,还能责怪他们吗?虽然这种幸福和快乐多少有悖于道德和背叛爱人的意味。我们不想想的那么多,因为已经想得很累了。老同学们更不愿意想那么多,因为他们看到我们这样也是那样的高兴。不要问理由,太累;不要问为什么,还是太累,让一些说不清和惰性思考成为我们开心的理由吧。
中午的海吃海喝,我们大部分人都醉了,包括女同学。
下午唱歌跳舞的时候,会跳的,屁股都扭酸了;不会跳的,也没少踩女同学的脚。我们这些老同学,没几个唱歌好听的,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所以,鬼哭狼嚎、九腔十八调,差点把歌舞厅的楼房给震塌了。
晚上又是一顿海喝,很多同学酩酊大醉。想起了过去,过去的美好与辛酸,也就导致了哭与笑的复杂情感可以同时迸发的情形。同学们搂抱在一起,男女间已经没有了清醒时道德与羞涩设置的防线,号啕大哭。那哭声,有时候夹杂着笑;那笑声,又搀杂着哭。流逝的时光似乎被惊醒了,未来等待的光阴也被惊扰。似乎因为我们的聚会,而让这个世界与时光缺少了不安宁因素……
第二天的早上,我和同宿的两个老同学一起起来,都揉着混沌的脑袋。当我们吃早餐的时候,“孙猴子”开始报告新闻:“哈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战友见战友——就是喝大酒;同学见同学——就是搞破鞋!哈哈。”
“孙猴子”被还那么粗壮的王大山揍了一拳,虽然没那么使劲;但是,“孙猴子”已经被打趴下了。然后,对嘻嘻笑的孙猴子说:“别说那么难听,靠!”
“淘气包子”趴在我肩膀上,悄悄的说:“昨天晚上,王大山和小梅在一起住的;嘿嘿,我和彩萍在一个房间睡的。嘿嘿,别看她这么大了,还那么有激情啊,也很性感呢,嘿嘿。”我知道,这几对儿,当初似乎都有过爱慕和恋情,虽然有的当时并没有表达出来。
“嘿嘿,你和丽丽在一起了吗?嘿嘿,”孙猴子对我说。
“靠,象你那么骚呢?我们和老班长一起睡的”,我的一个老同学为我证明清白说。
听到了这些之后,我似乎开始怀疑我张罗的这次同学聚会是否应该。可是,只是瞬间的疑惑,因为,我们还沉浸在聚会的欢乐中。我也不愿意想那么多了,太累。我倒希望,有的时候,还是跟着感觉走吧。纯粹睿智的理性在梳理是非的时候,也有烦躁和无奈的时候啊。有的时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会成为难得糊涂的充分理由的。欣赏吧,理解吧,宽容吧,赞美人性中一切一切的美好吧。
火车就要启动了,丽丽在等我。
之前,我跟她说,我有点急事,一会儿回来。
当我再次出现在她和其他同学的面前时,同学们和她都很惊异,甚至,丽丽哭了;几个女同学也哭了——-因为,我让一个花卉店用我采撷回来的毛茸茸的狗尾巴花儿,和花卉店很多种漂亮的鲜花,做了好几个大花环和戒指。花环是那么的绚美瑰丽,那么的新颖别致。我首先给丽丽戴上,然后再给其他女同学戴上。车站内,很多乘客虽然不知道我们其中的故事,但是,都为这一眼就能看出的用心的思恋和浪漫的情感制作的奇特礼物所感动,掌声和欢呼声再次把我们的快乐与幸福托涌出来。
列车徐徐的开动了,很多的列车窗口,都在舞动着绚美的狗尾巴花环和妩媚的戒指,随着列车速度的增加,好似一道流光溢彩的绸缎,在大地上飘飞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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