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失衡论

——金艮

梅雪，是市报社的记者。她与爱人杨刚是大学同学，都是中文系的。　

当年，梅雪是名噪校园的校花，其追逐者不计其数。但是，都被她不屑一顾的眼神给拒绝了。对于死缠乱打的追求者，她无数次的以恶语伤人的办法加以拒绝：“你配吗？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再痴情、再执着的人，听到这如刀割心的话，也不得不为了维护自尊而放弃追求。她漂亮，的确漂亮。一米六八的修长身材，皮肤白的象雪。一双不小于赵薇的眼睛的眼睛水汪汪的，象两潭湖水。如果你站在她的对面，你会感觉到她那长睫毛呼扇的风。她的颦笑和性感的小嘴，足以让同性嫉妒的要死和异性的失魂落魄。有很多男生因为被她的美丽所诱惑而不能精力集中的学习，导致学习成绩下降。　

高大帅气的杨刚追求她的时候，并没有费多大事。只有几次交流，她就答应了相处。她对杨刚说：“纵观校园异性，舍你其谁呢？我的观点就象我的父母一样在主宰着我。”　

“什么观点呢？”杨刚问。　

她说：“我不在意对方的经济条件，因为我知道我将来有能力找到理想的工作，并且会做的很优秀。在相同文化程度、相同的修养以及相同的睿智的基础上，我尤其在意男孩的帅气。你知道吗？爱是什么？是欣赏——双方在对视中对美丽和魅力流泻的爱意。是多方面的优点的吻合，是和谐，是般配。”　

“呵呵，”杨刚不敢苟同，但是也不反驳。他怕因为自己不经意的过失会失去这个美丽的白雪公主，那怕是一点点的过失。　

她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的正确性，还举例说：“这个世界的动物，雄性最美丽。比如：羽毛艳丽的大公鸡，威风凛凛的雄师，让人产生梦幻的开屏的雄孔雀，竭尽能事展示优美的极乐鸟等等，说明什么？就是，美丽的吸引。这个世界，不光是男人在寻找和欣赏甚至占有女人的美丽，女人也同样在寻找和欣赏甚至占有男人的美丽。男人的这种美丽，也可以说是魅力，一种雄性的美，健壮的美，阳刚的美，风度偏偏的美，霸气的美。我尤其欣赏雄性动物为了争取种群延续的霸主地位而打斗撕杀的场面，撕咬时的惨叫和喷溅的血都是那么的壮美。其实，我们人类早已经效仿了动物的这一法则：为了心爱的女人决斗，不惜战死。”　

“呵呵，”杨刚在想，在和她结婚之前，一定尽力避免观点冲突，避免争吵。　

“赖蛤蟆追求天鹅——简直是天大的玩笑！”她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点气愤。“敲钟人和美丽的吉卜赛女郎的结合绝对不是爱情，是为了劫难后的生存而选择的一种无奈。”　

大学毕业后，她当了记者，杨刚到了政府机关的宣传部门。结婚后，生了一个比她小时侯还漂亮的女儿，叫玫玫。她经常看着孩子，觉得不是孩子，而是这个世界最美丽的玩具。这个玩具，是优秀的技术、最高的标准的模具复制出来的，是她的观点造就的精灵。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工作经验的增加，她的观点又有了新的发展。她经常和同事们阐述自己的观点，并且引起了争论。她说：“丑陋占有美丽，是自私的、可恶的、悲哀的、龌龊的、失衡的”。她还创造了新的词汇：“这是‘情爱的失衡现象’。同时，也就失去了和谐，般配，欣赏，对等……的自然法则。侏儒式的、面部已经开始老化的、丑陋的富翁挽着青春靓丽的少女走进婚礼殿堂，这绝对亵渎了美妙的音乐和人们祈祷他们幸福的目光。谁不惋惜牛粪上的鲜花呢？如果是爱情，就不能在任何方面失衡，失衡的就不是爱情。”　

为了丰富她的“情爱的失衡现象”的观点，她还进一步说：“美丽与魅力的结合是完美的，平庸与平庸的结合也是无可挑剔的，丑陋与丑陋的结合是对等的。这些的结合，都是和谐的、平衡的。反之，巨人与侏儒的结合是情爱的失衡现象；知识分子与文盲结合是情爱失衡现象；睿智的、思维敏捷的人与头脑简单的人结合是情爱的失衡现象；美男子和丑女的结合是情爱的失衡现象；美女与丑八怪男人的结合是情爱的失衡现象；老夫（或者老妇）与正直青春时期的女郎（或者小伙）的结合是情爱的失衡现象。这些的结合，都是不和谐的。是丑践踏了美，是美对丑的屈就，是在酿造痛苦和悲剧。也是人类繁衍、种族的延续所不能容忍的。没有灵性的动植物还知道在进化中优胜劣汰呢，可是，聪明的人类却在违背着大自然的意愿。要知道，人类，也是大自然的产物。悲哀”。　

她还继续阐述说：“男人和女人的结合要在各个方面体现出条件的对等、和谐、般配。没有修养、内涵、知识、气质的并且丑陋龌龊的男人占有了有内涵、修养，知识、气质，漂亮的女人——这是对美的亵渎与践踏。反之，也是如此。会造成这种美丽和魅力不会在自然状态下由衷地展示自己的艳丽和风采，而是在一种无奈和委屈的情况下日见枯萎和消亡。这是非常残酷的。然而，由于诸多原因，比如很重要的经济原因等，造成了美与丑的结合、高与矮的结合、才子与文盲的结合、衰老与青春的结合等等，这些，都是‘情爱的失衡现象’，是情感世界最不和谐的音符。男人和女人，就象是两个企业分别生产的零件，当他们要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无论从规格、型号、生产日期、出厂时间、技术要求和质量标准等都要吻合。这样，整合的这个产品才是完美的、和谐的、平衡的、有生命力的。反之，就是错误的、别扭的、不和谐的、不对等的。”　

她还引用了对称美的理论，来论述一半与另一半的和谐对称关系。她反对不对称美，认为其本身就没有美的价值。认为，欣赏不对称美，只有疯子的紊乱思维时才能感受到它的所谓的美。她还谈了自己的亲身感受：当你看到一个独立的个体物体时，它本身可能是不美丽不对称和不完美的，那么，想办法找到与之相似的物体并且让他们结合，那么，他们就都找到了和谐。即使没有真正的另一个物体，那么，它的影子也就是它最理想的最和谐的对称。即使连影子都不会出现，那么，我们可以让我们的两只眼睛调整一下焦距，就出现了重影。这种现象，也是和谐的美，对称的美。　

至此，她感到她的“情爱的失衡现象”的观点已经成熟。有所遗憾的是，她当初写毕业论文时，想以次为主题，完成一篇精彩的论文；但是，由于她自己当时也认为观点不成熟，所以就没有写。　

虽然她的工作繁忙，又是采访，又是撰稿，甚至深入虎穴赢得第一手资料，但是，她始终没有放弃对于自己树立的观点的研究。现在，她认为，已经能够用一篇或者几篇的理论性文章来证明自己的观点了，所以，就动笔了。　

这个时候，也正是她得到领导最赏识的时候。　

因为，她的连续报道《拯救淫窝的少女》的文章和录象资料，在报纸和电视台发表和播放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她的报道的大致内容是：4个不满16岁的少女，被骗窝藏在一家歌厅，在老板和打手的威逼下，从事卖淫活动，并染上了性病。她求一个摄像记者（男）和她配合，深入虎穴。她们到了歌厅，随便点几首歌曲，就心不在焉地唱着。她让她的同事轮流要那几个少女来陪，边唱歌边聊天，掌握了大量的证据。为此，公安部门捣毁了几家歌厅，解救了十多个被逼卖淫的少女。市政府领导还给报社领导打电话，要求表彰她。在受到表扬的同时，还给她奖励了数目不小的奖金。　

这天，被解救的少女的父母和其家乡领导来到了市里，专程来感谢梅雪。报社的领导接待了他们，并盛情款待。　

在酒席上，她喝了不少果酒，她无法拒绝他们的感激和领导对她的赞誉。她有一种成就感和自豪感，这种成就感和自豪感就包括了她发现并研究甚至有了初步成果的“情爱的失衡现象”的观点的一种兴奋因素。所以，她喝酒后的脸，比以往更妩媚、更迷人。好象晚霞的色彩都漂浮在她的脸庞，真的象绽放的红梅；橘红色的光氲象金色的光环，使她显得那么艳丽、那么出众。　

在回家的路上，她哼着流行歌曲。霓虹灯下行走的她，阿娜多姿、优美动人。　

当她走到居住的没有路灯的楼区时，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到她的跟前时说：“你是梅雪记者吗”？　

“是我，你有什么事吗？”梅雪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哦，是这样的，”那个人说着就在掏什么东西。“我向你反映一个情况，是……”这个时候，陌生人突然把硫酸泼在了她的脸上，并且咬着牙，声音沉闷的说：“妈的，我让你变成丑八怪！”然后，扔下瓶子就跑了。　

“啊！……”梅雪惨叫着“救命啊！”　

在行路人的帮助下，把她送到了医院。　

她的面部，从眼睛下方一直到脖子，都严重烧伤了，眼睛和额头毁坏不大，胳膊和手也部分烧伤。　

她躺在病床上，除了回答公安人员的问话，再也不多说什么。但是却有一句话总在自语：“失衡了，真的失衡了。”即使面对着号啕的可爱的宝贝女儿，她也不说话，也很少流泪，更没有哭。　

爱人杨刚抱着她的头，泪流满面，不断地安抚她；她也只流了几次泪，嘴里还是重复那句话：“失衡了，真的失衡了。”　

报社领导和市政府主管政法工作的领导来看她，她除了几句礼貌的回答，再也不说话。当领导们都走了，她还自言自语的说那句她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失衡了，失衡了。”并且，在梦中也经常大喊这句话。　

公安部门很快就破案了，凶手是她曾经调查报道的被暴光的那家歌厅老板（在押）雇的。本来，一开始那个老板想雇人杀死她，但是，行凶者觉得给的钱少，也怕判死刑，就出主意说用硫酸毁容，并且，这个行凶者把硫酸倒了半瓶。他觉得可能早晚被抓，用的越少，可能也就罪行越小。　

她的治疗费用都是报社承担，并且，领导还和医院进行了磋商，不惜花钱实施整容手术，尽最大努力，恢复到最好程度。　

然而，梅雪却拒绝整容，并产生了自杀倾向。　

在一个晚上，她自己拔掉了输液管，用水果刀割腕，幸亏护士及时查房。　

这可把杨刚吓坏了，他和领导请假，每天都陪护她。对她说，虽然被毁容了，他还是和以前那么爱她，甚至比以前更爱她。再说，只要她积极配合治疗，会恢复的不错。让她为了自己和他以及宝贝女儿珍惜生命，珍惜这份拥有。可是，她没有任何改变，还是不停的说：“失衡了，没有意义了。”使惊魂落魄的杨刚不敢离开她半步，晚上的时候也不敢睡觉。然而，过度的疲劳使他很难抗拒睡意。也是在一个晚上，趁他睡着的时候，她把床单撕开了，一头套在脖子上，一头拴在床头上，准备自缢结束生命。杨刚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了声响，制止了她的行为。然后，抱着她大哭说：“你怎么能这样呢？不可以的，你想把痛苦都留给我吗？你就这么自私吗？”他竭尽自己之能事，从感情上，把学过的能安慰人的知识反反复复地给她讲，让她改变轻生的想法，但是，还是无济于事，因为她开始绝食了。　

杨刚没有办法了，和前来看望和护理的她的妹妹、母亲等人商量，一天24小时不离开她。并且，他还让女儿玫玫暂时不上学，让孩子的哭声和乞求感动她，激活她对亲情的牵挂的情感，激活她对世间留恋的情愫。然而，这一切还是失败的。她除了偶尔抱一下已经哭的哭不出声来的女儿外，再也没什么举动、没有泪水，似乎一副铁石心肠。其实就是一副铁石心肠，因为还是没有心理观念的回转，始终在重复那句话：“失衡了……”　

看她那去意已决的另人恐怖的神态，杨刚急的要疯了。　

他觉得自己的智慧枯竭了，想不出好办法了。如果没有好的办法改变她，就她的性格，她还会自杀，并且直至自杀成功为止。他开始懊悔：当初她形成那个观点时，为什么不与她争论？为什么不改变她？哪怕能改变一点点？咳！偏执！偏执的完美主义！顽冥的思维，固执的观点，顽劣的理想主义！想这些有什么用呢？还有什么办法呢？没有办法了吗？　

他害怕流逝的时间，因为如果不能说服她，她每分每秒都有自杀成功的可能。　

她的母亲老泪纵横地和她说：“既然你不想活了，呜……还不如我先走一步，呜……要不然，你死了我也还是死，呜……”即便如此，她还是不主动进食，只靠家人强行喂和输入营养维持体能。“呜……从小就这么倔犟，小时候就这样，呜……还是‘死爹哭妈——犟种’啊，”老人的泪水，沿着沧桑刻画的岁痕流淌着，就象决堤的江水，灌满了河岔。　

医生和护士也无能为力。　

就在杨刚快要精神崩溃的时候，他的同学建议，找心理医生开导她。　

杨刚请了两个心理医生，白天一个，晚上一个，一天24小时不停。一个心理医生从珍惜生命的角度，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地开导，甚至找来一些专著给她读。另一个心理医生从爱情、亲情、感情、责任和义务方面开导她，并且举出很多她也知道的例子。他们呕心沥血，倾肝诉胆，动之已情，晓之已理，其感染力足以让天地动容，可是，还是收效不大。“失衡了，彻底失衡了”——从她那已经丧失了表情的嘴里反复出来的话，否定了心理医生和一切人的努力，留给了这些人的就是心急如焚、茫然所失。　

并且，接下来又发生了自杀行为：她趁上厕所之机，用头撞墙，看护她的人及时的抱住了她。　

日子，在异常艰难和痛苦中流逝着。　

医院的主治医生给报社领导打电话，说如果实施整容，现在就应该做准备。言外之意是赶快拿手术费，并且一再说明，再拖下去，可能会失去整容治疗的最佳时机。报社立即给医院汇了20万。并且，主要领导还亲自陪她三天，劝说她珍爱生命、珍惜感情和亲情。可是，她除了偶尔从眼角流出几滴泪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一次，虽然她的眼睛基本是完好的，领导和主编无奈地摇着头走了。　

报社领导和主编的到来，使杨刚燃起了希望。然而，又以失败而告终。杨刚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他每天都神经质的开始唠叨起来：“没有办法了？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在几乎丧失理智的情况下，拿起水果刀，坐在她的旁边对她说：“你真的不想活了？真的吗？”　

她只是在说：“失衡了，失衡了。无法挽救了！该结束了。”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一副无所谓的、没有表情的残败面容。　

“那好，我先自杀！”他说完，就举起刀子——不是要真自杀，在看她的反应。　

天哪，她还是没反应！只是在说：“失衡了，失衡了……即使，我不死，也要和你离婚。失衡了，一切该结束了。”另人难以置信的是，她从住院到现在，就没有被感动或者悲伤地大哭过。　

杨刚看到如此情景，“哇”的大哭起来，亲人们把他手里的刀抢了下来。　

“没办法了，没办法了，”他和精神病患者一样自言自语着。　

“没办法了？没办法了。真没办法了？呜……”他蹲在地上，捂面大哭。“她如果死了，我也活不下去。孩子呢？孩子怎么办？怎么才能保住她？保住她，就保住了家，保住了一切啊！呜……”　

亲友们哭作一团。　

哭完之后，杨刚有了些许的冷静。　

他在分析，这样下去能有几种结果呢？　

一，她自杀成功，把一切痛苦留给了家人。那么，他自己是否能活下去？孩子怎么办呢？　

二，她与他离婚，不可能的啊！别说她被毁了容颜，就是她成为了植物人，他也不会抛弃她的。　

三，她拿出勇气，活下去，那么，以后的一切还是那么的美好。可是，现在一点希望都没有。多少人多少次的努力，都失败了啊。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太了解她了。执拗，倔犟，还很任性。如果没有一个能让她改变主意的办法，她肯定会在某一天，趁看护她的人的疏忽，完成自杀行为。　

四，是什么结果呢？　

五，怎样做能保住她和这个家？　

他想不出来了，但是也要想。要寻找一个办法，一个能让她的内心驱走魔鬼种植的恶念的办法；能赶走在她心灵的周围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的牛鬼蛇神的办法。　

什么办法呢？没有办法了吗？　

他回忆着与她相识之后，一直到被毁容之前，她喋喋不休并且激动异常地阐述自己的观点的情景，有时候狂喜的难以自制，有时候愤怒的面部青紫。这一切的起因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他的脑海里，时刻不停的回响她的声音：“失衡了……失衡了……”　

他和丈母娘说，喘不过气了，要出去走走。　

他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在哪里走。始终在自言自语：“失衡了……”过往的路人，真的以为他是精神病人，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他没有感觉，还在唠叨着：“失衡了……失衡了……平衡了……平衡了……”他突然站住了，大声的说：“平衡了？平衡了？平——衡——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仰面、张着嘴，显示阳刚的美的喉结不停地蠕动，眼睛在不断地眨。　

过了半个小时，他坐在了马路牙子上，点燃了一枝烟，平静了许多。但是，还在自语：“是啊，平衡了！该结束了。”　

轻柔的风，吹拂着他蓬乱的头发。过往的车辆冒出的尾气，象魔鬼吐出的兰色妖气，不留情面的撩着他的脸，使本来就憔悴的脸出现阵阵痉挛。他的浓眉大眼已经失去了帅气和阳刚，方正健美的脸庞，腮帮出现了塌陷。　

“会平衡的，一定会平衡的！”他大约坐了半个小时之后，忽地站了起来，摔掉烟蒂，大声地喊叫，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他来到了一家化学品经销商店。　

“有硫酸吗？”他问柜台里的售货员时，显得很平静。　

“有。你有介绍信或者单位证明吗？”售货员说。　

“有。我先看看，”他说完，点了一枝烟，被售货员制止了。　

售货员给他拿一瓶，他装模做样地看着说明。突然，他拧开了瓶盖，闭上眼睛，向自己的下巴和脸泼了两下。顿时，他疼痛地大喊：“啊！……”然后，摔掉瓶子，就向外跑。跑到外面，他大喊：“快，出租车，送我去第一医院！”　

来到了医院，他让司机扶他到三楼308室烧伤科。当他进到妻子的病房，就栽倒在与妻子并排的床上。嘴里大喊：“这回平衡了，平衡了！”　

他的亲友们，被这一幕吓的惊呆了。　

梅雪看着杨刚，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是，她并没有起来。　

司机向前来急救的医生说明了经过，医生说，马上报案。可是，疼痛的嗷嗷叫的杨刚歇斯底里的喊着：“是我自己毁的！平衡了！平衡了！一切也该结束了！”医生和护士也惊呆了。这个时候，报案的售货员跟着两个民警进入了病房，民警让售货员辨认，“就是他！”售货员指着杨刚说。民警开始询问并记询问笔录。当民警知道了这一切真相之后，也惊呆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荒唐！这样吧，你先治疗，随时等候处理，”说完，民警和售货员就走了。　

梅雪默默地流泪，泪水从眼角流泻着，象两条溪流。她的身体开始抽动，象麻风病人发病时的抖动。继而，她开始抽泣，不匀称的呼吸让人感到窒息。接着，她号啕大哭，翻下床，趴在了杨刚的身上。她的哭声惊天动地，房屋的墙壁都在震颤。给人的感觉就是压抑了很久的痛苦突然以撕心裂肺的恸哭来释放，犹如断流了许久的瀑布突然倾泻，水流砸得山谷隆隆震响。　

也许这是亲人们希望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去劝说她、拉开她。让她尽情的大哭，疯狂的号啕。因为他们知道，这也许能使她释放积淤的痛苦，心能好受一些。他们更希望恸哭之后，能使她的情感复苏，或者至少可以打消自杀的愚蠢念头。　

她哭累了，真的精疲力尽了。她有气无力地对杨刚说：“你真傻啊”。　

“你比我还傻，”杨刚喃喃的说。　

泪眼婆娑的医生和护士看他们发泄的差不多了，就过来劝阻：“不要再哭了，皮肤容易受感染，”并且借这个机会，劝说他们接受整容治疗。　

她，终于点头了。　

他，也表示同意，不过，他是自费。　

出院的那天，她的同事来了。杨刚提议，要照一张全家福。一开始，她不同意，后来，在亲友和同事的鼓舞下，她同意了。　

他俩并排坐在病床上，女儿站在他俩前面的中间，背景是白墙。“喀嚓”，影象形成了。　

虽然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也用了最好的技术，因为毕竟是第一次整容手术（还有第二次、三次），所以，杨刚和梅雪的容颜应该说还是丑陋的。虽然已经不能把鬼吓抽或者吓死，然而，如果有人在光线不好的晚上遇到他们，肯定会吓得魂飞魄散。这张照片上，梅雪坐在右边，杨刚坐在左边，美丽的女儿玫玫在中间。仿佛是两片叶子在衬托一朵漂亮的玫瑰，而这两片叶子却是枯萎的、残败的、衰竭的、干皱的。似乎使人感觉到，他们没有完成护花养花的光合作用的使命，就提前不负责任地衰败了。不过，从他们的损毁程度不大的眼睛和没有被毁坏的局部面容上看，仍然能感觉到昔日的美丽和帅气，而这种美丽和帅气就象从大地汲取的养分，在供养着那朵正在生长还未绽放的玫瑰……　

-全文完-